下麵是年初我父親追悼會我寫的追憶的段落。
文革中爸爸成了走資派，被造反派隔離審查。還被抄家，日記也被搜走。最後按"幹部四個麵向"政策下放到南京郊外的梅山煉鐵廠勞動。那時每年暑假我都會去南京看爸爸，在那裏過完暑假再回上海。
南京三麵環山，夏天非常的熱。 下放幹部和工人們都住在4層樓高的簡易工房裏。內外牆的磚都露在外麵，隔熱效果不好。那時候住房裏是沒有電風扇的。 白天太陽曬了一天，房間裏熱的不行。所以吃完晚飯後大家都到戶外乘涼聊天打牌，等到十點多溫度降下來才能回房間睡得著覺。爸爸的房間在一樓，沒有風，比其他樓層更熱。那時候他兼任工人讀書班的上課任務。晚上當我和其他叔叔伯伯們在戶外乘涼的時候，爸爸一個人坐在燈下，左手拿著扇子，右手拿著筆，在悶熱的房間裏汗流浹背地準備第二天的課。在外麵乘涼的叔叔伯伯們會讓我催他早點出去一起乘涼。 他總是會說， 小衛你先去， 我弄完就會來的。可一般都是我們回屋準備睡覺了，爸爸也忙完了。那些下放幹部同事們總對他埋怨說: 老衛，你用不著這麽認真的。那時候下放幹部每人都有本難念的經，都比較消極。
有一回，對麵宿舍樓有人乘涼中間回樓上喝水或者拿東西什麽的。一看對麵樓怎麽一樓有燈還亮著 (那年代講究節電，隨手關燈)，有人居然在燈下專心致誌地在寫什麽。他好奇就專門跑到爸爸房間裏來看個究竟，以為是在傳抄熱門手抄本 (那時候有許多政治傳聞是靠手抄來傳閱的)。
在逆境中， 爸爸還是一樣的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工作。坦然麵對， 心靜如水。並不因為起落無常而改變自己為人處事的原則。真的是古人所說的寵辱不驚。
在我碰到挫折的時候，總會想起爸爸在南京悶熱的夜晚，左手拿著扇子右手拿著筆在備課 的情形。。。
爸爸身上有許許多多優秀品質。在我眼裏他幾乎完美，幾乎是。這些都是留給我們，還有下一代的無形的精神資產。
我這裏十五日的前一晚刮了一夜的西北風，早晨開始飄雪。沒想到竟然收到了最不想得到消息。。。爸爸的人品才學都是一流，一直讓我仰慕和自豪。我會一直記得他給我的所有的關愛和教誨， 並傳給下一代。
可以讓爸爸安慰的是他以前的學業後繼有人了。我女兒正在準備跟爺爺一樣學法律。她的思路和文筆也許都是從爺爺那裏得到的傳承。
想念你，爸爸! 你安息吧!
照片是二十多年前爸爸媽媽來美國我家時拍的。書法引自網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