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事件”又稱“二·二八起義”,發生於1947年2月28日,是台灣省人民反專製、反獨裁、爭民主的群眾運動。
起因是國民黨警員於“台北天馬茶坊”的街頭查緝私煙時,毆打煙販林江邁致其流血。之後人民開始圍觀,警員想掏槍驅逐圍觀群眾,卻開槍誤傷當地群眾陳文溪。28日,台北市民罷市、遊行請願要求交出罪犯,又遭國民黨當局的鎮壓,激起了民眾的憤怒,爆發了大規模武裝暴動。
二·二八事件對後來的政治格局影響巨大。白崇禧當時作為蔣介石的國防部長,到台灣處理善後問題。作家白先勇回顧了父親在處理期間的全過程。
我是一九五二年從香港到台灣來的,離開二二八事件不過五年,當時我十五歲,在建國中學讀書。我念中學以至上大學的年份裏,常常遇到老一輩的台灣本省人士對我這樣說:
當時要不是你父親到台灣來,台灣人更不得了啦!
他們指的是一九四七年台灣發生二二八事件後,蔣介石特派父親以國防部長的身份到台灣宣慰,處理“二二八”善後問題。父親在關鍵的十六天中,從三月十七日到四月二日,救了不少台籍人士的性命。當時台灣人對父親一直銘感於心。那些台灣父老對我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都壓低了聲音,似乎餘悸猶存,“二二八”,在戒嚴時代,還是一大禁忌,不能隨便談論的。
接到宣慰台灣命令時,白崇禧正在華北督導綏靖區政務,左為山西綏靖公署主任閻錫山。
一九四七年在台灣發生的二二八事件,不僅是台灣史上,亦是整個中華民族的一個大悲劇。一八九四至一八九五年,甲午戰爭、《馬關條約》,台灣被割讓,台灣人民是這場第一次中日戰爭的最大受害者。一九三七至一九四五年,第二次中日八年戰爭,中國人民喪失三千萬生命,亦是最大的受害者。而這同一民族、同是被日本軍國主義迫害的兩地人民,在二二八事件中竟然互相殘殺起來,留下巨大的創傷和難以彌補的裂痕。
二二八事件發生的複雜原因,許多學者專家從各種不同角度作過詳盡分析,但從二戰後全盤曆史的發展看來,“二二八”恐怕並非偶然,類似衝突,難以避免。二戰日本投降來得突然,接收工作,國民政府措手不及,東北、華北平津一帶、華東京滬地區,是接收計劃重中之重,一流軍隊人才都遣派前往。台灣在當時接收計劃中,重要性排名後段,來接收的軍隊以及人員當然也屬二三流了。事後證明,國民政府接收東北、平津、京滬一一失敗,這也是國民政府失去大陸的主因之一。
台灣經過五十年日本殖民,情況更加複雜。台灣接收,未能順利,爆發“二二八”,並不意外。而事件發生的時間點,亦正是國共內戰的尖銳時刻,中國大陸從東北到華北,遍地烽火。蔣介石正忙於調動胡宗南部攻打延安,那是國民政府當時全力以赴的首要目標,同時在台灣發生的二二八事件,其嚴重性及後坐力,政府未能及時作出正確判斷,直到事態發展不可收拾,隻得派兵鎮壓,全島沸騰,蔣介石才命令父親到台灣宣慰,滅火善後。
蔣介石任命父親到台灣宣慰,基於父親當時職位是國防部長,對軍警人員有管束權,父親因抗日軍功,成為一代名將,在民間有足夠的聲望,而蔣對父親處理危機的能力亦是充分信任的。
當時父親正在華北巡視各綏靖區,三月七日飛抵山西太原,即接到命令,緊急返回南京。三月十七日,父親赴台宣慰,展開停損善後工作,當時,“二二八”已發生兩個多星期,三月八日深夜,奉命來台的整編第二十一師主力在基隆上岸,其後一個星期,暴力鎮壓、濫捕濫殺隨即展開,不少台籍精英分子以及基層百姓,在此期間喪命。
父親本來計劃三月十二日赴台,後受阻於陳儀向蔣介石的建議,遲至數日。父親抵台時,麵臨的情況,十分複雜敏感。當時全島人心惶惶,台灣人民陷於極端恐慌狀態,任何處理不當,即有火上加油、災情擴大的可能。父親是國民政府蔣介石主席親自任命的特派大員,可以說手上掌握生殺大權,他的態度及措施攸關善後工作的成敗。
據父親回憶錄自述,他處理“二二八”的基本態度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對“二二八”受難者,無論本省或外省人士,都心存哀矜,希望息事寧人。事實上他未赴台前,已聽取各方的情報,因此他對於台灣情況,是有所了解的。父親行事,一向深謀遠慮,高瞻遠矚,但行動卻劍及屨及,當機立斷。雖然他治軍嚴格,但賞罰分明,尤其人命關天的案子,父親宅心仁厚,謹慎判斷。抗戰期間,日本空軍空襲成都,空軍成都軍區司令張有穀,令第五大隊隊長呂天龍率領十六架飛機避往天水,因為國民黨軍隊飛機裝備比日機差一大截,無法正麵迎戰。呂天龍臥病,由副隊長餘平享帶隊,降落天水機場時遭日機突襲,全軍盡墨。
蔣委員長震怒,將張、呂、餘押至重慶槍決。蔣命父親任軍法審判長,父親對蔣說:“軍法審判必得其平,始可信服部下,若當斃而不斃,則我不作,若不當斃而斃,我亦不能作。”後來父親將三人免除死刑,為空軍保留了幾位優秀人員。他對因“二二八”而涉案的人,亦是持同一態度。他顯然認為因“二二八”遭捕的人絕大多數都是無辜的,尤其是青年學生,即使有所觸犯,也應罪不至死。所以他來台宣慰,基本上是采取寬大懷柔的政策,免除許多人的死刑。
事實上當時台灣的氣氛相當肅殺,陳儀手下有一派人,以警備總部參謀長柯遠芬為首,主張嚴厲製裁,大開殺戒。父親的回憶錄中有這樣一段重要記載:父親召開清鄉會議,柯遠芬在會上慷慨發言:
地方上的暴民和土匪成群結黨,此等暴民淆亂地方,一定要懲處,寧可枉殺九十九個,隻要殺死一個真的就可以。
柯遠芬還引用這樣的話:
對敵人寬大,就是對同誌殘酷。
父親當場嚴加駁斥:
我糾正他,有罪者殺一懲百為適當,但古人說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者不為,今後對於犯案人民要公開逮捕,公開審訊,公開法辦,若暗中逮捕處置,即不冤枉,也可被人民懷疑為冤枉。
二二八事件中,濫捕濫殺,柯遠芬扮演重要角色。父親回到南京,即建請蔣介石撤換柯遠芬:
處事操切,濫用職權,對此次事變,舉措尤多失當,且賦性剛愎,不知悛改,擬請予以撤職處分,以示懲戒,而平民忿。
可見父親對柯遠芬濫殺鎮壓的主張,完全不能認同,徹底反對。他以國防部長的身份,三番四次下令“禁止濫殺,公開審判”。父親寬大處理的措施,對於穩定人心,起了決定性的作用,軍警情治單位由此收斂,許多已判死刑犯人得以免究,判徒刑者,或減刑,或釋放。設若父親當時的態度稍顯躊躇,未能及時製止柯遠芬等人,恐怕“二二八”冤死的人數就遠不止現在這些數目了。
父親一到台灣便馬上積極展開宣慰工作。三月十七日,下飛機後,當晚六時半便在中山堂向全省廣播,宣布政府對“二二八”善後從寬處理的原則。吳濁流在《無花果》中記載:
白崇禧將軍在廣播中發表處理方針。於是秩序因此而立刻恢複了。
白崇禧檢閱整編第二十一師官兵
父親在台灣十六天,從北到南,到處廣播演講,宣揚政策:“廣播五次,對長官公署全體職員及警備總部全體官兵訓話各一次;對省市各級公務員、民意機關代表、民意代表訓話共十六次;對高山族代表訓話二次;對駐台陸、海、空軍及要塞部隊訓話五次;對青年學生演講廣播二次。”
父親這些講話,起了穩定民情、約束軍警的效應。除了“禁止濫殺,公開審判”的命令,影響了許多個人及家庭的命運之外,他宣布的其他幾項原則方針,也有重大意義。
涉事青年學生,免究既往
卷入二二八事件中的青年學生,不在少數,因恐懼報複,不敢上學。父親最關心這些學生的安危,特別頒布命令,保證學生安全:“凡參加事件之青年學生,準予複課,並準免繳特別保證書及照片,隻需由家中父兄領回,即予免究。”
三月二十日下午六時半,父親向全省青年學生廣播,除了保證複學學生人身安全外,並呼籲學生:“切望你們放大眼光,不要歧視外省人,破除地域觀念……我們要本親愛精誠,如手如足,互助合作。”
三月二十七日上午十時,父親赴台灣大學法商學院廣場,對台大及中等學校學生約八千人演講,再次保證學生安全:“一切曾被脅迫盲從之青年學生,均應盡速覺悟,返校複課,可由家長保證悔過自新,當予不究既往。餘已飭令軍、警不許擅自逮捕,並將絕對保證青年學生之安全。”
父親再三地命令保證學生安全,當時應該有大批涉案的學生,獲得赦免,恢複上課,繼續他們的學業。
安撫外省公務員
二二八事件中,頭一個星期,全省有不少外省人,尤其是公教人員,受到毆打,有的甚至喪失生命,因此公教人員紛紛攜眷離開台灣。父親於三月二十日下午三時,在長官公署大禮堂,召集台北公務員講話,其間特別安撫外省公務員:
餘今仍盼諸君繼續留台工作,勿稍灰心……諸君留台服務,實與前往內地服務無異。且台灣乃新收複之領土,即就教育而言,吾人之工作必須五年至十年始可完成。日前侮辱諸君以及傷害諸君者,僅為極少數之不良分子,極大多數之台胞仍極愛國,且願與諸君精誠合作,二二八事件,純係意外之偶然事件,餘信今後決不致再有此事,餘並保證今後中央亦絕不容許再有此事……
有部分涉案本地族民,事後攜兵器逃避山中,父親於三月二十六日晚間七時,於台灣廣播電台向全省本地部族同胞廣播,勸令逃避山中族民繳械歸來,既往不究。並接見協助政府的本地部族領袖馬智禮、南誌信等人,善加勉勵。
白崇禧完成宣慰,返京複命,陳儀(右邊臉朝後者)等到鬆山機場送行
父親在台十六天密集旋風式的宣慰工作,穩定民心、恢複秩序,有止痛療傷的正麵巨大效果,對二二八事件的後續發展,起了關鍵性的作用。近年來,關於二二八事件的研究,以及史料搜輯,官方及民間都下了不少功夫,出版為數甚多的書籍,可是令人訝異的是,父親宣慰台灣,十六天中所作的重大措施及其影響效果,官方文獻,或者按下不表,或者一筆帶過。
閱讀台灣官方出版有關二二八事件的報告,無論主導者為“行政院”、省政府,或“中央研究院”,幾乎都看不出父親在二二八事件善後停損工作所扮演的角色。而民間學者專家的論述,也甚少論到這一節,更無一書全麵探討。隻有“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陳三井、黃嘉謨兩位教授,各自撰寫過一篇論文,記錄父親來台宣慰的始末。父親“二二八”宣慰史實被官方以及民間學者所忽略,細究其因,並非偶然。
父親自一九四八年,因副總統選舉支持李宗仁,與蔣介石產生嫌隙,更因徐蚌會戰,兩人衝突更為尖銳。此役國民黨軍隊大敗,蔣介石隨之下野,期間父親曾發《亥敬》、《亥全》兩電,建議美國出麵調停;蔣須下野,才能和談。兩封電報,觸怒蔣介石,蔣對父親一直頗不諒解。一九四九年底,父親入台,本意共存亡,可是蔣介石卻派情治人員,對父親嚴加監控,在台十七年,二十四小時有特務跟蹤。事實上父親入台後隻任閑職,並無兵權政權,而父親言行謹慎,與海外桂係勢力並無聯絡,對蔣介石政權,根本不構成任何威脅,當局對父親實在不需如此防範。
唯一的原因,恐怕是跟“二二八”有關。父親在二二八事件後來台宣慰,實行了不少德政,亦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台灣人民感念其恩,在台灣民間,當時國民黨官員中,父親德望甚高。多位台灣士紳,一直與父親保持來往。這,就犯了當局的大忌。雷震一案,就因雷震與台籍人士李萬居等過往太密,企圖組織反對黨所致。有聲望的外省人士與台灣士紳“勾結”,是當局的“夢魘”,必須阻止。
我閱讀蔣介石在台灣時期的日記,發現蔣對父親的確猜疑甚深,處處防範。當局對付父親的策略,是將父親的曆史,如北伐、抗日的軍功,當然也包括“二二八”時來台宣慰的成績,消滅抹煞;企圖將父親在民間的聲望,在民國史上的地位,撼搖更改。例如官方出版唯一一本有關抗戰著名戰役“台兒莊大捷”的書籍,登載國民黨軍隊將領照片,卻獨缺白崇禧、李宗仁兩位桂係主帥。另一方麵,國民黨宣傳機構自徐蚌會戰失敗、因而失去大陸之後,不斷宣傳:華中白崇禧按兵不動,見死不救,徐蚌會戰乃敗。這項中傷謠言,一直持續,滲透到國民黨軍隊中,迄今不散。
“二二八”整個事件中,父親來台宣慰,停損善後,算是國民黨政府官員所做的一項具有正麵意義的措施,按理政府應當宣揚,以彰史實,平衡民怨。但因為當局對父親在台灣民間的聲望,“耿耿於懷”,當然,有關他“二二八”善後的德政,也最好不提。台灣曆屆當局,基本上也繼承這個態度,所以官方文獻上,父親關鍵十六天的宣慰工作,多半語焉不詳,模糊帶過。至於民間學者專家的著作,對國民黨政府在“二二八”中的角色,多持批判態度。父親既是蔣介石特派到台灣宣慰的大員,當然也是國民黨的一員,要給父親的宣慰工作一個公平全麵的評價,則需有古史官齊太史、晉董狐的勇氣與良知了。
二二八事件在台灣史上是何等重大的事情,多少人因此喪失生命,多少心靈受到創傷,多少家庭遭遇不幸。而其政治效應,無限擴大,迄今未戢。對待如此嚴重的曆史事件,當務之急,是把當年的曆史真相,原原本本,徹底還原。隻有還原全部真相,人民才可能有全麵的了解、理解,才可能最後達到諒解。如果這個島上兩千三百萬人,還因為六十七年前發生的一項不幸曆史悲劇,彼此繼續猜疑仇視,那麽台灣的命運前途,將是坎坷的。寬容諒解,是唯一的選擇。
白崇禧赴醫院探視受傷人員
白崇禧在台中宣慰
父親來台宣慰,所做的多項工作中,當然拯救人命是最有意義又影響深遠的功德,父親一到台灣便以國防部長的身份,向全省軍警情治人員發布禁止濫殺、公開審判的命令,對於當時被囚禁在監獄裏、被關在警察局的拘留室中,甚至在被綁往刑場路上,許許多多命懸一線的人犯,父親這道命令,如同救命符。父親恐怕自己也沒料到,他發布這道命令,會改變多少人的一生,以及他們家屬的命運。
到底父親救過多少人的性命,並沒有確實數字,但從現有的口述訪問資料,大致情況,可以推測出來。以蕭錦文先生的遭遇為例:蕭先生在“二二八”時是《大明報》的實習記者,時年二十一歲。《大明報》對陳儀政府時有批評,社長鄧進益是蕭先生的舅舅,也是“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的委員。軍警要逮捕鄧社長,鄧聞訊躲避,當天蕭錦文到報社值班,被刑警帶走。在延平南路的警局裏,蕭被嚴刑拷打,灌水逼問鄧社長行蹤。他遭囚禁的警局地下室裏,同室牢友共有一二十人。一天,蕭錦文被拉出去,五花大綁,眼睛蒙布,身後插上“驗明正身”的木條名牌,他被推到大卡車上,同車的有四五人,一齊載往刑場槍決。可是卡車走到一半,又折回頭,返警察局,放回地下室,逃過一劫。
蕭錦文後來出獄後,舅舅鄧社長告知,是父親那道“禁止濫殺,公開審判”的命令,千鈞一發,即時趕到,救了他一命。我訪問蕭錦文時,他已八十八歲,提到這段往事,仍十分激動,他緊握住我的手,顫聲說道:“是你父親那道命令,讓我多活了六十六年!”說著掉下淚來。蕭錦文說,前一天拉出去的一批人,大概通通遭槍決了,而與他同車的四五人,卻都逃過死劫,關在地下室的其他人,也應該免刑了。可見父親的命令,不僅是針對單獨個案,而是整批豁免的。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其他案件中,如“中研院”近史所出版的《高雄市二二八相關人物訪問記錄》中的王大中案。
王大中(原名王源趕),原是高雄警察,莫名遭到逮捕後,判了死刑,心驚膽跳過日子,直到父親來台,王大中才獲赦免,改為徒刑。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日,白崇禧先生過世時,那時我隱名王雲平,也前往祭拜,包了五百塊的奠儀,其家人不知我是誰。
王大中在廣場等候宣判時,另有一群被執者同時豁免,這也是個集體案件,免除死刑的人,人數大概不少。
台灣省文獻委員會編《二二八事件文獻輯錄》記載:基隆市民朱麗水,二十一歲,被抓進基隆市警察局,送拘留所監禁:
基隆市警察局當時有十多間“牢房”,每天晚上都約有五六人被捉出去,然後聽到一陣槍聲,出去的人就沒有再回來。直至白崇禧來台後,我們才被放出來,我釋放後未曾再被找過麻煩。
十幾間牢房,大概關了不少人,父親來台後,都釋放了。父親製止濫捕濫殺的命令,是通令,全省適用。當時關在牢裏的死刑犯,一定有可觀的人數,免於死劫者,可能有數百人之多。
一九四八年二月,父親簽呈蔣介石主席,稱台灣二二八事件中受軍法審判的人犯十三案,共二十九人,當中原判死刑者十八人,經過國防部複核之後,全部減為無期或有期徒刑,經蔣介石批示,“姑準如擬辦理”。這份重要文件現存“國史館”。對那十八名死刑犯來說,父親這道簽呈,又是一張救命符了。父親回返南京,一心還是牽掛台灣“二二八”那些涉案囚犯。
因“二二八”被判徒刑,因父親的命令而減刑或釋放的,就更多了。我的第二位受訪者陳永壽先生,其父陳長庚先生是台中地方法院的書記官,“二二八”時與法院其他文職人員,均以“叛亂”罪名逮捕,入獄半年後釋放。陳永壽先生認為,是父親命令的影響,陳長庚先生得以釋放。訪問時,陳永壽先生攜他全家還有姐姐陳昭惠女士一家,前來向我致意,他們是主動來找我的,就是要表達對父親的感激。
我的第六位受訪人是粟明德先生。粟明德是廣西同鄉,他的祖父、父親與我父親關係密切,父親晚年,粟明德經常陪伴他聊天,談話中,父親也透露了一些埋藏多年的心思。粟明德證實了我的看法:父親在台灣受到嚴密監控,是因為他“二二八”宣慰善後處置得當,救了許多人的性命,在台灣民眾間,有崇高的聲望,由此犯了當局大忌。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日,父親心髒病突發歸真,追悼會上來祭悼者上千人,其中有許多台籍人士扶老攜幼前來追念父親。大部分人與我們並不相識,由他們眾多挽聯、挽詩看來,他們都借此表達感念父親在“二二八”後來台宣慰留下的恩澤。台灣書法家、櫟社成員莊幼嶽先生的挽聯可作代表:
憶當年蓬瀛事件微將軍及時趕到台民早已成冤鬼
痛此日禹甸淪胥正王師準備反攻天上漢河殞巨星
二〇一四年三月二日
選自《關鍵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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