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範圍內,抗生素的耐藥周期也由1960年的20年,1980年的10年,縮短到2005年的2年。不少人預計,10-20年內,對於真正的感染性疾病,世界將無藥可用!麵對西醫如此嚴峻的形勢,德國已經率先舉起了挺中醫的大旗。在德國,醫療管理部門,建議醫生和患者廣泛地采用中醫療法,這是就位於美國威斯康星醫學院的B. Clair Eliason先生,在新英格蘭州醫學雜誌發表的文章中提到的。
曼福瑞德·波克特(Manfred Porkert),一位謙和友善、年逾古稀的德國老人,一位受人尊敬的漢學家。他給自己起了個中國名字:滿晰博,取意為“以飽滿的責任感和博學看待西方明晰科學的不足”。他曾任德國慕尼黑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在歐洲,他不僅是與李約瑟齊名的漢學家,而且是一位中醫學家。他的名片上印著:“德國慕尼黑大學漢學、中醫理論基礎教授”,“中國中醫科學院、國際中醫規範辭典執行主編”。
他精通德文、法文、英文、拉丁文以及俄語等,中國話講得相當不錯。他的藏書甚豐,收藏的中文書籍有近萬冊。四書五經,老子、孟子,唐詩宋詞,紅樓、水滸,以至平妖傳,大同書無不研讀。他讀更多的,還是包括《黃帝內經》、《本草綱目》在內的諸多中醫典藉及現代中醫著作。
在40多年的教學與研究中,他編著出版中醫圖書有:《中醫臨床藥理學》、《中醫方劑學》、《中醫針灸學》、《中醫論斷學》、《中藥學》、《中醫基礎理論》。其中他的《中醫基礎理論》一書,風靡歐美,被譯成多種文字,並多次出版。他在德國慕尼裏創辦過“國際中醫社團”,開展專題研究,並多次在世界各地舉辦學習班、報告會、學術交流會。數十年裏,矢誌努力,耕耘不懈。
他為了中醫的振興和發展,1979年以來先後5次來到中國。他的中國同事和朋友親切地稱他“老滿”,或“滿教授”、“滿先生”。有人把他譽之為活著的白求恩。他對中醫發展的觀點,被國內學者廣泛引用。
在滿晰博去世之前,波克特教授應邀來北京。在中國科技信息所主辦的“中醫藥發展戰略研討會”上,他作了《為什麽當代人類不能缺少中醫》的專題講演,受到與會者的廣泛認同和高度讚揚。會後,他接受了本刊記者的專訪。
希望中國不要培養假中醫
《科技中國》:滿教授,您在講演中說:沒有中醫,我早就不存在了。是您把中醫藥學研究當作終身事業,視為生命一樣重要呢,還是中醫藥使您的健康大受裨益,甚至挽救過您的生命呢?
波克特:應該說,這兩個含義都有。早在50年代,我就被中國傳統文化深厚的底蘊征服了。我結識了不少華人朋友,並向他們學習漢語。在巴黎大學求學,有幸結識了李約瑟博士,更加深了我對漢學的興趣。我的博士論文就是關於《道藏》的研究。取得博士學位後,又回德國學習西醫,同時研讀了南京中醫學院編著的《中醫學概論》。從此我與中醫結下了不解之緣,當作了我一生最主要的事業。
作為中醫學家,我當然知道中醫的保健方法,並在實際中廣泛應用。有一年外出受寒,肩膀疼得很勵害,下飛機後胳膊都抬不起來了。開始時用西醫方法治療,很久不見效果。後來我改用艾灸,三次就完全恢複了。1989年,我患了膝關節炎,西醫先讓服用可的鬆,沒有效果,後來建議動手術,換金屬關節。一位姓周的中醫師給我推拿、針灸,配中藥吃,不到6個月,徹底好了。你看見我今天在會上,兩個多小時都是站著講演的吧,完全正常。兩年前,我的眼睛視物模糊,西醫說是中心性滲出性視網膜炎,沒有辦法治,搞不好會失明的。讀書人眼晴失明是最可怕的事,我用中醫方劑學裏的伏兔丹(正確的寫法應為:茯菟丹)和六味地黃丸為基礎,做成藥粉來吃,幾個月後就好了。現在我73歲了,視力1.5,你看,我的眼睛不是好好的嗎?
《科技中國》:您的太太和家人、朋友,是不是也相信中醫,有病時是不是也請中醫師來看?
波克特:當然!我這次來北京,從王府井的平心堂給我的太太配了中藥散劑,還要帶回一些在歐洲不便買到的中成藥呢!
《科技中國》:聽說您能用中醫診病,並能開中藥方?
波克特:當然。我研究中醫藥幾十年了,60年代時曾經拜台灣一位老中醫為師,他的脈診很特別,診斷不錯。我也是個滿不錯的中醫師啊。
《科技中國》:在德國,認可中醫中藥的人多不多?
波克特:德國是使用植物藥最多的歐共體國家,占領了歐洲草藥市場的70%左右。據調查,58%的德國人服用天然藥物,85%的德國人認為天然藥物有效,毒性低。可是現在到德國和其他歐美國家的中醫師,大多數水平不高。有的人到中國進修中醫幾年甚至幾個月就開中醫診所,真正能用中醫理論和方法診病治病的中醫師不多,許多中醫師不會望聞問切。他們其實是假中醫。中醫是一門科學,希望中國要嚴格掌握培養標準,不要培養這樣的假中醫,這對中醫在世界的傳播影響很不好。真正好的中藥也不容易買到,有些還是從其他國家進口的,藥效得不到保證,這很影響中醫藥在國外的聲譽。
中醫是成熟的科學
《科技中國》:您在各種場合都說過,中醫是成熟的科學。我們相信這是您對中醫藥學多年研究和深刻理解的結果。在您看來,中西醫是不是各有所長,它們各自的長短主要是哪些?
波克特: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我要多說一點。國外是有許多人認為中醫不科學。奇怪的是,居然也有許多中國的中醫們對中醫的科學性表示懷疑。我在世界許多地方講演,我一再強調中醫是一門成熟的科學。這是我幾十年研究而得出的結論。
什麽叫科學?在我看來,科學必須符合以下三條標準:一、以正麵經驗為基礎。“正麵經驗”是針對確鑿的事實而取得的實際效果。正麵的事實與主觀的臆測是相對立的,離開了事實,科學便失去了形成的必要條件。所以“正麵經驗”,是經驗的事實資料的積累,能夠重複和驗證的。二、陳述的單一性。即在一定的上下文意中,具體名詞術語的含義是單一的。所陳述的內容都是有一致規定的,並排除其他含義,那怕是稍微相似的含義。三、經驗資料的嚴格、合理的綜合。“嚴格的”,是指不是任意的、含糊的和近似的;“合理的綜合”,是指從收集到的經驗資料中建立起合乎邏輯的聯係。這種合乎邏輯的聯係,就是這個學科的理論體係。這個理論體係,能使人們對未來事物迅速做出有把握的靈活推斷,並使原有的結果再度產生。
按照這三條標準,可大致將二十世紀的各種科學分為精密科學、原始科學和偽科學。少數學科屬於精密科學,如物理、化學、天文學幾乎完全符合三條標準,是精密科學。多數學科隻符合第一條,可稱為原始科學。離開了取得正麵經驗的確鑿事實,則應稱為偽科學。在現代醫學(西醫)中,絕大多數是原始科學的知識,隻有一小部分是精密科學,其中還有較大的偽科學的成份。與此相反,中醫除了還有一部份是原始科學和偽科學的殘餘外,就絕大部分或者主體而言,應當稱得上是精密科學。
《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傷寒雜病論》等等中國古代醫書的傳世,表明中國在兩千多年前就已經形成了一套較完整的中醫理論體係,而且很早就有自己的藥物學專著,確立了中醫學辨證施治的理論體係與治療原則。我的好朋友、香港浸會大學中醫學院教授李致重先生在他的《中醫複興論》裏說:中醫學以陰陽五行學說為方法論,以證候為研究對象,形成了以藏象經絡、病因機理為核心,包括診法、治則及方劑、藥物理論在內的獨特、完整的理論體係。中醫認為人是一個有機整體,髒腑經絡、四肢百骸都是相互聯係,相互影響。中醫認為人體與自然界也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中醫辨證論治所形成的診治疾病的基本法則,是中醫最突出的特色,也是西醫不可替代的獨特優勢。這些結論性的觀點,我完全認同。
中醫是一種內容最豐富、最有條理、最有效的一種醫學科學。而西醫學的發展隻有幾百年的曆史,大踏步發展隻有幾十年。應當看到,它是借助物理學、化學的方法和理論,作為自身使用的技術才發展起來的,事實上它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藥理學基礎。從根本上說,西醫學還隻是一種典型的生物醫學或動物醫學,還遠沒有發展到真正意義上的人類醫學。它將針對老鼠的實驗結果應用於人類。須知,人類與老鼠畢竟有天壤之別啊。當然,西醫在物理、化學方法基礎上發展的醫療技術是很可貴的,但技術與科學是兩回事。
西方醫學已進入方法學的死胡同,它不能像中醫那樣對個體機能失調作出精確的、特異的判斷,並進行治療。西醫盲目用藥的現象很普遍,動不動就用抗生素、激素,經常服用很容易造成藥物依賴,破壞人體自身的免疫力。抗生素、激素的濫用,使高血壓、心髒病、血栓等等病症隨處可見。
我開始是學西醫的,而且在慕尼黑大學醫學係當過老師,也有行醫資格。如果不了解西醫,我就沒有資格批評西醫。當然,我決不是說西醫一無是處,這裏我是從科學與技術的比較上講的。從長遠來看,中醫應該比西醫有更廣闊的前景。因此,中醫藥學不僅是中國的驕傲,也是全人類的共同財富。
當代人類不能缺少中醫
《科技中國》:中醫既然是成熟的科學,具有廣闊的前景,那麽,它是不是就應該具有全球化的條件?您對中醫全球化樂觀嗎?
波克特:這個問題很難用樂觀或不樂觀這樣簡單的結論來回答。從當前看,情況不容樂觀。從長遠看,如果中國同道們和中國的領導人足夠的意識到當前的問題,並著手加以糾正,中醫走向世界是必然的。正如我這次演講的主題那樣,“當代人類不能缺少中醫”呀!
中國把自己的寶貝當垃圾丟掉了
《科技中國》:在您看來,當前中醫藥發展主要存在哪些問題,或者說,影響中醫藥全球化的因素是什麽?
波克特:最大的問題是中國自己把自己的寶貝當作垃圾忽視甚至丟掉了。這是令人十分痛心的。
中醫藥在中國受到國家有關部門的重視,但是對中醫學的科學原理認識不夠。就象剛才講的:居然也有許多中國的中醫們對中醫的科學性表示懷疑,這是問題的實質。中國至今沒有為確定其科學傳統地位而進行認識論的研究和合理的科學探討,沒有從全人類福祉出發給予人道主義的關注。近一百年來,許多人固執的相信用西醫的方法可認發掘和提高中醫,這樣做的結果,使中醫受到的是教條式的輕視和文化摧殘。中國的有關主管部門和許多醫生,表現出不可理喻的民族虛無主義,不承認自己民族醫學的科學性,不認真評價並確定中醫的價值,一味追求時髦,用西醫的標準和術語改造中醫,扼殺中醫。
可悲的是,當前這種狀況還在繼續惡性循環:在中國,雖然有“中西醫並重”的行政規定,但在醫療的事實上,中醫不能和西醫享有同等的學術地位。專門研究中醫的機構少,經費少,更危險的是研究方法的偏謬。研究人員沒能對中醫基本的方法論和認識論進行深入的研究,不能用深刻而又令人信服的論據去證實中醫藥的科學特點。
在中國,對中醫的歧視處處可見。中國的西醫師有157萬人,中醫師隻有27萬。在綜合醫院中,中西醫的比例約為1:9甚至5:95。更奇怪的是,在中醫研究機構和中醫學院也存在這個問題,中醫院中,病曆90%是用西醫診斷學和病理學的術語寫的,能用傳統的中醫學理論和方法來診病和開方的,一種說法是不到一萬人,而且這些人年事已高。果真這樣,那就悲慘了!
種種跡象表明,中醫正在不斷走下坡路,走向衰落。這種傾向如不迅速而有力地加以扭轉,這個曾在理論上、實踐上達到最成熟、最有效的水平的醫學,將成為過時的東西。這不但對中國人民是不負責任的,而且對世界人民也是不負責任的。因為中醫的衰敗不僅是醫學上的問題,也是一個嚴竣的社會問題,會給一個國家的經濟帶來很大的影響。美國2003年的衛生醫療費用是1.5萬億美元,這個數字相當於中國2004年的國民生產總值。中國13億人,如果沒有中醫,誰能支付起那麽高的醫療費用呢?到過歐美的人就會知道,歐美的醫療效果並不一定好,許多病的治療上並不滿意。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人跑到歐美做中醫呢?中國要保證老百姓的醫療,當然更不能缺少中醫。
中國應該克服文化自卑感
《科技中國》:針對您看到的這些問題,如果請您開個“藥方”,您會怎麽開?
波克特:中國的事應該由中國人自己來解決,我相信中國有能力解決這些問題,不過我有幾點看法要說一說。
中國自己不把中醫藥學當成科學,不重視中醫藥的發展,其根源是文化自卑感。幾年前我看了崔月犁先生的《中醫沉思錄》,我高興地看到有許多人在深刻地思考中醫的問題了。最近我讀了李致重先生的《中醫複興論》,我們的理解完全一致。太讓我高興了!我對他說:我們是朋友,也是同學,誌同道合的中醫的學生呀。我認為,中國應當首先把自己中醫的事情做好。中醫應當在中國的國學傳統上盡快複興起來!
實際上,中國是不應該有文化自卑感的。中國具有悠久的曆史,有燦爛的傳統文化。幾千年來,中國一直是世界上的文化強國,對人類文明有過重大的貢獻。中國隻是在近二百年才落後了,但這是社會的落後,管理的落後,經濟的落後,而不是文化特質的落後。中國人應該克服文化自卑感,理直氣壯地弘揚自己優秀的傳統文化,大力宣傳和發展中醫中藥學,要在世界範圍內為中醫中藥“正名”。中醫是成熟的科學,不是經驗醫學,更不是偽科學。不要人為地把中醫學搞壞了,讓人家說你是偽科學。現在,西方人也已經覺察到西醫西藥的局限性了,但又沒有其它辦法,很多人把目光轉向植物藥物,希望從傳統醫藥中尋找出路,這是中醫中藥發展的好時機。
中國應該加強中醫中藥的教學和研究。中國要培養大批真正能用中醫藥學的理論和方法來診病治病的中醫師,不是一萬人,而是五十萬、一百萬人。這樣,輸送到世界各國的假中醫也就少了。中國應該製定中醫藥學的標準,當然不是以西醫學方法來評判的標準,並使它逐步成為國際遵循的唯一標準。這樣才能消除國際市場上那種傳統中藥按植物藥物,或者西藥標準劃定的混亂局麵。中醫中藥有自己的標準,用別人的標準就不是中醫中藥了。
現在迫切要做的事情有三條:一是設法使中國的一些一流學者掌握認識論,即有關現代科學在方法學上與中醫學相適應的認識論。二是繼承、開發中國傳統醫學寶庫。三是係統地發展屬於中醫自己的現代技術。比如研製鑒定中藥的新技術;藥物功能論斷的新技術;在醫學文獻迄今還沒有包括進去的中醫治療功能性或退行性疾病的方法論和具體方法等等。這些工作要靠中國的同仁來做,也需要進行廣泛的國際合作。
《科技中國》:您是不是早就與中國的相關單位進行了交流與合作?
波克特:是的。我與中國的合作與交流已經有很多年了。與中方簽訂了幾項協議書,合作編纂中英文《中醫學規範辭典》、改編《傳統針灸學教程》、編寫《中醫學概論》等等。我很熱心於這些工作,因為隻有首先把中醫的事情做好才行。
我常常肯說:我不知道。這好像是我的口頭語。不過真的,我不知道中國不少人已經看清了中醫的問題,為什麽改起來這麽慢;我也不知道在我的有生之年,我還能夠為中醫做一些什麽。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我會一直努力的。
轉自觀察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