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談一下中國社會的操控真相,以及由於操控真相所造成的群體性的妄想人格。
本來,明尼阿波利斯市警方計劃上個星期五就要完成劉強東強奸案件的刑事調查程序,決定是不是要提交給檢察官,提起公訴。但是,已經過了幾天,到了星期三還沒有結論,看來是有某種原因使得這個程序被拖延了。今天,香港媒體的一條消息為這個拖延提供了一種解釋。該媒體稱:在這個案件發生之後,中國的外交部門就介入了,約談了那個受害女留學生,還找到了她在國內的父母,並向她的父母施加壓力。同時,要求女留學生返回中國,而且這名女學生真的就還回國了。目前這個說法得不到當事人的驗證。而且美國警方也沒有發布更新的消息,所以不能確定。但是,這個消息為當前這個僵局提供了另一種解釋。假如受害人已經回國了,那麽就會造成警方的刑事調查程序沒辦法完成,而且原告沒辦法出庭,也會造成案子沒法開審。那麽,劉強東強暴事件又有一種可能的發展脈絡:就這麽不了了之的拖下去了。
關於政府介入,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在上個星期的例行記者會上是明確說過,已經請中國駐芝加哥的總領事館關注相關消息,對消息進行核實。她的說法等於是承認政府介入了。所謂領館的核實消息其實是非常容易的。因為在案發之前,參加那個派對的人很多都是中國人,隻要領館去問他們,當時劉強東身邊的女生是誰?大體了解一下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情就可以了。確定了這個女生的身份,馬上就能夠找到她在國內的家人。那接下來以黨和政府無所不在的社會控製能力,就能夠影響案件的後續進程了。通過家人施加壓力,對當事人進行維穩,這是一種慣常的操作手法。像最近北大女學生的公開信,還有去深圳支援嘉士德工人運動的毛左學生都受到了這種維穩手段的對待。關於這幾天,劉強東強奸事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細節可能我們永遠都沒辦法確鑿得知。但是這個事件裏麵,畢竟有一個有公信力的消息發布方,就是美國的明尼阿波利斯市警方。這個受害人是不是真的已經離開美國回中國了,是否這個案件以後會擱淺,遲早會有一個說法。到時候我們就會有機會驗證香港媒體的這個爆料是不是準確了。
劉強東的強暴門事件發展到目前,應該分成兩個階段來看待:報案前是第一個階段;報案後事第二個階段。這兩個階段是應該以完全不同的眼光來看待。第一個階段報案之前的焦點就是劉強東是不是被勾餡的。像很多網友所推測的那樣,這個強奸行為是不是真的發生了?這一個階段的真相應該是由美國的司法體係來判定,因為畢竟案件發生在美國,是屬於美國的司法管轄範圍。而第二個階段是屬於另一個範疇,在報案之後我們就應該用另一種眼光來看待了。就是在報案之後,是否存在著權力和資本攜手操縱真相的行為?要知道這兩個階段,不一定有必然的關聯。就是說如果劉強東真的強奸了,他才會去操縱真相,為自己洗牌。還不一定是這樣,就算劉強東他是被勾餡的,他沒有強奸,但是人言可畏。他畢竟就是這麽一個大公司的CEO、創始人。為了避免他出庭受審的尷尬,為了避免京東公司因為這個醜聞蒙受打擊,給股東們帶來損失。就算強奸行為不一定發生了,他也有動機動用各種手段來操縱真相,阻撓司法機構的調查,影響輿論。
假如正如香港媒體所說的報案人已經回國了。美國警方的刑事調查程序也沒法完成,強奸行為是否發生就沒有辦法得到證實。但是,這個女生假如真的回國銷聲匿跡找不著了,操縱真相卻會因為這個結果被證實。所以總之現在看起來,這個事情的發展脈絡並不是一個最壞的結果,就是上麵所說的那兩件事:操縱真相和強奸行為是不是真的發生了,總有一件事能夠得到證實。而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這個事情發生在美國,美國警方是在京東公司和中國外交部的能力觸及的範圍之外。如果這個事情是發生在中國國內,最多隻能成為一條花邊新聞傳一傳,不論哪一個環節都沒有辦法成為確鑿的事實。就像那個央視前女實習生指控朱軍性侵,她說報案以後不斷受到警方的訓誡和開導,說服她撤案。那這個事情到今天最多也就隻能成為她微薄上的一條爆料,因為所有涉案的其他當事人都可以說那是她的一麵之詞。所以這個事情發生在中國,得不到任何一個有公信力渠道的確認。而劉強東強奸事件發生在美國,最起碼可以揭示出部分的真相。
上麵所說的劉強東岸的兩個階段第二個階段我覺得是更加重要的,因為第一個階段強奸到底有沒有發生,主要還是涉及他和那個報案女生二個人。第二個階段卻有一個龐大體係的卷入,也就是操縱真相的階段。我們目前不想說香港媒體的爆料就一定是成立的。我想說的是:操縱真相其實是中國社會的一種強迫性現象。就是有點類似於這個社會得了強迫症。隻要是有麻煩了,有辦法的人都會想到這麽做。所謂的操縱真相就是(1)歪曲掩蓋事實,(2)虛構編造事實,(3)選擇性地披露事實,以及(4)用種種手段阻撓他人去探究事實。我們幾乎在所有引起公眾關注的中國國內發生的事情裏麵都能看到此法的身影,有點像中國社會得上的一種強迫症,是因為好像占不占理都得這樣去做,都得這樣去努力。否則你不去做,你的對頭會去做,到時候對手掌握了話語權,你就會吃虧,你有道理也會變得沒有道理。
隻不過,與上層權力接近人的能力比較大,能調度的體製資源比較多,所以他操縱真相的能力比較強。當劉強東案件發生以後,有大量的有社會影響力的微信公眾號幫助劉強東,環球時報發表的文章也是有利於劉強東的。現在,香港媒體爆料說外交部門介入了維穩,所以這就引起了我對操縱真相的關注。權力操控真相會有一個明顯的結果:就是催生大範圍的人群產生妄想型人格。這是我今天想說的重點。上麵所說的以虛構代替事實的虛構本身並不是貶義,因為我們對一件事情的全貌了解很可能長時間都是沒辦法做到。所以,客觀上需要用一些基於經驗和邏輯的虛構來填空。比如,在我這個節目當中所做的很多分析都是基於某種虛構。但是我的虛構是開放性的,是有待於事實來校正。而妄想型人格是習慣性地把虛構當成事實,而且他還把這些虛構與自己的情感相聯係加以捍衛。我們這麽說是很抽象,我們來比較兩種虛構。
第一種是大家在自然博物館裏常見的恐龍骨架化石。恐龍栩栩如生地擺在那兒,你可能以為這個骨架就是一億年前某個恐龍的。但是,呈現在你眼前的骨架很大一部分是“虛構”的。這可能是很多人想不到的。因為,展品的標簽說明會告訴你,這個骨架中隻有一部分是真正出土的化石,剩下的部分是人工仿製品拚湊上去的,就是要把它做出一個恐龍的形狀出來。假如博物館把化石按出土的樣貌擺放,你所看到的隻是一堆不成形狀的碎塊。那你的孩子會非常的失望,會嚴重的打擊他的求知欲和想象力。但是,這個栩栩如生的恐龍骨架是憑空虛構出來的嗎?當然也不是。那是出於古生物學家知識共同體的共識,從他們的經驗和專業判斷出發得出了共識,推斷這個品種的恐龍活著的時候就應該是這樣。在安省皇家博物館的恐龍骨架中,真正的化石所占的比例有多又少,少的隻有百分之幾。隻有一塊下頜骨和幾塊腳趾骨是真的,其他都是仿製品拚湊上去,做出恐龍形狀。可是,就算是古生物學家們達成了共識,這頭恐龍活著的時候就該是這樣嗎?但是站在複原的恐龍的骨架前,我仍然不禁浮想聯翩:萬一古生物學家們第一天就搞錯了,該怎麽辦呢?如果下頜骨和腳趾骨是屬於兩種不同的物種的,隻不過他們正好一起出現,所以古生物學家們就認為他們是屬於同一個物種的。我不知道有沒有朋友產生和我類似的想法。
英國的曆史學家克林伍德一句名言:“一切曆史都是思想史”。意思就是一切曆史的展現都是通過觀念加工的產物,包括自然史、考古。呈現在考古學家麵前的不過是一堆雜亂的石子兒,有的時候化石還算完整,但是很多時候就一堆石子兒。如何還原這個古生物的樣貌呢?怎麽知道它活著的時候是啥樣呢?其實,這就是一個就這堆雜亂信息如何重新編碼的問題,也有一個把信息重新組織再解釋的過程。而解釋的過程就是依據你的經驗邏輯和觀念。以恐龍化石為例,我想說的是大家很多現在習以為常、被接受為事實的東西,其實都帶有很多虛構的成分。隻不過,這種虛構是基於經驗邏輯的嚴肅虛構,也是得到某一類知識共同體所認同的。廣義上說,這個解釋過程太也屬於一種操縱真相的過程,因為這畢竟塑造了你頭腦中所認為的一種真相。隻不過,暫時現在沒有更有說服力的證據來推翻這個真相。但是,這種操縱真相不屬於我們今天所說的妄想。
我們來對比另一種虛構,這就是妄想了。就是一九五九年到一九六二年的所謂三年自然災害,沒有任何氣象資料和水文資料能夠證明那幾年中國大範圍地發生了自然災害,其程度會導致十幾千萬人死於饑餓。三年自然災害就是權力的虛構,因為要承認大饑荒的事實,就需要有人承擔責任,而需要承擔責任的人卻掌握了權力。他想逃避責任,於是就虛構出一個並不曾發生的三年自然災害。這個虛構的危害性在於: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和很多人的切身利益發生了關聯,這些人就有主動維護它的必要了。因為承認了大饑荒的存在就等於承認了黨曾經犯罪,而不承擔責任。而犯了如此大罪的黨是完全不再有繼續執政的合理性。黨員幹部們的既得利益就會受到損失。當你指出和證明大饑荒存在的時候,這些黨員幹部們或者愛黨群眾們就非常真誠的惱羞成怒,並且虛構出更多的妄想。比如說你是中了美帝的謊言、你是被反華勢力洗腦了等等。給你扣上一堆大帽子的目的就是要打消你繼續探究真相的勇氣。當妄想者無法通過經驗嚐試和邏輯達成說服目的的時候,他就必須要依賴權力(一種強製力量)來消除人們對他的質疑和挑戰。所以你會發現越是陷入深度妄想的人,越是有強烈的控製他人的欲望,越是陷入深度妄想的人對權力越是有癡迷的執著。
共產主義就是一種典型的妄想型意識形態,一定要把共產主義意識形態和宗教加以區分。宗教所追求的是彼岸的超脫,人死了以後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在經驗世界中,這沒有辦法證實,也沒辦法證偽。共產主義是需要在經驗世界中得到驗證的,什麽各取所需、按需分配是沒辦法帶入任何具體的生活場景。在社會實踐中,共產主義不斷地有被推翻的危險。因此,作為一種妄想型的意識形態,追求權力來消除挑戰就成了共產主義宿命中的基因。唯有掌握權力控製別人才能夠給共產主義者帶來安全感,而事實真相就是他們的死敵。在共產黨社會操縱真相就成了一種標準化的操作流程。在這種社會,人們會受到習慣性的精神壓迫,人們從小就生活在說錯話就會受到懲罰的恐懼當中。在這種環境當中,人們出於自我保護、擺脫恐懼的本能,很容易地向絕對權力靠攏:任何掌權的人說的話就代表真相,我也不跟你爭了我也不去探究了,反正你說什麽就是真相,跟你保持一致就能獲得安全感。因此,絕對權力就會複製出一批批的妄想者,造就了一種妄想型的群體人格,以虛構來代替事實。妄想型人格有三個特點:
- 不辨別事實,看都不看。或者說喪失了辨別事實的能力;
- 嚴重地依賴於對於動機的歸納,從對手的動機出發來判斷,而且這種動機歸納還經常是不完整的;
- 情緒的高度不穩定。
下麵用俄羅斯在遠東的軍事演習來解釋第一個特點。最近十年,在和中國接壤遠東地區,俄羅斯軍事活動規模是不斷擴大的。這是一個事實,但是很多人並不去看這一點,隻是簡單的重複官方宣言:中俄是堅定的戰略盟友,普京對中國非常的友善。為什麽俄羅斯在西部地區的軍事活動規模不大呢?國內專家解釋是因為俄羅斯與歐安組織有書麵協議,雙方在歐洲的軍事力量和軍事活動的規模都受到了限製,所以俄羅斯在東方的軍事活動的規模才分擴大。這個解釋是加進了一些邏輯:俄羅斯和歐盟灣組織有協議,但這不意味著其在東方擴大軍事演習的規模是一種自然的反應。同時,也不意味著其擴大的軍事演習必須得放在和中國接壤地區來進行。所以,辨別事實就意味著要承認事實本身的意義,俄羅斯在和中國相接近的地方秀肌肉就表示其對這個地方有特殊的看法。這就是如何辨別事實。
第二,不辨別事實的人嚴重依賴從不完整的動機歸納來判斷問題,支持一個武斷的結論。比如說,對劉強讀強奸案,很多人的看法就是因為劉強東有錢有名氣,想和他發生關係的女人很多,他是不需要強奸的。因此,認為肯定是那個女人有問題,是在設計陷害他。這就是典型的不完整的動機歸納,因為劉強東西有錢有名氣就消除了他主動性侵的動機。如果這個歸納成立的話,世界上的名人的性侵都不應該存在。剛剛CBS的總裁也因為性侵醜聞而辭職了,既然這些男人既有錢又有權力,有獨特的魅力,那些女人都會自動送上門,他不需要性侵。這樣,所有關於權貴和有錢人的性侵指控,我們的第一反應都應該以受害者有問題的眼光來看待了,是不?也許在中國社會風氣下碰瓷的人多一些,也隻能說這種可能性在中國比別的地方較大,而不能夠做簡單的歸納說:因為劉強東有錢有名氣,就消除了性侵的動機,這種歸納肯定是不成立的。同樣的這種思路還用到敘利亞阿薩德發動化學武器襲擊的事件上。很多人就說,阿薩德肯定是被歐美栽贓了,為什麽呢?因為阿薩德都要贏了,在軍事上有優勢,他為什麽要發動化學武器襲擊呢?那他不是討打,主動給別人送把柄嗎?所以他肯定是被反對派栽贓了。之所以說這是不完整的動機歸納呢?是因為擁有軍事優勢的人也有很多使用化學武器的動機!比如,把敵人從堅固設防的據點裏給趕出了,如果采取攻堅戰,很可能會承受重大的傷亡。為了避免自己損失過大,流血過多,這樣使用毒氣是一種比較經濟有效的手法。在抗日戰爭,日軍在擁有火力優勢的情況下也多次施放毒氣,就是為了減少自己的損失。當然,我這裏不是說阿薩德就一定怎麽樣,而是說依賴於不完整動機歸納來判斷問題是當今很多中國人的一種思維特征。其實,這本身也是一種妄想型人格的體現,就是很急於跳到自己所構想的結論裏去,而不顧及過程如何缺乏說服力。
第三個特點,妄想型人格的情緒不穩定。因為妄想型人格的情緒基礎是恐懼,是人們在這個極權社會當中為了逃避無所不在的精神壓迫,從而主動向壓迫他們的權利靠攏。所以一旦被權威移植到頭腦中妄想受到了挑戰,也相當於他們的心底安全感受到了威脅。如果妄想者承認對手的說法,就相當於他和他腦中的權威有了隔離,有了隔離以後,他就會認為權威就會打擊他,他就缺少安全感。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經常會爆發出異乎尋常的憤怒和失去理智。在他們身上你是看不到掌握真相的人應該體現出的平靜和豁達。
今天,從劉強東案件香港媒體爆料出發,說到了操控真相,和操縱真相所依賴的無所不在的絕對權力,塑造了這個社會當中人們的關鍵。失去了真相那麽代替真相就是妄想。這就是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當權力操縱真相成為一種普遍的經常發生的行為,那麽這個社會也就形成了一種妄想型的群體人格。妄想型人格的三個特征:(1)喪失辨別事實的能力;(2)嚴重依賴不完整的動機歸納來做判斷,和(3)情緒上的不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