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這是一個自虐的問題。
首先,中國是不是一個受害者。答案是肯定的。中國文化在根本上,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侵略性,但和其他主要文明相比,農業文明的特質,和與此相關的信仰,生活方式都注定中國人的性格總體上是保守,內斂,安靜的,和航海性文明,遊牧民族都不相同。中國人並沒有征服北方草原,因為放牧根本不是一種穩定的生存方式,恰恰是生存經常麵臨危機的遊牧民族不斷南下,侵蝕漢族農耕文化的領地,劫掠漢族的糧食財物。修建長城,長期的戰爭,和親,歲幣,邊界茶馬市場,種種措施都是在北方遊牧民族進攻下,漢族政權自我防衛,花錢買平安的過程。
這種被某些族群固定騷擾,侵略上千年,不斷戰爭,交互同化的曆史,在二百年曆史,兩麵是大洋,一麵是加拿大的美國人眼裏,如何去理解?不理解這些東西,你辯論的基礎, context 是什麽?
美國獨立戰爭,本質上移民的英國清教徒和母國政府之間擺脫宰製的戰爭,南北戰爭,是基於理念的利益的內戰,其餘是各種對外戰爭。美國人從來沒有經曆過被侵略,被滅亡,必須奮起自衛的民族戰爭,他們自然很難理解中國民族所經曆過的一切。
在近代,不論中國的製度如何落伍,也是在自身特定的地理,文化環境,特別是上述的這種,文化發達,但軍事能力和進攻力有限的情況下發展起來的,並沒有去進攻和試圖改造西方國家。而是這些國家一再地基於遊牧/航海文明的侵略本質,不斷騷擾和進攻中國,迫使中國一次次做出回應。
即使在義和團占領北京期間,被義和團殺掉的中國人也遠遠多於被義和團,以及榮祿的軍隊,董福祥的軍隊殺掉的寥寥無幾外國人,更不用說,在使館區自我防衛期間,武裝的使館衛隊已經大量殺掉中國人,八國聯軍進來以後,殺掉多少中國人就更不必說了。
真不知道,那些和中國人在網上“辯論”的美國人,如何回答這些問題。如何回答,在近代中國,究竟中國是日本的受害者,還是日本是中國的受害者。整個中日戰爭,中國軍人傷亡400 萬,平民1000萬,算不算受害者。日本被爆了原子彈,是不是同樣年年歲歲以原爆受害者自居,而美國人中有多少崇拜日本文化,崇拜武士道的人。別的國家一說到自己是慰安婦製度受害人,日本馬上各種狡辯。哪個民族不是在維護自己的創傷記憶?猶太人被大屠殺,他們講了多少遍,多少年,寫了多少書,建了多少博物館資料館,這算不算受害者意識太強?你可以在中文網絡上,用中文說中國人受害者意識太強,但我保證你不敢在英文網站上用英文批評猶太人的受害者意識太強。
那些喜歡對中國的民族問題指手畫腳的美國人,好像從來不去想,美國沒有民族問題的前提是美國白人已經殺掉了多少印第安人,圈養了幾個印第安人在保留地,才換來在白人絕對宰製下的“種族大熔爐。”如果漢族像盎格魯 撒克遜民族殺印第安人一樣把西藏人殺光,留下幾十個來展覽,還輪得到美國人來評論漢族向西藏移民的問題?
北大社會學係主任馬戎教授長期認為,美國的族群政策,優越於中國的民族識別和固化,這一點我也在某種程度上認同,但在我提到印第安人被屠殺是問題減少的一個重要前提時,他也啞口無言。另外,移民問題和土著是兩回事。既然選擇移民到一個國家,必然是已經認同移入國的政治製度,經濟機會,願意改變自己去適應新的國家,但如何對待土著的,本身有長期文化傳統的民族,才是真正的問題。這一點,美國白人,澳洲白人,已經做出了他們血腥的回答。他們拿什麽來辯論?
至於現在的種族問題,如果認為美國沒有種族問題,洛杉磯的暴動從何而來。美國之所以相對顯得矛盾不那麽尖銳,其實也很簡單,就是經濟相對發達,日子能過得下去,這是各種族間勉強共處最根本的前提。鄙人和一個中文很好的韓國學者,北大國政係博士,聊天的時候,他說,他曾經專門去新疆實地考察,覺得所謂民族宗教問題還是經濟問題,因為南疆一帶太窮,僅此而已。
有的美國人,動不動就是西藏問題,西藏和中國的關係如何如何,好像他們最心疼西藏人。就算談曆史關係,中國和西藏好歹還有上千年的複雜曆史關係,英國人和西藏又有什麽關係,英國人對西藏的入侵又是基於什麽理由,哪條法律?說穿了,假如英國成功占領了西藏,他們也一定會編出一套理論,證明愚昧的西藏人是多麽需要他們的拯救。
英美白人的優勢無非就是製造理論和說辭。如果他們要殺光印第安人,那是因為他們是上帝的選民,負有例外的,特殊的使命,如果他們要保護殘存的幾個印第安人,那叫文化多元化。如果他們要殖民他國,自然有進化論,社會達爾文主義,不能殖民他國了,還有繼續賺錢,自然有全球化,自由貿易理論。如果全球化也被後起國家利用和逆襲,反而賺了美國人的錢,而美國一時又鼓搗不出新理論來吹得天花亂墜,那就直接呼籲撤回投資,實行製裁,圖窮匕見了。在美國人眼裏,這個世界是隻能他們占盡便宜,占不到就不合理的。
現在的中國人對西方真正客觀認識的太少了。早在1920年代,一個知識分子,雜誌主編杜亞泉就已經說過,西方文化的特點,就是先有欲望,再製造理論來為自己的欲望辯護。那時杜亞泉還沒有看到全球化理論,文明衝突理論,就已經做出了這種判斷。
所以,不是什麽中國人就辯論不過美國人,是有的人自己知識太少,閱曆太差,英語也不行(如果用英語去辯論的話),容易被唬住。一來美國就被教會唬住的華人還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