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漣: 共產黨資本主義的宿命:富豪劫

來源: 希影 2017-08-13 13:02:28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9858 bytes)

編者按:這是何清漣為美國之音撰寫的評論文章。這篇特約評論不代表美國之音的觀點。轉載者請注明來自美國之音或者VOA

 

  • 何清漣

 

外界對十九大的關注重點,主要在政治人事安排,我更關心一些方向性的經濟政策。世界皆知,北京曾宣稱自己創造了一個堪與華盛頓共識媲美的北京共識,即中國模式。這一模式最大的特點是共產黨政權主動與資本主義聯姻,讓中國在最短的時間內,創造了數量超越美國的億萬富翁群體,與此同時則讓80%左右的中國人處於社會底層。但到了十九大前夕,北京在政爭硝煙彌漫之際,明確宣示了抑富政策,宣告中共政權與資本家聯姻的黃金時代將正式結束。

 

針對資本大鱷的超級金融監管機構

 

在《中共十九大前夕的“戰場”清掃》一文中,我談到自2013年以來中國富商當中不少人因其政界靠山倒掉而跟著敗亡,指出今年以來的金融整頓,已將戰火燒向了近年被指“蠶食實體經濟、在資本領域興風作浪的官商勾結”的資本大鱷,即富豪中的高端。

 

自從2015年股災以來,中國當局發現,中國的資本市場幾乎成了資本大鱷上下其手的逐利天堂,不少企業通過國內星羅棋布的金融平台圈錢,再通過在海外投資的方式轉往海外,外匯儲備3萬億美元的底線幾乎要被擊穿。直到此時,當局才算是領教到一個相對獨立於政府的經濟利益集團的厲害。經過一番醞釀與持續的政策調整,今年7月,中國國務院成立一個領導並監管“一行三會”的超級架構: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意在終結“資本的暴力時代”。

 

這一機構成立的目的有二:1、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是一個行政常設機構,具有決策權,對行政執行結果具有監管、問責和處罰權。設立它的目的在於解決“一行三會”之間的監管“踢皮球”、金融機構和產品監管標準不統一、金融監管存在真空等問題。2、填補銀行、證券、保險三大業務監管縫隙。最近十年以來,中國金融行業實施“改革”,不少國企與私企巨頭均擁有銀行、證券、保險業務的金融全牌照,但銀監會、保監會、證監會三大監管機構卻存在相當寬的監管縫隙。這些資本大鱷遊弋於金融、證券、保險三大行業,哪裏方便就在哪裏圈錢,再借著當局鼓勵海外投資之機大規模將資金轉移海外,而其債務風險卻留在國內。成立這個統一領導監管“一行三會”的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意在彌合監管縫隙。

 

在試圖堵住資本獲取暴利管道的同時,北京終於將醞釀數年的本國居民海外資產管理方式(被稱為中國版“CRS”立法)推至前台。2017年5月23日,中國國家稅務總局、財政部和“一行三會”六部委共同發布《非居民金融賬戶涉稅信息盡職調查管理辦法》,宣布自7月1日開始於中國內地實施。該《辦法》規定,銀行、證券、信托、期貨、保險公司等金融機構開展對非居民金融賬戶的盡職調查。這裏的“非居民”,是指中國稅收居民以外的個人和企業。在2017年12月31日前,金融機構需要在國家稅務總局網站注冊登記,並且在每年的5月31日前報送上述盡職調查信息。國家稅務總局獲得這些信息後,將與賬戶持有人的所在國稅務主管部門開展信息交換。首次對外交換信息的時間為2018年9月。

 

目前,中國的金融機構對如何推進此項工作還一頭霧水,但都知道這藉由CRS立法將觸動兩類人:一是依托避稅天堂做生意的國際貿易商;二是借由地下錢莊等違規方式資金出海的富人們。財產披露在中國帶來的嚴重不安全感,除了新增的納稅負擔之外,更多源於通過地下錢莊轉移資產可能麵臨政府“秋後算賬”。

 

針對這些高端富人的措施出台,意味著中國富人的“黃金時代”已經結束。

 

中國模式:共產黨政權與資本主義聯姻

 

按照習近平的節奏,中國行將結束江胡時期創立的“中國模式”。對於中國模式,過去習慣定義為“專製製度+市場經濟”,國外研究者為了讓中共能夠接受,說成是“威權政治+市場經濟”,但其實是共產黨政權與資本主義聯姻。說起來這也算是中共創造的“奇跡”,因為自馬克思學說創立以來,共產主義與資本家是天生的敵對關係,共產主義運動的“聖經”——《共產黨宣言》斬釘截鐵地宣布:共產主義與資本主義勢不兩立,無產階級組成的政黨——共產黨——將是資本主義的掘墓人。隻有中共政權做到讓二者經曆過80年代的短暫摩擦後水乳交融,並且發揮“中國模式”的活力,讓中國成了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那麽,該怎樣來認識中國經濟改革產生的這種獨特的政治經濟製度呢?筆者把中國這種獨特的政治經濟製度稱為“共產黨資本主義”(Communist Capitalism)。從江澤民的“三個代表”理論問世,鼓勵資本家入黨蔚為政治潮流,眾多民營企業家進入各級人大、政協,儼然進入了“精英共和”的初級階段。這種“精英共和”的表象,讓近幾年外媒關於“兩會”的報道多了一個主題:中國“兩會”富豪的財富與美國國會議員財富之比較。以下是比較結果:根據追蹤中國財富的胡潤報告的數據,中國最富有的70名人大代表的個人資產淨值在2011年一共增加了115億美元,創下898億美元(折合5658億元)的新高。相比之下,美國國會、最高法院及白宮的660名最高官員在同一時期的個人資產淨值為75億美元,低於70名中國富豪人大代表一年中增值的財富。2017年3月,據《胡潤富豪榜》數據顯示,全國人大和政協代表"百富榜"上的100名富豪在過去4年裏財富增加了64%,從2013年到2016年,他們的身家總和從1萬8千多億漲到3萬億元人民幣。

 

號稱共產黨領導下、體現了“民主集中製”的議會——中國人民代表大會,確實成了富豪與官員的俱樂部。彭博新聞對這一現象發表評論:“全國人大偏愛億萬富翁,體現了中共和富豪之間的融洽關係。在這個體係的各個層級上都有當地官員與企業家串通合謀,發家致富”。

 

在“兩會”營造的“精英共和”氛圍中,中國富豪群體當中,不知有誰想到不久後將要麵對的命運轉折?

 

政府與商人關係將有改變的征兆其實早已顯現,但許多人是在肖建華被秘密押回北京、吳小暉失去自由之後,才願意正視這一事實。就算是先知先覺的王健林,幾年前雖預感到大事不妙,但也未想到事情來得這麽快。

 

資本大鱷被斥為“野蠻人、害人精”

 

習近平接任之後,麵對私企富豪坐大之勢,一直在考慮如何用“混合所有製”將私企中的優質資本吸納進國企,將國企做大做強做“混”。

 

混合所有製的提法,在2014年《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指導意見》與《關於完善公有製實現形式的指導意見》征求意見稿公布以後,就為社會熟悉。但民企對此毫無熱情。我在《國企改革:官方民企各有盤算》(VOA,2014年9月7日)中,指出當時民企普遍視“混合所有製”為陷阱,認為如果混合,民企又拿不到控股權,進去後很可能被“招安”,最壞的可能是被“關門打狗”。萬達集團董事長王健林在接受新浪記者采訪時表示,“如果要混合,一定是民營企業控股,或者至少我要相對控股”,“如果國企控股,不等於我拿錢幫國企嗎?那我不是有毛病嗎?不能幹這個事。”

 

2015年9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指導意見》正式公布之後,民企雖然普遍視混合為“陷阱”,但並不認為會出現“牛不喝水強按頭”的情景。當時許多海外評論者不看相關文件,以為要推行國企私有化了。針對這類看法,我在《“國企改革方案”的風,姓私還是姓公?》(VOA,2015年9月20日)一文中,逐條剖析,指出該方案的目的是通過讓私企優質資本進入國企、但又不占主導地位,將國企做大做強做“混”。

 

嗅出危險氣味的人開始跑路。從2014年開始,王健林、吳小暉都走上了海外擴張之路,二者的方式略有不同,萬達係是通過國內舉債籌資,安邦係則是發行各種保險理財產品籌資;但二者本質相同,都是通過國內高負債走“金蟬脫殼”之路。二人 公司的高負債情況,我在此前評述二人的文章中都提過,不再複述。

 

中國當局也不是吃素的,早就看出這些把戲,隻是投鼠忌器。2015年股災之後,劉士餘被任命為證監會主席。麵對滿目瘡痍的股市,劉士餘說過不少讓富豪們驚心的話語,比如:2016年12月3日,在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第二屆會員代表大會上,劉士餘稱,“希望資產管理人,不當奢淫無度的土豪、不做興風作浪的妖精、不做坑民害民的害人精。用來路不當的錢從事杠杆收購,行為上從門口的陌生人變成野蠻人,最後變成行業的強盜,這是不可以的!”劉士餘警告說:“挑戰了國家法規的底線,也挑戰了做人的底線,當你挑戰刑法的時候,等待你的就是開啟的牢獄大門”。

 

業界當時普遍認為,劉士餘針對的是以恒大係、寶能係、安邦係為代表的舉牌最為活躍的保險係資金。還有大膽一些投資界人士,則批評劉士餘的言論不當,妨礙金融改革,但並未想到中國政府要重新厘定政府與商界的關係。

 

中國政商關係之結在哪裏?

 

對商人階層的崛起,中國政府相當在意,江澤民用“三個代表”理論將新富階層與專業人士納入社會基礎之後,有過不少官方調查。《人民日報》旗下的《人民論壇》在2010年第4期封麵文章《中國新富家族》中曾透露:有關機構在2009年發布了中國3000家族財富榜總榜單,3000個家族財富總值16963億,平均財富5.654億。進入總榜單的1萬個家族,財富總值21057億,平均財富值2億元。

 

該文總結了中國“新富家族”的構成: “其一為草根崛起。最典型的是浙商和廣東商人;其二為體製內起步,以商人終結,或者本身亦官亦商,頭頂紅帽”。這篇文章以蘇南商人為紅帽商人的代表,但“九二派”商人也應該歸於此類。“其三為紅色家族。這種類型的商人家族,擁有深厚的政治與資本,故起步高,容易獲得社會資源。這些紅色商業家族,多從事一些需要審批的貿易,基礎產業,能源等產業。房地產行業亦多為紅色家族鍾情的領域。”

 

有趣的是,該文對前兩類商人都列舉了代表人物,但對第三類商人卻未提及一個名字,隻是指出:“在國外,富豪家族一般呈現幾個特點,一是草根商人占絕大多數,二是在競爭性領域的商人家族占大多數。對比這兩個領域,中國商人家族的構成,存在很多隱憂。近年來日益被詬病的權力資本,權錢的聯姻,為中國商人家族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篇文章再次將中國政商關係的明暗兩個層麵擺上桌麵:表麵上是政府與企業的關係,實質上是官員與企業家、商人的關係。這兩層粘在一起的關係,注定了中國政商關係有兩重製度詛咒。

 

中國政商關係的兩重詛咒及未能成行的破解

 

第一重製度詛咒:官員們“家國一體”之利益輸送機製。

 

中共政治就是極權政治,以“三個壟斷”著稱,即政治壟斷、經濟(資源壟斷)與輿論壟斷。這種三個壟斷格局在計劃經濟時代就已經形成,但那時有權力無市場,大小掌權者最多是房子住大一些,享受特供與子女就業特權。到了改革開放時代,政府官員掌握的權力可以通過市場變現,即我講的“權力市場化”。這一點,注定了中國的官員必然會有尋租衝動。如果家人不夠能幹,就充當權力掮客,官商勾結;如果妻子兒女兄弟姐妹中有能人,就自辦企業,因為向別人尋租遠不如自家人開辦企業安全可靠。這就是近幾年反腐當中,一個貪腐官員落馬,往往導致家庭成員及朋友圈同赴監獄現象的原因。

 

為了讓官員們能夠祛除這重詛咒,前些年國內很認真地討論過如何“以有條件特赦貪官推動政改”。這類討論從本世紀初就一直存在,但以2012年那輪討論最為認真,而且加入討論的有一些頗有名望之人。我曾在《“特赦貪官推動政改”為何不可行?》(VOA,2012年8月3日)一文中分析過此論的來龍去脈。

 

第二重製度詛咒,則是企業家的原罪問題。

 

由於中國政府掌握資源分配大權,政府對企業的關係是種“賜予”的關係。所謂“權力市場化”,其特點是“權力”要變現,必須依靠“市場”,兩端緊密結合操作。也因此,掌握資源分配大權的官員成了“造就國王的人”,這是中國絕大多數企業家不得不背靠官場的原因。即使是高科技行業的富豪,也不敢說自己可以不依靠官府,因為市場準入、稅收、企業年檢,每道關卡都可以讓商界難過。商界人士都知道,經營好政商關係,意味著掌握了“重要資源”。

從2005年開始,中國商界、學界曾興起一波關於企業家原罪的討論,主要觀點匯集於《原罪:轉型期中國企業家原罪的反思及救贖》(2007年出版)一書當中。該書將“原罪”歸咎於三大原因,即製度不完善和社會轉型的先天不足、政策和法律的後天失調以及滋生原罪的社會環境,並列舉了對此的三種聲音——追究派、反對派和折中派。

 

這兩重製度詛咒,江澤民有心也想破除,美國高盛前董事庫恩(Robert Lawrence Kuhn)以《他改變了中國:江澤民傳》作為全書標題,很傳神地道出了這一點。但江澤民在推出“三個代表“理論之後,沒來得及破除這兩重製度詛咒,就已經退休。胡錦濤雖然蕭規曹隨,在兩會代表中增加不少富翁,但根本不願意著力破除這兩重製度詛咒。然後,中國迎來了習近平。

 

並非說笑:江澤民“改變了中國”,習近平正在慢慢改回去

 

自2013年習王反腐以來,不少省部級高官紛紛倒下,依附他們的商界朋友也紛紛入獄。今年以來,炮口對準了中國富豪的極品——資本大鱷。

 

在中國三類新富家族中,對付草根型、紅帽型,當局不講客氣,均鎮以雷霆之威。對付紅色家族則隻能采取“春風化雨”的柔軟手段,在習近平的壓力下,他的姐夫和姐姐、朱鎔基之子朱雲來、溫家寶之子溫雲鬆都相繼退出金融界。對中共前總理李鵬之女李小琳,則將其從中國電力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之位,調到中國大唐集團任副總經理,目前,在該集團領導層中,李小琳排名第4位。

 

外逃貪官則有獵狐行動。上榜“狐狸”已經被獵回不少,暫時沒被獵回的,不少人因應付官司而耗盡財產,正在體驗“海外居 ,大不易”。

 

中紀委本來在中央機關中是個聾子的耳朵,擺設。從王岐山任書記之後,對貪官及其朋友圈殺傷力特別大,“寧見閻王,不見老王”,成了中國官場流行語。郭氏推特文革中,參與者就有一些貪官家屬與情人。

 

上述權傾一時的官場大人物及商界富豪,目前正在書寫不知道結局的《紅樓夢》,隻有那些前幾年就定居海外的富人與官員家屬,他們的“財富故事”可能會有個相對平安的結局。

 

但如果以為中國的富豪劫來自於王岐山,或者是習王聯盟,則是對中共政治製度缺乏深層認識的皮相之談。一黨專製政治最大的特點是不容他人分享權力。美國政治學大師亨廷頓曾有一個理論假設,他認為對於一黨製政權來講,主要威脅之一在於“控製自主性經濟權力來源的新興社會集團的興起,也就是說一個獨立的、富有的工商業精英階層的發展,導致了精英的分化”。

 

商界精英們考量自身與中共政權的關係時,必須好好領會亨廷頓這一觀點。江澤民確實用“三個代表”理論改變了中國,但習近平正在把被江澤民改變的中國慢慢改回去。

 

王滬寧曆經江胡習三朝,是中共重要的理論化妝師,他曾經用“三個代表“取代了三個革命階級(工農兵),他今後的重大政治使命,我猜想就是如何悄然抹去“三個代表”,為中共尋找新的社會基礎。

 

所有跟帖: 

醜人多作怪 -不瘦的白胖- 給 不瘦的白胖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13/2017 postreply 16:36:40

你的這個評論正好和我思考的一個問題有關。是不是醜人更容易三觀不正! -言由衷- 給 言由衷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13/2017 postreply 17: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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