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培雲:從哪裏找回中國人的尊嚴?
“自從有了鄰居,愛國方便多了。”
這是我對很多極端愛國主義者的嘲諷。因為他們可以隨時團結起來,欺侮同胞,指責別人不愛國,以彰顯自己如何愛國。愛國也因此成為一件“隻賺不賠的買賣”。
今天我並不想談論愛國這個話題。而且,我甚至不忍心批評那些隻能高喊“抵製某國貨物”的簡單愛國者。畢竟,人是需要點慰藉的。盡管他們可能無權無勢,但當他們血脈賁張走上街頭或店鋪,高喊“保衛祖國”的時候,也是他們相信自己是這個國家的主人的時候。 以我善良的本性,此時定是不會去給他們潑冷水的。那裏有他們的中國夢。
當然,如果實在是出於赤誠愛國,我也會尊重他們。前提是,不要砸別人的車,不要傷害他人的身體,不要逼迫別人不工作或者不消費某個國家的產品。愛國與不愛國,說到底都是個人的自由,各自表達即可。
這是一個尊嚴匱乏的時代。從哪裏找回中國人的尊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早些年我就主張,無論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與其空談愛國,不如在實際生活中多關愛國民。因為民之不存,國將焉附?
嚴格說,國家並無思想情感,所以無所謂有無尊嚴。當我們談及國家尊嚴時,本質上是說全體國民有無尊嚴。這既決定於國民在這個國家能否抬頭挺胸做人,也決定於國民之間是互相成全還是互相傷害。
關於後者,前兩天我看到一篇新聞,說的是在濟南北園高架橋上,一輛救護車鳴笛示意讓路,但旁邊的一輛私家車並沒有讓。據救護車司機講,私家車不但沒有緊急避讓,甚至故意阻擋急救車,而且還踩了幾次急刹車。與此相關的後續是,病人經搶救無效死亡。
我雖然不能斷定那位私家車主的任性直接導致了這位病人的死亡,但是此公對他人生命的怠慢卻是顯而易見的。雖然法律對相關避讓有明文規定,不幸的是,法律無法醫治這個社會的麻木不仁。而一座讓病人堵在路上的城市,從病人及其家屬到城市交通管理者和麻木的私家車主,他們都有什麽尊嚴呢?
寫到給救護車讓道,我突然想起幾年前在衝繩遇到的一位中國留學生,我在《西風東土》裏特別寫過他。 這位學生在衝繩已經生活了好些年,也打算一直在那裏定居。我們曾經有幾次長聊,印象最深的是他對自己在日本街頭避讓救護車時的回憶:
“日本這個地方有一點非常好,救護車讓道可以說是一道景觀。再窄的車道,隻要救護車來了,所有車都會立即讓出一條足夠寬的通道。我遇到過幾次,當我把車讓在邊上,心裏會有一種救死扶傷的成就感,覺得自己活得特有尊嚴……”
這些年很多人都在談中國夢,談愛國主義。說實話,我對這些大詞一直都提不起興趣。生活在這個國家,我最想看到的還是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我希望它們分散於我的日常,無論是付出還是得到,都讓我有生而為人的尊嚴與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