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回家,當然得多陪陪父母,陪聊天也是必須內容之一。昨天晚飯後閑聊,聊著聊就聊到了以前的艱苦歲月。父親45年出生,母親生於50年,他們雖然沒有什麽文化,記憶還是比較清楚的,也算是曆史的見證人。
說到“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當然不是什麽自然災害,不過老人們被洗腦灌輸太久,習慣使用這個詞,向他們求證那幾年氣候如何?也說是風調雨順,這與後來流傳的那幾年的全國氣象資料相符,就全國範圍而言,無大旱無大澇,難得的好年份。)村裏到底死了人沒有?為了便於與可能的自然死亡或病死區別開來,排除老年人和小孩,隻算青壯年,到底餓死多少人?父親掰著指頭一個個數,數出8個青壯年。我問為什麽會餓死?糧食哪兒去了?父親說沒人好好種地,上麵要求大煉鋼鐵,家家戶戶都得去砍樹,背礦,連他這種13歲的未成年人也得用小背簍去一個叫天堂的地方背礦石,每天一個來回。莊稼沒人伺弄,所以地裏的收成不好。另一方麵,各地放衛星,幹部虛報產量,地裏的那點糧食都被按虛報的產量征收國家糧征收走了。最後食堂搞不下去,散夥後家家一點糧食都沒了,隻能上山采野果,挖草根。幸好我們村在大山深處,地廣人稀,隻要家裏勞力多的,還是可以挖到一些野生葛藤的塊莖,背回來,洗淨,搗爛,做成窩頭蒸熟來吃。雖然不好吃,但可以止住餓。葛藤、草根、野果救了很多人的命啊。但還是有些老年人或小孩,沒有力氣,挖不到深埋地下的葛藤塊莖,大夥都挖葛藤也不是那麽好找,有些就慢慢的餓死或營養缺乏導致並發症死了,連青壯年也死了8個。我們村子小,當時有兩百四五十人,不算老弱病殘隻餓死八個人,應該說很幸運,得感謝大山的饋贈。我告訴他們,據學者研究當時全國同期大約共餓死3740萬人,以四川、河南、安徽為最嚴重,他們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父親說到兩件事。一是那幾年苦難的時候,過年也沒有肉吃,把南瓜裹上玉米粉蒸熟,就成了過年肉,那個好吃啊……說著還咂巴了一下嘴,似乎那真是難得的美味似的。
另外一件是搞食堂化的後期,公共食堂也無足額飯供村民吃,但還是不準個人家裏生火做飯。有一次,爺爺從山裏摘回來一背簍未熟的毛桃子,一種長滿毛的野桃,生毛桃沒法吃,但肚子又餓,隻好煮來吃。生火冒煙之後,村民兵立馬到家裏查看。爺爺不急不慢,請他們坐下,快熟了,一塊兒吃吧。開鍋一看,是一鍋的毛桃,兩個民兵也沒話說。爺爺請他們吃,他們也就不客氣地一塊兒把一大鍋生澀的毛桃給吃了,由此可見,其實他們也很餓。
無數人餓死,鬥死,自殺身亡之後,中國終於艱難地走上了改革與開放的道路,好不容易解決了共黨政權執政前三十年都沒有解決得了的讓人民吃飽肚子的問題。這幾年有些統治者又開始頭腦發昏,為了永葆一家一姓一派人的特權和既得利益,重啟箍製言論愚民統治個人崇拜那一套,開曆史的倒車。或許很多人不覺得箍製言論打擊批評建言者,跟生產效率下降跟餓死人有啥關係?到二十一世紀了還有可能食不果腹嗎?我想說的是,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地獄也不是一次造就的。以鎮壓反革命的名義屠殺舊政權的軍政人員時,知識分子不覺得跟自己有什麽關係;以反右的名義鉗製言論消滅知識分子時農民不覺得跟自己有什麽關係;所以浮誇風大躍進放衛星時,沒人幾人會質疑敢質疑那些數據那些運動是錯的,全國上下陷入一片瘋狂,結果導致餓殍千裏。後來者並沒有從中吸取教訓,毛頭小夥紅衛兵揪鬥當權派時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像垃圾一樣扔到偏遠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工人階級打倒臭老九時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改製的名義扔到大街上。當社會失去理性聲音的警告和預言,權力失去製衡,權力者發動的一次又一次的運動就像絞肉機,把一代又一代的人送進去鉸成了肉餡,付出了青春、夢想、尊嚴,乃至生命。如果以為到二十一世紀了,不會有餓肚子的情況出現,那麽看看今天的委內瑞拉就知道答案了。一旦經濟崩潰,社會陷入混亂,一切皆有可能。
殷鑒不遠。當多米諾骨牌倒下第一張,如果沒有外力去強力阻止,它就會按照自己的軌跡演進,後麵的骨牌不會因為離第一張骨牌遠就逃脫倒下的命運。2013年開始的大肆抓捕公民社會建設者行動是不是又一場“鎮反”?近兩年加緊的言論管控批量製造言論犯是不是又一場“反右”?國企姓黨的國企改革是不是重演黨企不分的曆史?“一元金股”的改製是不是新一輪公私合營?曆史不能聯想!
2017會如何演繹?我不知道。隻能祈禱國泰民安,但願曆史不會重複,有更多的人站出來阻止悲劇重演。(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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