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老炮兒》的故事前半段,人物動機充分,“老炮兒”一心想救兒子,跟“官二代”小飛們按照北京茬架的規矩,雙方約在頤和園後麵的一個野湖中決鬥。
最後等到決鬥真正到來時,故事卻是戲劇性的,“老炮兒”在關鍵時刻心髒病發作驟然倒在了冰麵上死去,讓這場一對多的“個人英雄主義壯舉”變成了一場意外鬧劇。很多觀眾連呼看得不過癮。但仔細想想,除了讓“老炮兒”意外死去外,還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有點常識的都知道,以一個老人之力對仗對方幾十個“生瓜蛋子”,結局早已經注定。單槍匹馬殺將過去固然有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英雄氣概,但就實際效果而言,充其量就是一個匹夫之勇。對於“大院子弟”來說,父輩紅軍的“遊擊戰”之精髓就是集中我軍至少三倍於敵方的兵力開打,這是最基本的要求,“老炮兒”張學軍一定門兒清。
之所以“單槍匹馬”殺將過去,“老炮兒”一定是抱著必死之心的,但心髒病導致的意外死亡,雖然讓他的個人英雄主義夢想破滅,但卻讓他的死變得更加高大和有意義。
也就是說,身為父親的“老炮兒”,他從故事的一開始就注定了他必死的結局,除此別無選擇。
“老炮兒”是一個江湖人,這一點,電影中也明確說明了。影片開頭,他威脅小偷把被盜主人錢包中的身份證寄回原主,隨後又替被片兒警執法時打了一個耳光的“燈罩兒”討回公道,這都說明了“老炮兒”的特殊身份,他是一個“黑白兩道”都能說得上話的人,他實際上扮演的是在犯罪和法律之間的社區仲裁者的角色,就像美國西部槍戰片中的常見情節一樣。
《老炮兒》就是用美國西部片模式講述的發生在北京胡同中的一個老頭兒為了討回生命尊嚴和公道的故事。而在情感內核上,它跟美國導演伊斯特伍德拍攝的《老爺車》一脈相承。
就像《老爺車》中的那位參加過朝鮮戰爭的福特汽車廠老工人沃爾特用自己的生命當賭注,用一個“計謀”引誘一幫壞孩子朝著自己開槍,從而讓這些壞人受法律懲罰一樣。“老炮兒”張學軍也是用自己的死(心髒病發作倒在了冰麵上死去),換來年輕一代的“重生”:一方麵給“小飛”以警醒(如果繼續這樣發展下去,往後就是自己這樣的下場);另一方麵也對自己兒子曉波做了最後一次人生指引(他應該過跟自己不一樣的生活,一個有追求的、平靜的、有責任心的生活,比如開一家酒吧)。
伴隨著手握日本軍刀,身穿軍呢大衣的“老炮兒”張學軍的倒下,也預示著用武力解決問題的英雄夢的破滅,現代的車輪滾滾向前,社會的遊戲規則已然轉變,現在文明已經發展到不允許“以暴製暴”的階段,單槍匹馬的個人英雄主義也沒有了用武之地。這跟《老爺車》有異曲同工之妙。曆史早已證明,武力解決問題往往隻能引發無窮往複的複仇,而利用現代法律來懲治壞人才是一件有效的武器。
不同於一般意義上的“弑父情節”, “老炮兒”張學軍用自己“主動”的死,最終換來了兒子曉波的脫胎換骨和父子關係的和解,讓兒子瞬間“長大成人”,並從精神內核上承接了自己的衣缽。在結尾“彩蛋”部分,煥然一新的兒子曉波,用微笑來回答一個不禮貌的問路者,以此區別“老炮兒”父親的擰巴和斤斤計較。
有人會說,“老炮兒”身上集中體現了那些正在丟失的美好的東西,這有道理,但故事如果僅僅局限在這個層麵,格局一定太小。事實上,新舊兩代人的和解和溝通,傳承老一輩人的優點和規矩,才是這部影片的主題。不然,當“老炮兒”單槍匹馬舉刀在冰麵上奔跑時,小飛的眼中何以飽含淚水。因為從這一刻起,他已經從精神上接過了“老炮兒”的衣缽。
一個時代翻篇了,從此,江湖上隻剩下了“老炮兒”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