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帶著異常沉重和矛盾的心情看完這部片子的。每個人看完這個片子心情都不會輕鬆。它的確揭示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幕和問題。作為有過十三年民間環保經曆的我,看完這樣一個主題的片子,心情注定比一般公眾更加沉重。因為裏麵的很多問題、邏輯和內幕,在過去的這些年裏,我知道的也不少了。每一次“溫故而知新”其實也是對內心的一種摧殘。所以,如今仍然堅持在做環保工作,尤其是民間的環保工作的人,都是很勇敢值得尊敬的人。
但是我的沉重和矛盾,主要卻不是來自單純的環境問題。現在坐下來想一想,後來慢慢淡出民間環保這個圈子,其實內心深處很可能也是不斷豐富了更多的東西之後,逐漸清晰地認識到,世界上幾乎沒有單純的環境問題。環境問題的產生,不是技術問題,不是法律問題,也不是政治製度問題,最後的最後,問題的核心還是人。是人類的貪婪和自私,是人類的傲慢和偏執,導致了一個又一個問題。所謂技術問題法律問題製度問題,都是冰山一角,都是轉移理性注意力的手段罷了。
所以,柴靜的片子講到霧霾,但是我從中卻看到了別樣的霧霾,隱隱地籠罩在片子的背後。
柴靜是媒體人。我向來反對媒體人把自己包裝成為學者。二者根本不同。媒體人以為信息等於真相,而真相具有最強大的說服力。其實錯了。首先,多大的信息量才能等同於真相?信息都是被人為加工過的,不管你有意還是無意的。所以,如何才是“真相”?我們的世界,是由“真相”在推動著前進嗎?從來都不是。我們的世界,一直都是由“想要成為的樣子”來推動的。
泰坦尼克為什麽會沉沒?百年之後的今天,我們可以揭示其中很多的“真相”:比如為了讓船可以更高速的行駛,所以原本設計的船體鋼板的厚度減少了33%,以便讓船身更輕;比如為了更快的行駛,把舵設計更小,以便減少水流的阻力,因此最終造成船體轉向需要更長的時間;比如新船尚未磨合好,就迅速被提高到最高航速;比如負責警戒的船員在起航前居然把必備的望遠鏡落在了家裏;比如自以為這條永不沉沒的巨輪不需要那麽多救生艇等等。這裏的每一條都是真相。但是所有這些真相都是泰坦尼克沉沒之後我們才了解的。把這條船推入海底並且葬送了1500多人的力量是“真相”嗎?最後的最後,我們看到的是人的傲慢自負和為了博得第一的虛榮心。是這些“想要成為的樣子”才一手導演了所有這些“真相”。到底什麽才是最徹底的“真相”呢?
多年之前,我看《中國國家地理》的一期,花費了巨大的筆墨要顛覆戚繼光的英雄地位。主編單之薔更不惜氣力地鼓吹,不顛覆戚繼光所代表的落後海洋觀念,我們就不能擁抱海洋文明和海洋文學。按照單之薔的說法,他查到的史料表明,戚繼光不是抗擊倭寇,而是在鎮壓明代犯了海禁的同胞。他一個很重要的邏輯就是,翻了一些史料,沒有找到具體記載倭寇的姓名。因此認定隻有被記錄在案的犯海禁的同胞被戚繼光斬殺,所以戚繼光不是英雄。而明代的海禁更是單之薔筆下落後文明的代表。但是,我們知道,古代很多著名的建築或藝術作品,也沒有留下工匠們的姓名。比如說你知道長城的每一個建造者的姓名嗎?敦煌的那些壁畫,其藝術水準都可以搬進盧浮宮和蒙娜麗莎放在一起,你知道它們的作者嗎?創造者沒有留下姓名,隻能說明當時工匠們地位低下,不能因此說長城和敦煌壁畫就不存在。倭寇的姓名沒有記錄在案,正說明當時明代是多麽地鄙視倭寇。從散落在縣誌中的記載可以看到,倭寇使用的獨特的武器,比如特種鋼刀和小弓,還有倭寇獨特的戰法,都可以證明倭寇當時不但存在,更是明代海防一患。單之薔作為媒體人,他是沒有查閱到真相還是沒有推想到原因?我看都不是,是他選擇性地失明了。從那一期國家地理的內容就可以看出,單之薔之所以要推倒戚繼光的英雄形象,不是為了還原真相,說到底就是為了謳歌歐洲的海洋文明。因為在他看來,歐洲的大航海時代,代表了文明的開拓進取,代表了進步,所以,明代的海禁就成了落後保守的代名詞,進而,維護了明代海禁的戚繼光自然就不應該被認定為英雄。這才是他的邏輯。
但這個媒體人,全然不顧歐洲大航海時代的真相是什麽。那是一個利欲熏心的年代,歐洲人為了一己之私,不惜搶奪他人財富,殺戮了上億的原住民,毀滅人家的文化,傳播疾病販賣奴隸。這些就是先進的海洋文明嗎?在歐洲人靠著搶奪和殺戮聚斂巨額財富的時候,擁有更為強大海軍力量的中國人卻在用自己辛勤的汗水生產著讓歐洲人豔羨不已的絲綢茶葉瓷器香料,用公平貿易換取了同等的財富。在這個過程中,中國人自己創造財富創造價值,同時沒有破壞他人的文化,反而用遠洋船隊溝通著不同種族間的文化交流。請問,中國人和歐洲人的做法,哪一個更符合“文明”的定義?那些吹捧歐洲大航海時代的人,他們內心到底有著什麽樣陰暗的動力?戚繼光和哥倫布,到底應該把誰推下英雄的寶座?
單之薔和柴靜,都是媒體人。現在有一個很不好的勢頭,就是媒體人總是把自己包裝成勤於思考也善於思考的學者。媒體人會拿“真相”說話,他們以為自己的強項——挖掘真相就是自己思考的堅實基石。其實真相往往都是被加工的。比如單之薔關於海洋文明的看法,來自於他查閱的“真相”嗎?不是的。那些所謂的“真相”隻是被他特意找出來呈現出來的。當一個人內心懷有某些“想要成為的樣子”做藍本的時候,就勢必出現心理學所說的“視網膜效應”。媒體人呈現給公眾的就不再是“真相”,而是這個媒體人內心“想要成為的樣子”。
媒體人和學者有一個本質的不同。我們都以為或希望媒體的客觀公正的。這樣的願望能實現嗎?這麽說吧,你覺得能指望一個廣告公司拍出的方便麵廣告是可以如實呈現方便麵真切又幹枯的樣子嗎?絕無可能。因為廣告公司是要看客戶的臉色。隻要一個行業是有所求的,它就注定不可能客觀公正。媒體也一樣。媒體是一個產業,這一點上和廣告業沒有本質的區別。所以,媒體要生存,這是一個天然的底線。因為有這個基礎存在,媒體就不能觸碰到公眾的某些底線。否則,媒體製作出來的東西可能被公眾抵製。公眾的抵製直接可以導致媒體無法生存。所以,不要以為媒體隻對真相負責。其實媒體最根本的是對公眾接受的底線負責。隻有真正的學者才可能最大限度地擺脫利益的糾纏,不為了迎合公眾而隻對理性負責。
什麽是公眾的底線呢?是道德嗎?很遺憾不是。公眾真正的底線恰恰表現為非道德的。
在柴靜的片子中,一個又一個的“真相”被挖掘出來。比如柴油車的汙染,一方麵挖掘了車企的造假,另一方麵又深入挖掘了能源集團的利益問題。但是有些問題明擺著應該進一步挖掘下去,為什麽這個媒體人隻字不提呢?她可以用一個女性和一個母親的視角,用非常唯美的語言催眠你誘導你,把你帶入到她設計好的觀察視角中去。在這個過程中,稍不清醒的人就會被她帶走,從而容易忽略掉她沒有挖掘的“真相”。
我們可以舉例來說。
比如當柴靜在片子裏表達,發展經濟享受富裕生活和保護環境之間並不衝突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她對於這個話題挖掘的深度和敏銳度一下子就消失了。她用洛杉磯做說明,說同樣是柴油車,洛杉磯方麵強製要求柴油車主給車加一個“口罩”,這樣可以把99%的汙染物截留住。然後呢?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個話題到此就結束了。柴靜一向頗為咄咄逼人的敏銳哪去了?為什麽不進一步追問,然後這些被截留下來的汙染物是被如何處理的?處理過程中有沒有造成二次汙染或能源的二次消耗?這些汙染物是在本地本國被消納了?還是被送到其他國家,用汙染別人的方式來保護了自己?還記得我們多年前就聽到的“洋垃圾”一詞嗎?你是否注意過,廣東的汕尾一帶是世界上最大的電子垃圾處理地區,那裏的環境隻如地獄,身患怪病的人數不勝數。
一個資深的媒體人正如一個摸爬滾打多年的演員。他們太了解如何賺取公眾的淚點了,他們太知道如何觸動人心中柔軟的東西。感動也好,正義感也好,公眾內心升起的這些東西,其實很可能是演員所決定的。他讓你哭,你就哭;他讓你笑,你就笑。媒體人也一樣的。他們深知如何繞過公眾最不愛聽的內容,更深知把公眾的注意力引向何處,最有利於自己後麵的發揮和表達。公眾以為媒體呈現給自己的是全部的真相,其實那都是經過精心篩選的。如同拍一部電影一樣,是製作出來的東西。
如果是一個嚴謹的學者,他隻對理性負責,他就不會管公眾內心是否能接受。公眾接受與否,買不買他的書,看不看他的文章,他隻對理性負責。所以真正的學者注定都是孤獨的。因為他不是在單純地和汙染企業作戰,也不是和法律漏洞作戰,他是和普遍的人性弱點作戰,他的對手就是公眾。
學者的責任是真正地教育公眾而不是迎合公眾。當一個媒體人把事實停留著柴油車加裝一個裝置就可以有效解決汙染問題這個結論的時候,我看到的是一個演員在要觀眾的掌聲。媒體人可以如此討巧,因為這樣的結論不必更深地涉及到文明走向,可以讓公眾感覺問題是可以輕易解決的,可以讓公眾感覺這個問題我隻是去“監督”即可,我是可以不必為此損失生活的安逸和舒適,更不必調整自己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這就是媒體的討巧。
真正的事實是,發展經濟,享受富裕生活和保護環境之間就是水火不容的。根本沒有什麽雙贏的道路,那些都是欺騙公眾的花言巧語。一個企業乃至一個行業,隻有這麽說才能生存,才能在公眾一麵關心著環境保護一麵更加不願意為此犧牲個人享受之間找到一個賣點。
作為一個媒體人,把問題的矛頭指向企業指向法律指向政府有關部門,這個很容易。但是媒體人天生的基礎決定了,他不敢把問題的矛頭指向文明方式指向發展方向指向每一個消費者。因為媒體不敢觸碰公眾的底線。公眾真正的底線恰恰不是道德的,而更接近於非道德。如果是一個嚴謹的學者,就會很無奈地告訴公眾,真正解決汙染問題的唯一方式,就是改變我們的發展方式,每一個人都要為此做出犧牲。我們不能推廣私人汽車,我們不能在周末去郊區吃燒烤;我們不能夢想著家裏有兩個甚至多個孩子,我們不能奢望著能在不同的地方擁有多處房產,我們不能過著太多一次性的生活,我們唯一可行的就是盡量簡樸生活,少消耗。這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這才是真正觸碰到了公眾的底線,也是問題的核心。
媒體人敢去觸碰嗎?根本不敢!柴靜作為“獨立”媒體人,她觸碰了公眾的底線之後,公眾就會不買她的賬。這就是媒體人做不了學者的天然原因。媒體人無法徹底客觀公正。正如廣告公司不敢得罪客戶一樣,媒體人不敢徹底觸碰到公眾的底線,也就是人性最大的軟肋。
柴靜的片子開頭,她講到每當北京霧霾嚴重的時候,她為了保護孩子,都會把窗戶的縫隙用膠帶封住。我不知道觀眾看到這裏的時候心裏有沒有一絲隱隱的擔心?一個對於安全性過度敏感的媒體人,她的這種敏感是有助於我們接近真相還是遠離真相?我們有沒有想到過,一個人媒體人對於安全性如此敏感,乃至於不免有些神經過敏一樣的反應。這樣的心理,同樣會出現在媒體人這個角色當中。作為媒體人,她會近於本能地保護自己生存的環境,維護自己存在的條件。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要去討巧,隻有討得公眾的歡心,她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柴靜用膠帶封住的,不但有外麵的霧霾,更有關於霧霾問題背後最核心的真相。
柴靜片子中提到了英國,說到了倫敦。在她的片子裏,倫敦當初有著遠比目下中國更為嚴重的大氣汙染問題,但是現今的倫敦轉變了。英國從有著幾百萬礦工變成今天隻有幾萬人,倫敦也隨之變得清潔了。但是挖掘到這裏,媒體人再次本能地住手了。她展現給大家的一幅美好的伸手可及的願景。但是,這樣的景象現實嗎?
有人聽過相聲《大保鏢》嗎?
甲對乙說,我是練武的,我住的地方就出練家子。
乙問您住哪裏啊?
甲說京西北有個“胡嶺”,我是那的人。
乙說,胡嶺不出練武的,那兒淨出賣粽子的啊。
甲說,你這話不通情理。你是哪的人啊?
乙說,我是北京人啊。
甲說,你們北京都是說相聲的啊?
乙說,都說相聲誰聽啊?
甲說,對啊,全賣粽子誰吃啊?
倫敦今天的支柱產業是金融服務業。英國也可以把一些重工業關掉,用自己的金融服務業換取他人的重工業產品。所以,對於英國這樣的國家來說,可以不發展高汙染的產業,用自己其他優勢產業產生的價值和別人做交換。這樣就把汙染留給別人,保住了自己的藍天綠水。但問題在於,如果都是賣粽子的還有人吃嗎?如果世界上每個國家都是這種模式的話,我們目前這種發展方式中所需要的重工業誰來做?明白這個簡單道理之後就可以理解,為什麽媒體人開出的隻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鎮痛藥,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媒體人還有一招殺手鐧,就是引導公眾去關注法律漏洞和政府部門乃至於含沙射影地攻擊一下政治製度。這些都是討巧的做法,也可以說,都是令人作嘔的老三樣套路。
我們每個人生活中都可能有諸多不如意的地方。我們每個人每一天都可能帶著很多負麵情緒在生活工作。我們每一個人,有沒有非常真誠地麵對自己的這些負麵情緒?分析它、消納//疏解它乃至升華它?絕大多數人的做法是什麽?是從沒有真正正視過自己負麵情緒的來源,隻是簡單粗暴地而且不負責任地發泄原本屬於自己言行思想失當所造成的不良情緒。
所以,一個人工作不努力、不善與人交往、自己生活缺少智慧處理問題,等等等等,所有這些原本應該自己內化解決的情緒,都可以通過無端地攻擊別人來達到一種宣泄後的輕快感。最好的攻擊謾罵對象是誰呢?就是似乎屬於有某些強力的對象。所以,攻擊政府謾罵製度就是大多數人生活不如意時最好的發泄手段。
媒體人最討巧也最卑劣的手段之一,就是把公眾的注意力全部引向對法律漏洞和政府部門的關注上。不是不可以關注,不是不應該關注。但是每每媒體人的做法僅僅願意停留在此,這就不能不讓人深思。
當柴靜一次又一次公布12369這個政府部門的電話時,她為什麽不花哪怕一半的時間精力去對公眾說,我們每一個人首先都是消費者,如果保護野生動物時我們說,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同樣的道理,沒有每一個公民的過度消費,就沒有汙染的出現。所有企業的汙染,說到底是為了我們的需求。當我們要求監督企業和政府部門的時候,我們每一個人是不是更應該時時監督自己呢?
我給女兒買的書裏,有一本叫做《東西是怎麽來的》。裏麵有一章題目叫“手機和大猩猩”。我看完之後心情很沉重。文章說,我們每個人的手機裏都有一種叫做“鉭”的金屬。這種金屬的產地很少,其中非洲是一個主要產地。非洲的哪裏是主產區呢?正好是非洲珍貴的熱帶雨林地區。為了開采鉭,人類就要砍伐大片原始森林,進而導致很多野生動物流離失所,其中大猩猩就是一個代表。鉭在手機裏的作用是做電容。據說如果沒有鉭的話,手機都會像磚頭一樣大,因為有了鉭,手機才能做成現在這樣小巧。
但是,我們頻繁地更換手機,就要大量消耗鉭。為了開采鉭,非洲寶貴的原始森林就要被破壞。大猩猩等無數野生動物就被逼向滅絕的邊緣。在我們今天這個全球化的時代了,任何一件物品都可能是來自全球各地集合而成。早就有人寫過一本書,通過一件普通的襯衫的生產過程,講這裏麵所含有的全球化的影子。我們可以在北京開著一輛尾氣合格的私家車。但是我們有沒有想過,為了製造這輛車,全球要消耗多少資源?產生多少汙染?所有這些汙染,總量隻能是不斷增加,所不同的是,在放在中國還是美國,是存在空氣中還是土壤或水體裏。
我們的地球是一艘孤獨的泰坦尼克。在她沒有出事之前,船上無論頭等艙還是三等艙的乘客,都可以盡情地享受著屬於自己的生活。同時可以把一切警告當做刺耳的廢話。什麽時候巨輪開始下沉了,一切就都晚了。地球的資源是有限的,地球的空間也是有限的。不要奢望什麽星際移民。想想泰坦尼克的結局吧。幸運的人永遠是少數的。星際移民巨大的成本,注定隻能為了極少數服務。但是,製造飛船的資源還是要從地球上挖掘,製造飛船的汙染物還是留在地球上。對於我們絕大多數人來說,除了盡量減少消耗,別無選擇。
熵一直在增加,汙染也不可能被技術徹底消除。從有了科技的那一天開始,技術製造的問題,什麽時候真的以新的技術徹底解決過?所謂新的技術最終可以解決汙染問題環境問題,都是夢話。過去從未出現過,未來也永遠不會出現。
高血壓的病人吃降壓藥可以帶來暫時的舒適,但是日後必定付出肝腎損害的代價。“出來混總還是要還”。
技術手段可以把今天的問題轉移給明天,這裏的問題轉移給那裏。但是問題並沒有徹底消失。每一次技術的轉移,還伴隨著能量的消耗。最後算下來,技術手段不但不能延緩問題,其實隻會加速問題。我知道,這段話普通的公眾是無法理解的,因為公眾不願意踏下心來閱讀科學哲學和倫理的作品,不願意細細地回顧曆史以預防曆史的重演。所以,在這個時代,做媒體人遠比做一個負責人的學者要容易,也更容易出名獲利。因為媒體人深知公眾的淚點和弱點。他們會戳痛你的淚點,繞開你的弱點。媒體人真正關心的不是“真相”,而是自己“想要成為的樣子”。
柴靜的片子裏,講到了石化壟斷企業和環保部門的博弈。環保部門說柴油升級每升7分錢就行了,企業說我要5毛錢,還說不漲價我就斷供。我想每一個看到此處的觀眾,都會深惡痛絕企業為了一己之私為不顧社會公義社會責任。油價上漲5毛錢,說到底還是為了企業更多的獲利。企業獲利之後,順理成章就是企業的每一個員工都獲利。企業的高層管理者其實就是為了自己能更多地賺錢,過更富裕舒適的生活。但是我們換個角度來看問題,捫心自問一下:有多少人願意為了保護環境,可以犧牲自己的利益,放棄富奢的生活?有多少人可以不買車,不多買房,不多生孩子,一件衣服穿五年以上,手機盡可能延緩更換的頻率,不吃燒烤……如果我們做不到,那麽和石化企業為了一己之私而不顧社會責任的做法又有什麽區別呢?我們又有什麽資格去說別人呢?當我們談論法律的漏洞,或是指責政府部門不作為的時候,我們自己生活中的漏洞呢?我們麵對簡樸生活方式的不作為呢? ...華嶽論壇 - "http://washeng.net"
媒體人帶著公眾去攻擊企業攻擊法律漏洞都是可以的,但是這些都不是真正的敵人。真正的敵人是人類過度的欲望,每一個收看紀錄片的觀眾,恰恰是真正的核心問題所在。強權可能不是巨型企業或政府部門,強權其實常常和人數有關。媒體人帶著億萬公眾去大談特談巨型企業的問題法律的問題政府部門的問題,其實,這是隱藏得很深的恃強淩弱。在這個過程中,真正需要改變的對象被隱去了,公眾可以在罵企業罵法律漏洞罵政府部門的過程中,宣泄著自己生活中各種不良情緒。這種不負責任的宣泄還可以打著各種高尚的幌子。媒體人進一步助紂為虐。 ...華嶽論壇 - "http://hua-yue.net"
在影片《泰坦尼克》當中,巨輪將要下沉的時候,有四個樂手被安排在甲板上,他們被要求用音樂安撫人們緊張的情緒。所以,開始他們演奏歡快的樂曲。但是很快,其中一個樂手說,有什麽用呢?沒有人在聽。另一個樂手苦笑了一下說,反正在餐廳的時候也沒有人在聽。到了後來,樂手們不再演奏歡快的曲子,而是奏起了悠揚而略帶淒涼的安魂曲。我時常會想到這段場景。這四個樂手,平時在刻苦練習的時候,或許他們假想著存在這樣的聽眾:他即專業又認真。作為樂手,他們的演奏是要對得起這樣的聽眾的。但事實上,樂手們每天為了一個音符刻苦訓練的時候,他們或許想象不到,即使日後他們認真賣力的演奏,卻沒有人真的在聽。無論是在太平盛世,還是巨輪行將下沉的時候,都沒有人在乎他們的聲音。就像有些注定孤獨的人,他們看到了問題的本質,不斷完善著自己的思想體係,搜集證據,構建邏輯,但是,無論是太平盛世還是大廈將傾,都沒有人願意傾聽他們的聲音。他們在世界上演奏,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甲板上的四個樂手那樣,至少身體可以暖和一些,同時,也安撫自己內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