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93年初夏認識了一個香港女孩子,是我在上海的馬路上“撿”來的。她叫Lisa,做服裝貿易,從香港來上海出差。她住在靜安希爾頓酒店,要去啟華大廈。那時上海的高樓並不多,外資公司集中在幾個大廈。我恰好勤工儉學,在啟華大廈的一家公司做過推銷,所以告訴Lisa如何走,帶了她一段路。我們互留了電話與地址。之後,Lisa來上海出差,都和我見麵。我帶她看外灘的夜景,逛上海的小馬路,一起去蘇州一日遊。我記得她請我去希爾頓喝咖啡,我說,太貴了,不去了。Lisa說,她喜歡上海的女孩子,說話很溫柔,香港的女孩子說話聲音大多了。Lisa帶我去見在上海的公司聯絡人,是個老外。他說,Lisa看上去就不像上海女孩,而我一看就是上海女孩子。Lisa很想知道為什麽。Lisa說,你有機會來香港,香港人對你一定很客氣,你像日本女孩,香港人喜歡日本遊客,他們很有禮貌。我大學畢業後,不敢跳槽,老老實實做著中學老師,拿到的月工資不足一千,Lisa的月收入近兩萬。我一直沒有去香港的打算,Lisa寄給我一箱她的衣服,我穿了好多年,一個絨皮雙肩背包,我用了它,去過好多地方。我直到1999年五月,因為移民麵試,才和先生去了香港,見到Lisa與她的丈夫,一起吃了飯。而香港人,給我的印象是客氣的,我沒有血拚。
我不知道Lisa現在會怎麽看大陸來的遊客,她會失望嗎?
自從加拿大開放了中國的旅遊簽證,城中酒店打工的朋友說,來的大陸同胞真的沒有禮貌,有的連個“謝謝”都吝嗇說。而朋友,現在也懶得用中文對這些遊客解釋了。
七年前,我家接待過兩家國內來的投資移民。孫先生,他是留日的博士,回國後下海開公司。他在我家做客時,很坦然地說自己在日本時什麽都撿過。孫太太誇我寒素的家很整潔。我們去看孫先生新家,孫先生指著他的床說,想不到加拿大的床墊這麽厚,床架這麽高,我都要用一個梯子了,孫先生自嘲自己的矮個子。孫太太說現在她要一個人做家務,我見到的是地下室都物有歸置。另一個王先生,我聽他說每年要去北京收租金,知道他投資的酒店式公寓的回報很高。王先生說起家裏的舊事,他的母親做飯要量米,每次會再抓一把鍋子裏的米回米缸,是儉省。王先生與太太去歐洲自助遊,回來隻給自己買了一隻10歐元的小錢包。他的太太記得給我們帶禮物。
這兩對夫婦發達了都沒有忘記過去,是我記憶裏富而不驕,富而有禮的人。
《論語》第一章裏,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不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想來孔老夫子早就料到中國人現在麵臨的道德危機了。到底是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