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柴玲回憶
封從德和我最終在1988年的春天結婚了,那時我們剛剛從北大畢業不久並開始了研究生學業。讓我們下定決心結婚的是我再次的懷孕。封從德和我現在開始上不同的大學,但是有一天晚上我們一起去看他的哥哥和嫂子。實在是太晚了,不方便回我們各自的住所的時候,我錯誤地決定在他哥哥家渡過一晚。
封從德很隨便地說也許我應該保住孩子。他希望我放棄研究生的學業到他父母家躲起來生產。我覺得他把我當成了悲劇小說裏的女主人公,像德伯家的苔絲,她放棄了所有的責任和家庭的義務,冒著被社會邊緣化的危險保住了孩子來向他展示自己的愛情。這樣他就可以再愛我。
封說他在校園裏走的時候想到自己要當爸爸了就覺得特別驕傲。我什麽也沒說。我隻能去想像我自己的父親會說什麽,做什麽,潛在的恥辱和災難化的結果是我無法想像的。除了封從德的說話之外,我們兩個都知道法律上強製要求沒有獲得出生證的婦女墮胎,而在那個年代,出生證明是不會頒發給未婚婦女的,或者是在二十五歲以下結婚的婦女。
在去醫院的路上,封從德很後悔,對我特別溫柔,但是回家的路上,看到我臉上短暫的放鬆,他的臉沉了下來。他加快了腳步,讓我一個人在冷風裏慢慢地跟在他身後。在我們回到宿舍後,他對我說:「我為你不願意成為一個母親感到恥辱。」我感到自己心理上和身體上都受了傷害。除此以外,我覺得我讓封從德失望了。我心裏生起氣來。要是我能告訴他他逼迫我和他行房事是多麽讓人恥辱和不負責任就好了。但是我為自己感到特別羞辱。
我從來都不覺得我可以安心地告訴他我過往的經曆,而且我沒有和我的家人提起這件事。我們如何從那個過程裏走出來,我已經記不得了。一個轉折點在幾周後或者幾月後到來了,那讓我們意識到我們不必畢業後再結婚。在一起並有共同的房子的希望把我們從傷痛和絕望中救了出來,在這個屬於我們的房子裏,我們可以一起為未來的家庭和出國留學做準備。
事後想想,這似乎是一個顯而易見的決定,但是當時的我們並不這樣想。我們很快就意識到這中間還有一個法律難題。去領結婚證的時候,我們意識到兩個人年齡的總和必須是至少四十八歲,我們兩個隻有四十四歲。封想辦法吸引討好女辦事員,讓她在檢查我們的身份證的時候分心,封把我們兩個的年齡都改成了二十四歲。一個周之內,我們依法結婚了。
我們的婚禮過後,封和我在校外找到了一處房子一起住了起來。我被北京師範大學小兒心理學院錄取為研究生,封則繼續在北大讀研究生。在最多和五個女學生一起住在一個宿舍裏並在大學食堂吃了四年的飯之後,我很高興擁有了私人空間並能夠在簡單的煤爐上燒飯。
作為一個研究生,我得到每個月七十四人民幣的生活補貼。這微薄的薪水幫助我經濟獨立,這讓我特別高興和自豪。在北京城郊,北大的緊南方,我找到了一個四合院裏的空房間。四合院是中國傳統式住房,四周有院子圍著,裏麵有一片空地。傳統的四合院裏是一個大家族幾代同堂。然而這些年來隨著城市人口的增長,許多院落都是幾家同住,而且很多院子裏也增加了房間來增加生活空間,讓原本的建築結構和獨特的魅力消失無蹤。
我找到的房間是增加在正房左邊的一間屋子。一條走道通向大門,在一個大院子裏形成了一個小院子,我在院子中央的一個巨大的樹下洗衣做飯。這裏既沒有熱水也沒有下水道,髒水被潑到地上,被土吸收。封和我把兩張單人床拚在一起,在房間裏放了兩張寫字桌和幾張在二手舊家具店買的舊椅子。我用手工桌布和椅墊把磨舊的桌麵蓋起來。在兩張桌子中間有一個搖搖晃晃的書架。我們有一個大衣櫥用來裝東西,還有一個煤爐在冬天的時候用來取暖。我們的床上方墜下一個粉紅色的蚊帳,窗戶上是彩色的窗簾。我們的小屋舒適、溫暖、浪漫。白天的時候,這裏安靜平和,唯一能聽到的聲音就是我打字機的聲響。到了傍晚太陽落山的時候,當鄰居們下班回家之後,院子裏一下子恢複了生機。
我特別喜歡一天的那個時候,家家飄出飯菜香,大家聊天的聲音不絕於耳,我總是耐心地等待著封快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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