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軟弱

 （原載於：http://flyingyoung2011.blogspot.hk/2013/06/blog-post_23.html）

我心裡一直有這麼一個疑問，就是「到底理性的力量能夠走多遠？」在歷史上一個文明能否延續，端看那個文明裡若出現了野蠻愚昧的力量後，人民作何反 應。是依附野蠻的權力而放棄文明？還是以文明之力據理力爭？歷史往往將罪惡盡數歸疚於暴君或少數的執政者，殊不知暴君往往產生於無知的民眾，懦弱的文化。

近日有內地有一名六十歲老人登報懺悔文革所作罪惡，「垂老之年沉痛反思，雖有『文革』大環境裹挾之因，個人作惡之責，亦不可泯。」這位老人可敬之處 在於他純粹出於道德的自責而站了出來，他的身影遠比大多數仍在低頭不語的人要高大。很多人以為文革是一種無政府主義狀態，那是對歷史的無知。文革的瘋狂乃 是一種由上而下有計劃地、有方向地摧毀傳統文化和理性文明的組織行為。問題是當時隻有極少數的聲音質疑這塲瘋狂的政治運動。在極端個人崇拜的聖壇下，在權 力爭奪的擂鼓聲中，大多數人已把理性埋葬，依附權勢，胡作非為，或者沈默下來，無視身邊不斷發生的罪惡。 

《蒼蠅王》的啟示

有的人也許會爭辯說文革是一個非常極端的例子，在一般情況下，文明社會裡的人群應當具備抵禦野蠻力量的免疫力。英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威廉˙高汀 （William Golding) 所持的態度是否定的。他筆下的《蒼蠅王》(Lord of Flies)告訴我們文明是脆弱的，因為人性本身不可靠。

《蒼蠅王》刻畫的是一群小孩怎樣在荒島上退化為野蠻人的過程。這群孩子因為空難而漂落到一個荒島上，在開始時，他們曾經企圖模仿成年人，以民主規則 建立一個文明理性的社會作為分配資源，討論問題，責任分工的基礎。孩子群裡有一個叫Jack的男孩，他故意藐視眾人推選的領袖Ralph訂下的規矩，怠忽 生火的職守，隻以打獵為樂。他以捕獵野豬而獲得的美味食物為餌，利用群眾對於「怪獸傳說」的恐懼感，聲言提供安全保護，使大多數小孩投向他。最終Jack 成為了專製的獨裁者，跟隨他的孩子們亦成為徹頭徹尾的獵頭食人族，追殺唯一還能保持理性的Ralph。

與貝冷汀(R.M.Ballantyne)成名小說《珊瑚島》(The Coral Island)中所描寫的三個小孩在一個荒島上發揮理性、團結及高尚的品格建立起井井有條的社會正相反，高汀對人性提出了根本的質疑：人的本質便是貪圖眼 前短暫利益、並為尋求安全感而趨炎附勢的動物。經過教育而衍生的理性要對抗人類與生俱來的動物性時是很脆弱的。 

因此所有的專製政體都懂得以小恩小惠來誘使群眾放棄他們的政治訴求，以商貿利益或大眾娛樂來麻醉人心；同時在群眾中製造「敵我」的恐懼感，將民眾對於政治權利的最基本訴求扭曲為影響社會團結的不正當行為。

當大家習以為常地將本應代表人民、作為人民公僕的中央政府稱呼為「阿爺」；當某些報章和學者振振有詞地恐嚇尋求政治平等權力的公民：「內耗防礙整體 經濟發展」；當社會上有些人一古腦兒地將為社群爭權益的政黨及非政黨人士嚴分敵我；當還有政治人物將「民主」和「民生」這本來互為表裡的概念說成互相抵觸 的關係；當所謂「蛇齋餅粽」成為籠絡人心的政治手段；當愛字堆的小闖將揮舞著圖騰，跳起了獵頭舞，而以上的種種也漸漸開始有市場、成為常態的時候，到底香 港距離《蒼蠅王》的荒島還有多遠呢？

--餘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