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建業：分配不公正與機會不均等——從芮成鋼先生談起
在網易和“中國選舉與治理網”上，雜文《活寶——芮成鋼先生的社會價值》，成了引人注目的熱門文章，這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去年才開始寫博文，真正喜歡寫博客雜文更是去年暑假後的事情。在開博客之前我不太關注社會，更極少看中央電視台的節目。自己長期以來對這家電視的印象很糟：它的新聞節目隻有娛樂價值，其內容多半來於加工和虛構，而它的娛樂節目又很像新聞，存心要要讓人覺得沉悶無聊。因此，2011年之前我不了解芮成鋼先生，甚至不知道他是央視的著名主持人。寫博客後就經常上網，網上不時有人談論芮成鋼，我這才知道他是央視的明星人物。去年9月14日在大連舉行的夏季達沃斯論壇上，他直問新任駐華大使駱家輝：“大使先生，聽說您是坐經濟艙來的，這是否在提醒大家，美國欠中國錢？”我覺得東道主如此對待客人，作為央視主持人芮成鋼顯得無知而又無禮，我連續寫了兩篇雜文——《奇妙的文化邏輯》、《駱家輝招惹誰了？》，在“中國選舉與治理網”上引起廣泛的討論。後來才知道，大連是芮成鋼的第二次“風光”，第一次“露臉”是2010年在韓國首爾“代表亞洲”。
他搶鏡頭“代表亞洲”的時候，美國總統奧巴馬出於禮貌，已經明言要將最後一個提問機會給予韓國記者，而芮成鋼作為客人卻搶著發言，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顯得十分無禮，而一個中國記者卻聲稱可以“代表亞洲”，連三歲小孩也知道這非常狂妄可笑。由於人生道路一直順風順水，芮成鋼這位青年得誌的央視主持人，有點無禮和狂妄也許是人之常情。加之這半個多世紀以來，官方總是勇於代表，百姓也習慣了“被代表”，芮成鋼作為喉舌有“代表癮”，人們大概也可以理解。
去年駱家輝出差坐經濟艙，他因此嘲諷這是“美國欠中國的錢”，不僅僅是無禮而是無知，也不僅僅是無知而是無恥！今年駱家輝大全在博鼇又顯得極其“寒酸”，他住不起會場提供的五星級酒店，跑到會場外圍的次級酒店“借宿”，而且隻停留了一個夜晚就悄悄走人，按芮成鋼先生的邏輯，肯定是美國越來越衰落證據，而中國官員都能住在五星級豪華酒店，無疑是中國越來越興旺的象征。
想不到今年愚人節的時候，他又因分配不公的妙語，成了人們熱議的中心人物。分配不公在中國無疑是個非常突出的問題，而且也是一個公開場合的敏感話題。官二代憑特殊的家庭背景，就掌控了國家的金融、水電、電訊、銀行、企業等各個部門，而那些有才華卻沒有好父親的寒門子弟，一個個都在生存線上掙紮。芮成鋼先生單單挑姚明與市委書記的收入來進行對比，並且為市委書記收入太低喊冤叫屈，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真正的分配不公不是在姚明與市委書記之間，而是在官與民、官二代與民二代、富二代與貧二代之間，芮成鋼要是看不到如此明顯的社會現象，那就說明他有點斜視和弱智，如果他認識到了這一社會症結卻有意掩飾，那就說明他沒有勇氣和良知。
把美國大使的節儉，說成是由於美國“差錢”；提到社會上的分配不公，卻為市委書記叫屈。這充分表明芮成鋼先生的政治偏見，由於政治立場導致他的極端斜視；又由於他的極端斜視，導致他眼中的世界極度變形。難怪這幾年隻要芮成鋼高論一出，就會引起人們哄然大笑。
如果他代表亞洲的無禮舉動人們還可以理解，那他指責駱家輝節儉的行為就不易被人諒解，而他為市委書記收入低叫屈就更讓人費解。
從代表亞洲到嘲笑駱家輝差錢，再到愚人節為市委書記叫屈，每次他都要遭到輿論指責，每次他都要振振有詞地辯解。可見，他並沒有認為自己有錯。是嗬，占據中央電視台主持的要津，英語說得比奧巴馬的中文還好（借用奧巴馬的話），芮成鋼怎麽會出錯呢？
遺憾的是，由於芮成鋼的斜視，我們眼中的世界與他眼中的世界完全顛倒——他覺得自己是出人頭地，我們認為他是出盡洋相；他覺得自己是在露臉，我們卻認為他是在丟醜。
如果把芮成鋼連續三次的三次精彩表演聯係起來看，芮先生不僅極端斜視，而且非常弱智。回頭看看他“代表亞洲”的舉動，才明白這種“勇敢”完全是出於無知；將美國大使生活節儉和行事低調，嘲諷為美國政府差錢當然更為可笑；將在美國打球的姚明與在中國當官的市委書記收入的差距，作為分配不公的例子“拋磚引玉”，表明他還處在嬰兒思維的階段。
但芮成鋼及其“芮成鋼們”，卻一直自我感覺良好；芮成鋼及其“芮成鋼們”，並一直在當今的中國風光無限。難怪，無論官場上的要人，還是社會上的名人，一開口都是那樣地雷人！
由此，我想起了李小琳女士那句自豪的名言：“智力之外的資本等於零。”有些人竊取了全國的高位，竊取了全國的財富，還要涮一頓全國的人民！他們重權在握，他們富可敵國，原來是因為他們智力超群；百姓地位上沉淪下僚，口袋裏一貧如洗，原來是由於他們智力低下！芮成鋼先生雖然出盡洋相，但並不如此囂張，他雖然時不時鬧點笑話，但並沒有任何劣跡。隻是他身居顯眼的位置，所以一出醜就沒有辦法遮醜。我相信大多數國人調侃他，最多隻是笑他“無才”，而並非罵他“缺德”。但是從他身上可以看到，我們國家對人才沒有公平的遴選機製，沒有公平的競爭機製，沒有公平的淘汰機製，因而，國家不可能給老百姓提供公平的機會。我們這個泱泱大國的中央電視台，肯定可以選到比芮先生更合適的主持人，但我們的招聘常常是“蘿卜招聘”，招聘的真實條件不是才能而是出身。更別說淘汰機製了，隻要你有幸一時占了這個坑，你就會一輩子占住這個坑，譬如一個人一旦爬到了廳級幹部，他進了火葬場還是廳級幹部，他在追悼會上仍然會享受廳級待遇，除了有幸升官或偶爾丟官。連芮成鋼先生在這樣的位置上，不管鬧出什麽笑話也不怕丟飯碗，那些不招人注意的要人更可以吃安穩飯了——除非他們反黨反社會主義。我們這種社會體製根本沒有辦法有效遴選人才，也沒有辦法讓人才合理地流動，所以上層與下層之間基本板結。
前年，一個日本經濟學家鄙視地說：“中國沒有像樣的企業家。”中國豈止沒有像樣的企業家，我們有像樣的教育家、政治家嗎？像我們這樣的大國，肯定有許多難得的人才，可惜這樣的人才沒有展示自己的舞台，中國的問題不隻是分配的不公正，主要還是人們機會的不均等，而機會不均等的根源又在我們社會還是個等級製的社會。在任何一個等級製社會中，是否“風光”主要不是取決於你的才能。隻要機會均等，隻要競爭公平，中國什麽“家”都不缺，你信不信？
我為什麽有興趣談論芮成鋼？其實，芮成鋼還隻是一個小蘿卜頭，充其量隻是一個小喉舌，對於不斷“交學費”的中國，芮成鋼隻是讓人們覺得有點丟人，他從來就沒有讓全國人民無端地“交學費”。但是，芮先生的地位和表現，反映了當今中國某種社會本質。不知道全國還有多少大芮成鋼及其“大芮成鋼們”正春風得意，不知道全國還有多少這樣的人在“沐猴而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