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江七裏橋:侵華日軍俯首投降的地方

2011年8月,我回國探親。先飛到上海,然後坐春秋航空飛往昆明的飛機到老家湖南芷江。機上大多都是飛昆明的乘客,上海人為多。兩個多小時,飛機在芷江機場降落。我與幾個下機的乘客拿好行李,往艙門走去。飛機停在離候機廳一百多米處,候機廳很小,就一層樓,沒有往常從候機廳伸出來的通道口與飛機對接。乘客需要走下飛機懸梯,走過這一百多米距離,才能進入候機廳。

乘客望著外麵機場跑道邊上秋風中搖曳的馬尾巴草,還有散落在遠處的巨大的石碾子,四周沒有任何高樓大夏,隻有遠處隱約可見的青山。雖然候機廳樓前有“XX機場”的大字,但遠隔100多米,沒有人能看清寫的是什麽。一些乘客問我們下機的人:“這是什麽地方?”,“怎麽在這裏停?”。我邊走邊告訴他們:“這是芷江?”。“芷江?,芷江是哪裏?“,我說“湖南西部”。“從來沒有聽說過嗎”。我說:“這是一個小城,但也是曆史名城”。“曆史名城?”。我說“是的。1945年8月,日本在芷江向國民政府投降”。“哦,這樣啊”。我聽乘客中很多上海口音,便問:“你們上海是不是有一條芷江路?”,“好像是有芷江路”,“就是為了紀念日本投降的”,“原來是這樣啊!”

今年2月,我再次回芷江。這次是先飛廣州,再坐南方航空公司飛芷江的飛機。鄰座是一位留學英國的姑娘,應邀去懷化參加同學聚會。言談中,知道她走南闖北,酷愛旅遊,見多識廣。她問我:“懷化一帶有什麽值得一看的旅遊點?“。我說,最方便也是最值得一看的就是位於芷江機場東邊七裏橋的芷江受降紀念坊,和坐落與機場邊的飛虎隊紀念館。但她也是從來沒有聽說過日本在芷江受降的曆史事件。

從盧溝橋到七裏橋,中國人民走了艱難的八年。但是這裏是日本侵略者低頭受降,放下武器的地方。當年芷江雲集飛虎隊和中國空軍的主要戰機群,1945年是重慶以東唯一幸存的前線機場。是日軍通向重慶的最後屏障。芷江周邊雲集幾十萬國民黨軍隊,由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坐鎮芷江指揮。其中國陸軍總部就設在芷江七裏橋。1945年春夏日軍集結幾十萬軍隊向芷江發起進攻,中國軍隊在飛虎隊的支援下奮起反擊,最後芷江保衛戰以日本慘敗而告終。

芷江機場集中了飛虎隊和中國空軍的主要戰機群,四周雲集中國軍隊。最後選芷江作為受降地,就是考慮到芷江具有揚我軍威,威懾日軍的效果。1945年8月21日,日本侵華總司令岡村寧次的代表,副總參謀長今井武夫一行四人前來芷江七裏橋中國陸軍總部受降。來自世界各國的記者,芷江的軍民目睹了這個曆史事件。為了紀念,芷江縣政府抗戰勝利後集資修建了這座受降紀念坊。

芷江受降紀念坊


在中國近代史上,能讓中國人揚眉吐氣的大事件極少。而日本芷江受降無疑是中國人們最值得驕傲的一個重大曆史事件。由於一些原因,這個事件和芷江受降紀念坊很長時間不為大多數中國人知道。文革時還被紅衛兵砸爛了。直到1985年日本投降40周年前夕,才又重建了受降紀念坊。但直到今天,知道芷江受降的人還是很少,這確實讓人感到有點悲哀。一座曆史名城,卻又默默無聞。

1965年到1968年,我與在芷江師範做校長的繼父隨著芷江師範般遷,在廢棄的芷江飛機場東邊七裏橋木油坡住過三年。我們所住的房子是兩排很長平房中的一棟,我們住的平房有十六個房間,兩個房間一個單元。另外一棟被隔成四間教室,成了芷江師範附小。平房有一個高出地麵一米左右高的水泥地基,房子的外壁是疊加的斜木塊構成,屋頂是氈瓦,與當地的房子完全不同。當時正值文化大革命,滿校園都是大字報。繼父也被批鬥,隻有8,9歲的我,茫然不知所措。很多年過去了,我才知道很多年前,七裏橋發生過舉世矚目的事件:飛虎隊曾經從芷江機場起飛迎擊日本戰機,我當年住的房子曾經是飛虎隊員的宿舍,批鬥我繼父的禮堂就是飛虎隊俱樂部。可是當年除了跟著別人喊“打到美帝!”的口號外,並不知道為中國人民而來話的飛虎隊隊員們就住在去曾經住過的地方,他們中有很多人在犧牲了。

到了美國來了以後,發現美國房子外壁與當年我住的房子的外壁一樣,房子的結構就象美國工程隊的臨時住房。

雖然69年前這裏發生了中國近代史上的重大事件,但是直到今天知道此事的中國人仍然不多。因為接受日本芷江受降的是當時國民政府,在80年代前,大陸政府對此沒有進行宣傳。芷江機場閑置,受降紀念坊孤獨地立在七裏橋任憑風吹雨打,無人光顧。飛虎隊駐地也變成了芷江二中,文革前芷江二中與城裏的芷江師範交換校址,又變成了芷江師範的校址。文化革命中芷江師範一個造反派老師帶領一些紅衛兵來砸他們認為是為國民黨歌功頌德的紀念坊,兩次被當地老百姓阻擋沒有成功。第三次他們用政治學習的幌子,將附近老百姓騙開,“成功”地將紀念坊砸毀。80年代以後,芷江縣政府重建了受降紀念坊,並建立了受降紀念館,隨後又修建了飛虎隊紀念館。

飛虎隊紀念館


遺憾的是,過去我住過的房子,就是作為飛虎隊員宿舍的兩棟平房早已被拆除了。那座原飛虎隊俱樂部的小禮堂還在,後來被整體被搬到了芷江機場北邊的飛虎隊紀念館。90年代,芷江機場修複通航。芷江比鄰懷化,離懷化隻有37公裏。因為懷化沒有機場,很多到懷化的人都是飛芷江再坐出租或巴士去懷化,很方便。所以很多時候,芷江機場幹脆被稱為懷化機場。

80年代以來,芷江政府曾經多次邀請飛虎隊老隊員,陳納德將軍的妻子陳香梅女士到芷江參加慶祝日本投降紀念活動。湖南電視台,中央電視台也進行過報道。各旅遊團體也把芷江作為湘西的一個景點。但是,坐落在芷江七裏橋的受降紀念坊還是沒有多少人知道。

今年2月份我回芷江,聯係到多年未見的舒紹平老師。舒老師是當年我插隊的水寬公社中學的語文老師。因為我也被抽到水寬中學帶過一個學期的語文課,向很多語文老師請教過。舒老師當年才30歲左右,喜歡寫詩,常常在文學雜誌上發表詩歌。是芷江當年小有名氣的詩人。70年代末他調到縣文化館工作,後來任館長,主持了紀念坊重建工作。因為工作需要,他接觸了大量曆史資料,當事人,對這一曆史事件和當時的情況非常熟悉。2006年他出版了《飛虎將軍陳納德》一書,介紹了陳納德將軍與他的飛虎隊為中國的抗戰經曆,和他與陳香梅女士的愛情故事。2011年又出了《日落芷江》,詳細介紹了1945年的芷江保衛戰,和芷江受降整個過程。

曆史紀實小說《日落芷江》,作者:舒紹平


舒老師在《日落芷江》中介紹說,蔣介石與何應欽原來計劃芷江受降,芷江簽字。8月21日,今井武夫率領三人到芷江,蕭毅肅中將代表中方接受日方投降。中方要求日本提出提交侵華日軍的分布圖,並協商各地日軍投降繳械的時間地點,接受投降的中國將領。8月23日,今井武夫帶著中方的要求回南京部署落實各地投降措施。等準備好了,再由崗村寧次為日方總代表帶隊到芷江正式簽字,中方由陸軍總司令何應欽為總代表。但8月23日,蔣介石在美軍中國戰區總參謀長魏德邁將軍的提議下,改在9月3日在南京簽字。但受降,和後來各地具體受降安排都在芷江受降談妥。南京隻是簽字。

?油畫《勝利時刻》,作者:錢德湘。芷江受降紀念坊展品


當時,南京完全是日軍控製。這也是為什麽一開始沒有選擇在南京受降和簽字。蔣介石決定改在南京簽字的時候,南京仍然是在日軍完全控製下。何應欽為了南京簽字,緊急空運部隊去南京。第一支國民黨軍隊於8月27日才抵達南京,何應欽在8月31日才抵達南京。當時日軍承諾維持南京治安。

所以,有日本在南京投降的說法。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芷江受降,南京簽字”。
   
我芷江初中同班同學遊建鳴,是《金粉世家》,《敵營十八年》等電視劇的製片人。他告訴我,他已經準備拍一部有關芷江受降的電視連續劇。他說將從美國轟炸東京,美國飛行員駕駛受傷的飛機在中國迫降,被中國老百姓營救開始。今年開拍,到明年日本投降70周年時上映。

旅美畫家錢德湘先生,是芷江人。2012年受邀為受降紀念館做了巨幅油畫《勝利時刻》,為飛虎隊紀念館作了另一幅巨幅油畫《機場》。現在為兩館的壓館展品。

油畫《機場》,作者:錢德湘。飛虎隊紀念館展品


從盧溝橋到七裏橋,中國人民從屈辱開始到勝利結束。盧溝橋,日本侵略軍氣勢洶洶地拿起了屠刀;七裏橋,是日本侵略軍被迫俯首放下屠刀的地方,為抗日畫上了具有曆史意義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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