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是否要退出高考,社會爭論已久。教育部曾多次放風,試探輿論反應。反複多輪,社會已然構築的心理底線及由此漸成的共識是,此項改革早晚都會來,未來數年譬如2018年前後改革靴子落地可能性極大。
昨天,靴子落地的時間終於坐實了,觀察者網也將其作為頭條新聞。在前天杭州師範大學主辦的第九屆亞洲比較教育學年會上,中國教育學會前任會長顧明遠口氣平和卻十分肯定地稱:英語將在2017年退出全國高考,語文、數學在新高考中的份量將加重。顧明遠繼而強調,英語考試不是簡單取消,而是將改成類似四六級考試的方式,高中三年可考多次,全國如此。高考招生時,不同的高校可對參考學生提出不同的英語等級要求。
筆者以為,英語退出高考的消息由顧明遠這樣的前官方人士予以進一步披露和明確,權威性和可信度皆已足夠:第一,避免輿論對此作過度解讀、炒作和無謂爭執;第二,空談誤國、實幹興邦,官方旨在集中精力埋頭做好英語退出高考尤其是加大母語——語文教育份量的各項準備;第三,選擇名氣並不大的“亞洲比較教育年會”進行退考信息披露亦是一種官方智慧,比教育部高官一本正經對外宣布效果更好還預留出了一定的“回旋餘地”。
由於英語教育圍繞“高考”和“出國留學”這兩根指揮棒已“轉”了數十年,形成了一個盤麵極大的英語教學獲利產業,英語退出高考,這一既得利益產業的利益麵臨重新洗牌和調整,引發輿論的反彈,部分家長的不解,部分學生的茫然十分正常。瀏覽今日各報評論版,大多就英語退出高考刊發評論文章各抒已見。吐槽、諷刺、潑冷水、說風涼話的也不少。
筆者總共隻受過10年學校教育,其中的三年電大還是參加工作後讀的,自小沒正經學過英語,照說沒資格對英語退出高考說三道四,但若將其置於中國重建文化自信的大曆史框架之下重新審視此事 ,覺得還是有必要多說幾句:
置於曆史大視野之下,英語當年從大西洋一隅走向世界,靠的是工業革命和堅船利炮在前麵開道,可視為日不落帝國的殖民文化征服大半個世界的“曆史輝煌”之一支。十九世紀末,英國開始走向衰落,美國取而代之,借助工業生產流水線和引領人類科技革命之潮頭,美國極大鞏固了英語在20世紀“世界第一語言”無可撼動的曆史地位。支撐這一“曆史地位”的基礎是現代西方社會的工業、科技、文化和價值觀。
一個國家,尤其是大國,在堅持自身母語教育和傳承之外,選擇何種外來語言作為教學傳播的“第二語言”,不但與自身所處不同的發展階段有關,更與整個世界大格局有關。新中國伴隨東西方冷戰而降生,使當時的中國別無選擇地把俄語作為國家的“第二語言”。雖說中蘇關係在1960年代初已全麵惡化,但全國性的俄語教學還是勉強維持到了“文革”開始才全麵中斷。
1978年中國改革開放,國門主要“向西開啟”,尤其是1979年中美建交後,中西關係由此前的對抗轉向合作。隨著西風東漸,中國從上到下,各級學校均開始係統性地將英語作為國家“第二語言”納入各層級教學計劃,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時至今日,英語教育已下移至幼兒園教學體係之中,如此情形也係世界各國尤其是大國所罕見。
客觀地看,通過全國普及英語教學,在中國對外開放和經濟、政治、文化、社會、政治、科技等幾乎所有領域,均產生了巨大的正麵影響,我們當對特定發展階段英語在中國的普及心存感念之心。
然而,凡事最怕也最難避免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時至當下,英語教學在中國亦早已呈走火入魔狀。兩個近乎於“殘酷”的不爭事實是:第一,過度的英語教學占用了數億青少年有限的學習精力,國家則為此付出了不小的資源代價。於今回頭看,大多數青少年從幼兒園到高校前後經曆20年的英語教育,可走上工作崗位後大多數人其實用不上或者所用機會甚少;第二,在有限的時間內,過分強調英語教學,勢必占據母語教學的時間和資源,嚴重削弱母語教育的質量。長期的“英長漢消”,導致以漢語作為傳播媒介的中國文化被不斷消蝕(當然還有其它更複雜的原因綜合使然),青少年一代則對中國文化的認同度不斷降低,母語教學的總體質量亦一路下滑。
英語退出高考,不是行政意誌想退就可強製實施的,更不是教育部拍腦袋所能左右的。它必需要具備的外部條件是:第一,中國國力空前提高,文化影響力提升雖慢於國家經濟實力之提升,但前者相伴後者而行已成客觀事實;第二,國力大提升在潛移默化中開始重構中國的文化自信,這樣的重構客觀上使以母語作為承載敘事平台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建(構)成為可能和必需。所以,它本是水到渠成之勢,中共中央而非教育部(它隻是執行機構)做出英語退出高考——適當淡化英語教育之決策,將重塑和提升母語教育水平和質量,乃順勢而為之戰略決策而非簡單對現有高考製度作小改小革。
重塑和提升母語教育,通過敘說中國故事(中國夢)弘揚中華文化並向世界傳播中華文化——變化始於新世紀初。最初的起步抓手就是在國外組建不同形態、不同規模的孔子學院,以及持續擴大中國高校汲納外國留學生的規模。說到孔子學院,西方媒體如何吃醋犯酸無關緊要,可在孔子學院發展的每一個時間節點上,伴隨而來的還有國內某些人士一波接一波的詆毀、攻擊和嘲諷。可惜,所有的詆毀、攻擊和嘲諷均被證明徒勞無功,孔子學院固然仍有極大的改進空間,但在國內某些人士的一波波辱罵聲中,孔子學院的數量、學生規模、影響力還是呈幾何級數般增長。
是中國官方不惜血本嗎?絕對不是!起關鍵作用的強力推手是中國入世後,遍布全球的中國製造、中國創造、中國參與、中國語話、中國身影和與之相伴的中國影響力不可遏製之增長。僅從經濟的狹隘角度,中國入世那年,經濟總量才10萬億元人民幣出頭,2013年經濟總量是57萬億元人民幣,剔除通脹因素翻了兩番還多。與中國打交道,分享中國發展之巨量紅利,不了解中國、不學習中國的文化、不掌握中國的漢語能成嗎?
重振中國漢語教育,把漢語教育置於中華民族偉大複興曆史使命的敘事框架內重作考量,筆者深信決不過分。
但筆者並不認為,幾十年之後,漢語有望成為世界第一通用語言取代英語之地位。筆者清醒看到,當今世界學英語的人數遠遠多於學漢語的人數;以英語作為本國第二語言的國家遠遠多於甚至於還沒有哪個國家將漢語作為本國的第二語言;筆者更不會輕率鼓吹隨著國家的不斷發展,有朝一日我們可以排斥英語“惟漢獨尊”。但是,變化已然開始,幾十年後當我們驀然回首,會發現漢語的世界影響力與今天已不可同日而語。
從世界第二的經濟體量取代美國成為世界第一的經濟體量,絕大多數國人已信心滿滿。但對中國何時成為世界領先的文化強國,以至於和經濟體量相匹配——對此深信不疑的國人也許尚不占多數。不過,隻要中國未來數十年的發展遵循習主席所言不犯戰略層麵的顛覆性錯誤,建成文化強國對於中華兒女來說指日可待。
觀察者網眾網友觀察國家進步乃至每一項具體的改革政策,視角都是無限的。可站位之高低,能否以超越自身的、眼前的利益羈絆後再作觀察,則會得出不同甚至完全不同的觀察結論。觀察和體味英語退出高考決策背後深遂的戰略意圖,若認識論和方法論皆得當,能讓我們看得更“高”更“遠”,更接近政策的底蘊,更清晰洞察事物的本質,並收獲更多的潛在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