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小聲說係列 “大國意識”阻礙中國
村山宏為日經中文網撰稿：看中國的網絡言論可以發現，認為“中國是大國，日本是小國”的意見很多。甚至有極端觀點認為，小小的日本根本不配和中國相比。對此筆者深感遺憾，這種大國意識將嚴重阻礙中國的發展。此前，筆者曾在日經中文網寫過《國家的曆史越悠久就越落後？》的文章，結果讓很多讀者感到憤慨，但此次希望以“大國意識阻礙中國發展”這一論點讓中國讀者們更加憤怒……
筆者首先想問的是“日本真的是小國嗎”？在麵積上，日本大於德國、英國和意大利。而人口則達到1億2800萬人，位居世界第10。若按作為海洋麵積的專屬經濟區計算，日本則排在第6位。可以說日本在世界各國中是相對的“大國”。而中國則擁有大量沙漠和山地，適合人類居住的平原地區其實很少。
在麵積上，能夠與中國相提並論的國家隻有美國、加拿大、俄羅斯、澳大利亞、印度和巴西。不過，要說人口，美國隻有3億1千萬人，隻不過是日本的2.5倍左右。巴西人口還不到2億人，俄羅斯人口僅略微多於日本。而澳大利亞和加拿大則是隻擁有2、3千萬的人口小國。能夠與中國比肩的隻有擁有12億人口的印度。由此得出的結論是，中國真正的競爭對手是印度。
再換個角度看問題。在東南亞最有影響力的國家是誰？可能很多人會想到新加坡或者泰國。但新加坡隻是一個小島，人口也隻不過500萬人。但認為印度尼西亞是東南亞最有影響力的人肯定是少數派，盡管其人口和麵積都遠遠大於新加坡。新加坡的人均GDP超過5萬美元，在東南亞遠遠超過其他國家，這是華裔東南亞人憧憬的城市。新加坡的主要企業和政府係投資基金活躍在整個東南亞，其影響力甚至可能超過泰國。
回顧一下世界史。公元前在地中海稱霸的並非大國波斯，而是以人口隻有數十萬的雅典為代表的古希臘城邦。此外，同樣很小的城邦羅馬不斷擊敗周圍的大國，建立了橫跨地中海的帝國。而在中世紀，意大利北部的港口城市威尼斯則憑借強大的海軍，遏製了大國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擴張。在近代，像荷蘭和葡萄牙那樣的小國不斷向全世界派遣商船，結果很快就擴大了殖民地。
再看英國。在19世紀初葉，英國的人口隻有約1000萬人左右。在歐洲被視為小國。但英國擊敗了擁有幾倍麵積和人口的法國拿破侖帝國，從而獲得了海洋霸權。而最先發生工業革命，進而對世界經濟產生重大影響的也是英國。由此可見，不能因為地方小就起輕視之心。
再把目光轉向中國曆史。如今世界各國不少學者關注的中國書籍很多都誕生於公元前的春秋戰國時代。孔子的《論語》、老子的《道德經》、《韓非子》、《戰國策》……。當時的中國分為很多小國，相互競爭。各國的競爭帶來了對優秀人才的競爭，進而促進了學術和科學的發展。而在秦始皇帝將中國統一為一個大國以後，競爭意識則逐漸淡薄，活力日漸萎縮。
在曆史上，曾建立最大國家的是蒙古帝國的成吉思汗和他的兒子們。但是，蒙古帝國並未在學術和文化上對後世產生太大影響。反而是麵積遠遠小於元朝的南宋在繪畫和詩文方麵讓日本人傾倒。蒙古帝國很快就陷入分裂，最後分裂為4個國家。由此可見，維持巨大國家並非易事。
麵積巨大的國家和人口眾多的國家都存在政府難以統治和管理的缺點。由於麵積巨大，統治者的意圖難以傳達到最基層，易於發生政策偏差。而且容易發生叛亂和內訌，很快就四分五裂。即使沒有分裂，內部也難以保持團結，在戰爭上可能敗於小國的精銳部隊。
“大國”要讓統治趨於完善，必須建立強有力的官僚製度。但官僚本身就有問題。一味重視穩定、以死規矩做決策的傾向日趨增強。由於固守傳統，拒絕新文化和科學，會形成保守氛圍，進而喪失像小國那樣的靈活性，難以發生像工業革命那樣的創新。
而在企業界，在規模超過必要限度後變得動作遲緩，進而停止成長的案例也並不少見。美國汽車巨頭通用汽車（GM）和電子巨頭通用電氣（GE）就是典型。在日本企業的攻勢下，巨大化的GE的增長曾陷入停滯，於是在上世紀80年代出售了數一數二以外的業務，結果借此戰略東山再起。而通用汽車也如出一轍，曾一度申請破產保護，但在重組後再次上市，現在已可以和豐田爭奪世界第一寶座。
“大國”容易陷入的最大陷阱或許就是“大國意識”。“大”這一事實本身的確會帶來影響力。周圍國家會甘拜下風。在戰爭和外交方麵，“大國”的態度也不能忽視。在經濟領域，“大國”的市場獨具魅力。企業也不能違逆“大國”的意向。僅僅借助“大國”這一因素，在經濟談判和貿易中就能處於有利地位。而生活在“大國”的人往往陶醉於這些有利條件，結果將在不知不覺中喪失學習對方的謙虛和努力。“大國意識”導致的傲慢之心將成為發展的阻礙。
而“小國”則不會如此。做任何事都處於不利地位，因此總是懷有危機感。新加坡就是最好的案例。新加坡總是將觸角伸向全世界，拚命尋找有助於本國增長的科學技術。而瑞士、荷蘭和瑞典等國也大體相同，危機意識強烈，感覺敏銳。因此，雖然是“小國”，卻擁有雀巢、飛利浦和愛立信等很多具有世界影響力的企業。
在筆者剛剛當記者的時候，曾采訪過一家很小的城鎮工廠。麵對筆者“是否希望將小企業做大”的問題，那個社長笑著回答，“有一句話，叫做Small is beautiful（小的更美）”。筆者希望將這句話送給肩負未來的中國年輕人。
作者村山宏為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日經中文網）編輯委員、本文僅代表筆者個人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