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我曾回到湖北家鄉,所見所聞,與上述戰時景象真乃一般不二。走在路上,行人稀少不說,極難碰到青壯年。各村各戶,基本見不到50歲以下的男人和青年女性。在田地裏勞作的,是青一色的老人。有的老人在耕田種地的時候,田埂地頭還放著一兩個幼小的孩子。入夜之後,村落裏一片沉寂,隻有偶爾傳出的狗叫。

原有的河、塘、渠、堰等水利灌溉設施大都毀壞,水土流失造成了大量旱地和稻田的廢棄。老家所在的村(過去的生產大隊)的250餘口水塘,曾是蓄水、養魚、澆園、保稻田的主要命脈,現在竟然全部被淤積垮壩而無人修複。有位親戚告訴我,別說修塘了,現在誰家死了人都很難找人抬出去。

今年8月,國際經濟研究局研究員、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地球學院院長傑夫瑞.薩克斯教授一行開始中國扶貧之旅,來到寧夏農村調研。

令他吃驚的是,這裏的農民仍然十分貧窮,村子裏也沒有文化衛生服務設施。他特別感到震憾的是,在一些農村,出現了隻在戰爭年代才會發生的情景:村裏隻有老人、婦女和兒童;由於貧窮落後,外出打工的男人大都和家裏失去了聯係。作為聯合國秘書長安南先生的扶貧顧問,他在寧夏與安南進行了通話,並提到了他的驚人發現。

寒鴉飛數點,汙水繞孤村;空村惟見鳥,落日未逢人。其實,不僅僅是本文筆者賴某人,也不僅僅是上麵這位世界知名經濟學家,隻要到過我們一些農村並留意觀察過農村和農民的其他朋友,你肯定都能發現這種不正常的戰時景象、戰爭狀態。

因為它是和平時期沒有戰爭的戰時景象,所以它才最具有可悲的“中國特色”!

為什麽和平時期會出現戰時景象?這種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中國特色”現象,決不是緣於中國的農民喜歡外出流浪,更不是起源於所謂的“農村勞力過剩”,而是緣於人類兩大災難(戰爭與貧窮)中的貧窮。對於農村的貧困、農民的貧窮,活生生的現實就擺在那裏,我們不必刻意掩飾(我們的官方宣傳和媒體報道常常刻意掩飾)。隻是為了擺脫困境,甚至隻是為了求得生存,或者是因為種不起田地,億萬農民才背井離鄉,遠赴外地打工謀生。

“不外出打工就沒有出路,不外出打工就沒有生路”。正是由所謂“勞力過剩”變成了“勞力貧乏”,農村便出現了異常的戰時景象。據不久前舉行的中國人口問題研討會透露:我國有1.2億農民常年在外務工,由此產生了2000萬少年兒童留守家中。在家耕種田地和帶養留守兒童的,基本都是爺爺、奶奶等老年人。

我國非戰爭年代下的農村戰爭景象,決不是一個正常現象。表麵上看,這是青壯年都外出打工形成的現象,實際上則是“三農”(農村、農業、農民)問題的另一種顯象。其實,我國農民自古具有安土觀念,倘若在農村就能衣食無憂,他們一般都不願背井離鄉去做事。按照國務院研究室副主任李炳坤所說,我國農民收入存在三大特點:絕對額比較低,城鄉居民收入差距過大,農民收入在地區之間很不平衡。

農村戰時景象的背後,是一係列嚴重的社會問題。據統計,農村留守兒童比例高達65.17%。由於隔代監護,造成家庭教育父母之愛的缺位,這些兒童的心理容易出現危機,導致性格冷漠、自卑、孤獨和自我封閉,甚至出現道德滑坡和行為失範;留守的中老年婦女則麵臨勞動強度高、精神負擔重、安全感缺乏等三重壓力;留守老人中,82%以上的老人必須堅持幹農活,90%的老人要照看孫輩,89%的老人沒有任何積蓄,他們生病後大多無人照料。


另外,由於農村缺少中青年勞力,農民要賴以生存和生活的水利、道路、房屋等基礎設施經久失修,損毀嚴重;一些田地無人耕種,或者拋荒,或者土壤退化,必將埋下糧食安全的禍患;先進的農業科學技術無法推廣,先進的文化和生活方式難以普及;落後的經濟基礎和落後的生產生活方式及習慣難以改變。這樣,農村的落後,會因此繼續落後下去;死氣沉沉、毫無生機的農村,將會因此繼續死氣沉沉、沒有生機。

這種戰時景象,無疑給中央和各級政府敲響了警鍾,不能不引起各級領導同誌的思考。問題是,領導者能否正視它,執政者如何改變它。讓廣大農民安居樂業其實並不複雜,我們的祖先早就講過極為淺顯的道理:“倉稟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安民之術,在於豐財”。


中央提出建設新農村,是一個非常正確的決策。但綜上所述,本人認為,要建設新農村,農村必須留人(留下充足的青壯年),要盡快改變目前那種不正常的“戰時景象”。



附文:

院空屋空心更空

 

 


 甘肅農民報記者 金鑫


“感覺很孤寂。”與記者閑聊中,62歲的“留守老人”王玉蘭道出了所謂的生活上的“困難”。


距離靜寧縣城25公裏的細巷鄉細巷村,連日的小雨,使得整個村莊顯得格外寧靜。村路不遠處一縷青煙徐徐升起,河道旁的大榆樹下,幾頭毛驢正不知疲倦地啃著青草。王玉蘭拉著小孫女張喜梅剛從村頭的小賣部回來。

 

  在王玉蘭的家中,南北兩麵可以居住的土房門上,掛著她用碎布片拚接而成的門簾,門口零星擺放著沾滿泥巴的農具。小學放學,大孫子張昊昊背著書包跑進了屋裏。


王玉蘭的兒子和兒媳婦都在新疆打工,由於忙於生計,一年很難回一次家,有時候甚至幾年沒回過一次家,一連幾個月不與王玉蘭通一次電話,這讓王玉蘭感到非常孤寂。家裏的8畝地,也是她和63歲的老伴耕作,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過著田地—房屋“兩點一線”的生活,心中的蒼涼難以言說。

 

  今年10歲的張昊昊,在剛結束的期中考試上,他的數學92分,全班第二名。但是他沒有給遠在新疆的爸媽報告這一“喜訊”。從去年3月份開始到現在,張昊昊就一直沒有機會見到他們,電話也是隔很長的時間打一次,每次除了說讓他聽奶奶的話再別無其他。

 


近年來,隨著大量青壯年農民進城務工,留在他們身後的“空心農村”已成為不可忽視的問題。其中,留守老人,由於子女外出打工經濟收入不穩定,生活上缺乏應有的保障,並承擔著家裏繁重的勞動,常常力不從心;留守婦女,麵臨生產和生活的雙重壓力,常常感到焦慮、無助;留守兒童,因長期缺乏親情的撫慰與關懷,缺少傾訴對象,缺乏安全感,心理抑鬱,性格內向孤僻,人際交往能力較差。

 

  連日來,記者在我省部分地區采訪發現,大部分留守人員由於長期背負壓力、無人交心、缺乏關愛,心理健康狀況普遍較差,精神方麵的問題較為突出。對於村上到來的陌生人,表現出明顯的逃避感,害怕和陌生人說話。

記者所到之處,上百戶的村莊安安靜靜、冷冷清清,偌大的院落隻有隱隱約約電視節目發出的聲響。

 

五月初,莊浪縣南部山區大山深處的大莊鄉,昔日的炊煙繚繞、童聲喧鬧儼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老者小者困守村莊的孤獨。大莊鄉,已經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空巢村”。


楊局村,距離大莊鄉政府5裏路,是大莊鄉較大的一個村。順著村子裏的主幹道往上走,除了肩扛農具的老人,就是小孩子,大部分村民家的大門上掛著鐵鎖,很少能看到年輕人。一個有著360戶、1760人的村莊,顯得無比的安靜。而它周邊的王山村、南灣村、劉溝村、杜家村等,也因年輕人的外出打工而變得極為蕭索。

 

 大莊鄉鄉長楊甲鎖說,年一過完,當地的大部分年輕人便去往蘭州、銀川、新疆等地開始打工生活,“平均一戶就有一個”,直至年底部分年輕人才回來,有的甚至幾年不回家,耕地都是留守老人和婦女耕作。據了解,當地部分“留守老人”生病在家時,隻能由老伴照顧,老伴年紀又大,熬藥、喂藥等都很費力,幫患者翻身、擦洗等就更困難了。而獨身“空巢老人”生病後,則幾乎無人照料。今年50歲的楊局村村民楊滿代告訴記者,錢是永遠掙不夠的,希望兒子和女兒盡快回來,“安慰安慰我老漢的心”。

 

  調查顯示,在我省農村“留守老人”中,常感到孤獨的達39.63%,感到無依無靠的占24.44%。在定西地區,80%的外出打工者靠電話來維係與孩子的聯係,一周內能與孩子聯係一次的父母不到1/3,15.7%的留守兒童對父母陌生,認為與父母聯係不聯係無所謂。


 “空巢村莊”的不斷出現,嚴重影響著新農村建設的進程,影響著地方經濟和基礎產業的發展。如何解決“空巢村”問題,已迫在眉睫。

 就此,記者采訪了省心理谘詢師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莫興邦。


莫興邦說,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的發展,農村剩餘勞動力大規模向城市轉移。農村留守人員的問題,看似是家庭問題,但事實上超越了家庭的範疇。


莫興邦表示,農村留守人員的問題關係到城鄉穩定和社會協調發展,是一項社會工作,希望各方麵能相互合作,共同為此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