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 《韓愛晶：毛澤東主席召見五個半小時的談話記錄 》
零點的火車
作者以親身經曆將讀者帶回那場久遠了的風暴，和風暴的中心：1968年七月，北京，人民大會堂，毛澤東。一個曆史的截麵，如此生動豐富，包含太多的信息，它們穿透了黑夜，穿透了個體生命，人群，國家，曆史，未來……
1968年，毛澤東75歲，在一個急風暴雨的淩晨，接見幾個二十出頭的大學青年——紅衛兵造反派領袖，長談五個半小時，他表現出的驚人的精力，讓人不能不讚歎：不愧是槍林彈雨中打出來的人！他對年輕的紅衛兵領袖們和各派的名字及其“兵力”數目如數家珍，這麽好的記憶力，比起克林頓的老年癡呆症確實強很多。他對清華北大等高校的許多運動細節了如指掌，這個宏觀運動大師顯然沒有放過對微觀運動的觀察，他還保持年輕鬧革命時喜歡看街頭小報的習慣。一個發起和領導過無數學運，農運，工運，帶領紅軍爬雪山過草地，指揮過千軍萬馬橫掃千軍如卷席的政治和軍事統帥，文化大革命的浩大聲勢和混亂對他確實不算什麽，那些文鬥和小規模的武鬥跟他指揮過的大規模的戰爭無法相比。對文革的混亂他應該是胸有成竹的，他一手握原子彈，嚇住外國的敵人不敢侵略，一手拉住林彪把百萬軍隊控製住，他相信最後能夠收拾國內亂局。所以，你看到，在外麵風狂雨驟之時，他談吐自若，詼諧幽默，評古論今，調侃別人，也不乏自嘲，還自我標榜是三萬工人的幕後黑手，絲毫不擔心自我頭上鏟土三分就失去了神的尊嚴。青年學子見他如見神，心潮澎拜；他身邊的那些在戰爭年代叱吒風雲在人民心中享有崇高地位的文臣武將莫不唯他馬首是瞻，你不能說完全是因為他手中的權力，而不是因為他巨大的功績和精湛的權術征服了群臣。但是，這一幕群臣人格扭曲的圖畫，透露的卻是曆史的悲哀。如果這場“革命”能把中國帶向一個更加繁榮美好的世界而不是帶向一場浩劫，這悲哀也許能降低幾分，還有那幕後的一切算計就不會被當作陰謀詭計，而是被稱讚為偉大的謀略。但是，毛澤東一定認為他是在幹一件和打倒蔣介石國民黨一樣的驚天動地的偉業；他在帳內的一切策劃，他對紅衛兵小將的利用，不過就像他利用他的士兵按照他的戰略部署在戰場上衝鋒陷陣，要他們衝就衝，要他們退就退。隻是…..紅衛兵畢竟不是解放軍，所以，他除了用個人魅力將他們召來，還要用小小的計謀將他們揮去。三萬工人包圍清華園，不過是他利用完了紅衛兵要讓運動停息的一個小小的計謀，因為紅衛兵小將們已經完成了他部署的曆史使命——推翻一個王朝——他自己親手建立的王朝——但他認為已經走上資產階級邪路的王朝，現在是該讓紅衛兵解散的時候了。短短二年多，他隻利用人民對他的個人崇拜積蓄的勢能，大手一揮，就推翻了一個王朝，比起他打倒蔣家王朝確實容易多了。然而，可憐的紅衛兵們，他是否想到過他們的命運？他們在波浪中苦苦掙紮，一會左衝，一會右衝，卻搞不清到底怎樣衝才算是緊跟毛主席，如果跟錯了，那可不是小事。於是對毛主席無限忠誠的小韓愛晶們就在莫名其妙和無所適從中被中央文革小組認定犯了錯誤。
悲哉！一代青年的激情！他們被一隻巨手一陣驟然而至的狂風霎那間推上浪尖旋即又被拋下穀底，從學校湧向廣場，然後悲壯地高舉紅旗像長征的紅軍一樣遠走窮鄉僻壤，激情在暴風雪和寂夜中慢慢冷卻。如果是一場偉大的事業，誰會為他們的心靈受到的巨大的欺騙而哀歎呢？誰會為他們的失學，為他們把青春和前途埋在千百個北大荒而惋惜呢？
青年！中國曆史上哪一場戰爭，哪一次革命不是青年在前麵衝鋒陷陣？然而，青年，學子，他們於革命於政治到底知道多少呢？革命常常是普通人需要一輩子甚至二輩子才能搞清的東西，他們在一聲口號，一聲號令，一次憶苦大會，一次談話，一篇熱血文章，一個突發事件…..就毅然投身進去。盲目，如同股市的賭博，賭對了，是英雄；賭錯了，是狗熊！
誠然，一切革命的進步需要大批青年盲民去完成，需要他們的動能，他們的朝氣，他們的活力。曆史沒有足夠的時間給青年去思考和選擇，時代的波浪將他們卷入，時代的命運就是青年的命運。 但是，一切革命的悲劇也是大批青年盲民卷入所致，盲目的熱情帶來的卻是曆史的毀滅，文革即其一例也。所以，以後，人類最好少搞政治革命，政治運動，少煽動青年。除非是發生外敵侵略，民族危急，要號召青年上戰場。
回到那個淩晨，那個風暴的始作俑者，那個以書卷氣以文章以豪邁的詩詞指揮槍杆子打下天下的君王，談革命卻像個經驗主義的泥瓦匠談如何推倒房屋和建造房屋，他腦子裏絲毫沒有資本論的條條框框。他鄙視學校和死讀書，要縮短學製，強調邊實踐邊學習；尤其是文科，學文學和哲學的，要先去當工人和農民，要到廣闊的天地去鍛煉，寫自己的親身經曆，寫小說，思考革命。他無視法律，竟然要紅衛兵不要學法律，他隻是表現一下實用主義和機會主義吧，因為文革要衝垮政府，當然就不要講法律了。但是，他的看似荒謬的言論誰說都是錯誤的教導而沒有包含部分真理呢？例如，全世界的中小學，難道今天最大的弱點不是不重視經驗和實踐嗎？知與行，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這才是最科學的教育。又例如，文革一代知識青年，不正是因為他們在農村和工廠的廣闊天地的艱苦經曆，成就了一代出色的朦朧詩人和傷痕小說作家，他們是不可能關在校園裏培養出來的。毛澤東尤其強調自學，強調學習的主動性和自由性，反對死板的考試，這些應該都有其合理性。當然，泥瓦匠建簡易的低層房屋是可以的，但要建現代的高層建築肯定不行。係統的科學知識訓練是現代教育的關鍵，大學是必要的，至少對科學家和工程師的培養是必要的，而科學家和工程師是國家現代化的核心力量，毛澤東腦子裏顯然缺乏這些。所以，在這場談話中，毛澤東所表現出的教育思想有其樸素光輝的一麵，也有其因過於粗陋停留在農業文明而遠離現代文明的非科學一麵。當然，作為治國，像這樣按照一個國家領導人個人的喜好去辦教育是荒謬可笑的，太背離科學管理。
文革結束三十多年來，人們不斷反思文革，對文革的災難自然刻骨銘心。確實，“文革”中多少人受到批鬥，多少人含冤而死，這些災難是值得記取的曆史教訓。但是，僅僅清算文革的罪惡和估計損失是不夠的，我們有必要從各個角度去探尋文革發生的原因，尤其是對毛澤東的心理研究，對揭開文革的謎底，並最終對文革給出更客觀全麵的評價將是有益的。根據毛澤東的個人表述，在毛澤東看來，文革似乎是一場堪與打倒蔣介石國民黨相比擬的改朝換代的革命，如果是這樣，中國曆史上每一個以戰爭結束的改朝換代的革命都是以千百萬人的死亡和城市的毀滅及大規模的物質破壞為代價，與此相比，與解放戰爭和共產黨28年的浴血奮鬥相比，毛澤東可能會感覺文革的代價要小得多。所以，在九大上，毛澤東宣布文化大革命取得了偉大勝利。那麽，我們今天應該怎樣看這段曆史？我認為每次革命都是要付出曆史代價的，關鍵是文革不僅付出了慘重的曆史代價，沒有將中國帶向一個更美好的時代，而且使中國陷入一片沼澤之地，這樣，它所付出的曆史代價就是白白的付出。文革的一個重要教訓是，政治人物不可輕率發動革命，因為革命的代價太大，一旦失敗就是對曆史和人民的犯罪。文革的實驗性太強，因為範圍太廣，過程是難以掌控的，造成的破壞和損失肯定遠遠超過毛澤東所預想的。從當時的國際大勢看，毛澤東顯然沒有看清二十世紀的世界仍然是國家之爭重於主義之爭，剛剛從黑暗的舊中國解放才15年的新中國，“現代化”才是當務之急，不追趕西方的“現代化”中國就有重蹈鴉片戰爭覆撤的危險。所以，在60年代中國沒有時間為一場大規模的社會革命去經曆一場大的社會動蕩，即使可能成功，也不應該輕易冒這個險。正確的做法是在現有製度下讓社會穩定發展，全力以赴奔向現代化。如果沒有“文革”，中國走的就是社會主義的現代化，而不是後來被逼走向資本主義的現代化。資本主義現代化在一定階段對社會發展有促進作用，但資本主義存在一個致命的缺陷——在過度擴張之後，超級國際壟斷資本將統治世界，必然會給人類帶來巨大的災難。壟斷資本勢力將成資本主義的尾大不掉。一個多數人創造財富卻為極少數人占有的社會絕對不是人類理想的社會。毛澤東的一個思想——文化大革命過七八年再來一次，其實提出了一種介於中國傳統的農民武裝起義奪取政權和西方的民主選舉換屆之間的一種政權更替模式。由於文革的失敗，它的無序和破壞性，使得這種模式不可能再為曆史采納。
毛澤東在人民大會堂接見紅衛兵小將韓愛晶們的談話仿佛是黑燈瞎火說了不少鬼話，這不難理解，因為一切是他在幕後操控，他表現的對紅衛兵小將們的愛惜和缺點錯誤的寬容其實恰恰反映了他的自知之明，因為他是始作俑者，是他利用和害了他們。這場談話展現了他怎樣親自參加和部署“文革”的一個局部“戰役”。即使是黑燈瞎火的談話也能從中發現他的遠見卓識：“曆史總是曲折的”，“你們要跟人民在一起，跟生產者在一起”。毛澤東一定相信他不惜毀滅自己以畢生經曆親手締造的事業而發動的文化大革命一定能夠得到廣大人民的歡迎，因為統治階級總是占少數，他總是選擇站在廣大人民一邊，所以，他堅信自己是正確的，人民喜歡打倒統治階級而以自己新鮮的力量取而代之。他肯定會認為：讓人民掌握政權，難道人民會不歡迎“文革”嗎？他仿佛又聽到人民的歡呼聲。但是，這次是個錯覺……巨人失算了，也許是他已經贏得太多，曆史老人決定讓他以悲劇收場。盡管文革是一場曆史悲劇，但是，毛澤東的話“你們要跟人民在一起，跟生產者在一起”卻響徹時空，成為今天對正在向資本主義道路前進的中國的一句警語。
韓愛晶——那場巨大風暴中的一個小小的悲劇角色，不過是千千萬萬紅衛兵的一個縮影，隻是他曾一度處於浪尖上。後麵等待他的命運是什麽呢？
曆史的火車呼嘯而過。
附：《韓愛晶：毛澤東主席召見五個半小時的談話記錄 》
http://blog.dwnews.com/post-386338.html
選擇“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選擇“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