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郊區的一家醫院,主護士工作站外麵的門廳空空蕩蕩,不同尋常。這家醫院的一位中層管理人員表示:“往常總有四五位藥企銷售代表在這裏徘徊,但今天都走了。他們以往會等在那裏,嚐試邀請醫生出去吃飯和做按摩。”
醫生、投資者以及高級衛生官員表示,這些銷售代表是中國醫藥企業的員工。賄賂與回扣的文化在中國醫療行業十分泛濫,而上述銷售代表便是這種文化的典型特色。
中 國對醫藥行業的賄賂腐敗發起了日益深入的調查,迄今已拘留了葛蘭素史克(GlaxoSmithKline)中國公司的數十名員工,預計還會波及其他藥企。 GSK首席執行官安德魯?威蒂爵士(Sir Andrew Witty)警告投資者警惕調查的潛在衝擊。這次針對葛蘭素史克的調查重點是總額高達30億元人民幣(合4.88億美元)的交易。目前為止,這場席卷整個 行業的調查尚未提及任何中國企業,不過在中國,賄賂醫生、醫院管理人員以及衛生官員的行為十分猖獗。
北京的一位要求匿名的高級衛生官員表示:“所有在華經營的國內外藥企的腐敗程度不相上下。行賄手法五花八門,但大部分錢財都流進了政府手裏,為的是說服政府批準新藥品。而醫院和醫生隻拿走了腐敗收益中的很小一部分。”
2007年,中國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SFDA)前局長鄭筱萸因受賄與瀆職被執行注射死刑。鄭筱萸收受藥企650萬元人民幣賄賂以後,批準了不安全的藥品,導致部分病人死亡。
在擔任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局長期間,鄭筱萸下令批準的藥品超過15萬種,平均每年批準的種類是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FDA)批準數量的100多倍。
被警方拘留的GSK中國企業運營總經理梁宏上周在接受中國中央電視台采訪時表示,他主要通過旅行社賄賂官員,旅行社給他現金回扣,然後向GSK收取差旅費或會議費。
GSK聘用的一家旅行社的高管在同一采訪中表示,現金回扣最高達50萬元人民幣。
6家中國上市藥企2012年的年度報告中披露,企業支付了巨額“銷售費用”,其中包括差旅費用和用於銷售會議、“企業發展”營銷以及“其他開支”的費用。
最大的開支是差旅費用或會議費用,每種情況下,企業銷售團隊的開支都是企業上年淨利潤的數倍。
以貴州益佰製藥(Guizhou Yibai Pharmaceutical)為例,去年該公司的淨利潤是3.333億元人民幣,但銷售開支總計達12.5億元人民幣,其中會議費用逾2.95億元人民幣,而工資支出僅為8800萬元人民幣。
這家公司2318人的銷售團隊支出最高的部分是差旅費,用了4.04億元人民幣,平均每名銷售代表一年花掉17.4萬元人民幣。這大致相當於每名銷售代表每個月在北京與企業總部所在地貴陽之間乘飛機往返10次的費用。
貴州益佰的一位高管表示,差旅費很正常,其中還包括住宿餐飲費。他還表示,公司從未通過旅行社行賄。
上述北京高級衛生官員表示,當腐敗肆虐整個醫藥行業,藥企自身也反受其害。這名高官表示:“我們討論的是腐敗之中的腐敗。如果藥企代表向醫生或醫院賄賂了5000元人民幣,卻會告訴自己公司賄賂了1萬元,自己吃下差額。”
銷售代表賄賂官員、資深醫生或醫院管理人員的其他常用手段,包括在奢侈品店開立銀行賬戶或記賬戶頭,然後直接把借記卡或者VIP卡送給收受人。
一 位常駐上海的顧問、《廉價中國的終結》(The End of Cheap China)一書作者雷小山(Shaun Rein)表示,他絕不在醫療行業工作,因為這個行業“太肮髒了”。他指出:“這是一個係統性問題,外國藥企進退兩難。如果它們想要在中國發展,就必須行 賄。這不是一個選擇性問題,因為衛生部官員、醫院管理人員以及醫生都會索賄。”
雷小山曾考慮調查中國一家心髒疾專科醫院,但無所不在的腐敗讓他認為,風險太大了。他表示,醫院的醫生每月工資還不到1000美元,但每年吃回扣的收入有30萬美元。
雷小山表示:“10多年來,中國政府一直在嚐試打擊這種不當做法。但目前看來,似乎毫無成效。”
一名調查人員匿名補充道:“不管你接觸中國的哪家醫院,醫生都薪酬微薄,而藥企則願意通過回扣來補充(銷售)渠道。”他的公司決定放棄收購一家地方藥品分銷商的少量股份,因為他發現,該公司的商業模式“顯然建立在15-20%的返點基礎之上。”
作者:吉密歐 , 湯姆·米切爾
(摘自FT中文網 譯者/何黎 原文選自《金融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