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鵬:一個瓜農的中國夢

一個瓜農,淩晨三點鍾摸黑起床摘西瓜,五點鍾與老伴一起裝車出發,七點鍾到達縣城擺攤叫賣,十點鍾被城管沒收了秤……五十分鍾後,太陽照得那些西瓜嬌翠欲滴,瓜農麵如死灰、氣絕身亡。

瓜熟蒂落,尚需四季,一條人命,何須幾秒。

  收走一條人命這麽容易。那些城管卷土重來時,沒想過圍毆的是一條人命,他們看來,人命如瓜,順手摘去,沒什麽大不了。所以他們說“要打就打死”……這 樣的故事,我的祖國,每一條嶄新的大街都曆練過城管的掩殺,沒見過這掩殺,哪好意思說自己進過城。竟有些麻木了。如果你一定要尋找點寒涼的新意,抬頭看 去,瓜農屍體的側上方有一枚招牌,“城市管理示範街”,是的,就是示範給你們看。

  是的,城管並沒有毆打瓜農,瓜農隻是突然倒地身亡。臨時性強奸,調整式漲價,禮節式受賄、保護性拆遷,通漲型緊縮,輪流發生性關係,突然倒地身亡……是的,不是城管毆死了瓜農,殺死瓜農的是西瓜。

或者,那個瓜農正要去毆打城管時,突然想起自己為了省錢還沒吃早飯,哦,肚子餓,很餓……然後就餓死了。

  這個《憲法》上清白寫著“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工人下崗了,農民失地了,好歹種些西瓜,竟莫名其妙死 了。我這麽說,肯定要被罵成漢奸的。可是我的朋友,同濟大學的王曉漁想起《小兵張嘎》,小兵張嘎在路邊擺攤賣瓜,看到胖翻譯官走來,居然沒有拔腿逃跑,而 胖翻譯官隻是蹲下來吃了隻西瓜,一沒有驅趕,二沒有收苛捐雜稅,更沒有把賣瓜者毆打致死然後搶奪屍體。現在想想,《小兵張嘎》完全是一部美化敵人的反動電 影。

  別說封建王朝貪腐了,《大明律》寫著:王府不許擅自招集外人淩辱擾害百姓,擅作威作福打死人命及強取人財物者,先行追究設謀撥置之人,攘奪財物致傷人命,除真犯死罪外餘人等發邊衛充軍。

  也別汙辱城管是拿牌照的黑社會。香港黑社會入洪門誓言第三十一誓:勿恃我洪家人多,倚勢欺人,橫行霸道必須安分守己,各安職業,如有恃眾欺人者,天也難容,死在萬刀之下……你去搶西瓜殺瓜農,黑道都要找報館記者跟你撇清關係的。

  每當批評城管,就會有一腦子沼氣池的家夥衝上來說“難道小販違章占道沒錯嗎”。即便你腦腔是一窪沼氣池也得冒點火花吧——違章占道就得把人打死,你違 章占道開車是不是該被爆頭?然後你就說:“沒看到城管也被打被刺嗎”。問題正在這裏,這樣一個互戧互殺,既無法律依據又無實際效果無比惡劣城管製度,還不該換以文明的方法嗎?

  總不相信合法的執政,卻迷信暴力的彈壓。昆明城管圍毆群眾,連雲港城管圍毆群眾,沈陽城管圍毆群眾,成都城管圍毆群眾,延安城管爆踩群眾……請問,這是百團大戰嗎?

  讓你走群眾路線,你卻走暴打群眾路線。比環衛工人還仔細打掃每一條街,比日本鬼子還要掃蕩徹底,比本拉登還要神出鬼沒,比潑皮牛二還要糾纏不休,比湘西趕屍隊還要陰森。搶屍,你沒殺人,動用數百警力搶屍做什麽?這就違反文明底線了。要知即便封建王朝,偷屍者,死罪。

  連屍體都要搶,這是一個縮影。你發現沒有,到處在以各種方式掠奪財產,從億萬企業,到一枚西瓜,從商海死囚,到無名瓜農,區別隻是有時用城管搶有時用法院搶有時用銀行搶,有時候用變幻多端的政策搶。

  那些“在商言商”的大佬們也發些聲吧。在祖國,人人都沒安全感,要知道,今天你選擇沉默,明天搶你所謂的“商業帝國”,如搶西瓜。

  少來點張牙舞爪的勵精圖治,多來點休養生息的安民政策。讓企業家知道偷盜與生意的邊界在哪裏,讓職員知道上升的管道而不是行賄的卡號在哪裏,讓學生知道招聘的門而不是潛規則的床在哪裏,讓農民知道回家吃飯的路而不是餓死投胎的黃泉在哪裏。別在廟堂之上高談闊論,如果文明隻有一個世俗路牌,那去菜市場, 如果本朝要畫一幅傳世的浮世圖,還敢不敢畫宋朝那熙攘中透著恬淡的《清明上河圖》?貓眼網友感歎,怪不得清明上河圖賣得這麽貴喲。

  與此同時,人民日報還在教青年要靜心、靜氣,不爭執不焦慮。帝都連青年人的群租都禁廢掉,瓜農連生命不保,靜你個西瓜的心。

  這個叫鄧正加的瓜農,突然倒地身亡了。這個國家有太多的突然倒地身亡,一個瓜農可以突然倒地身亡,一個國家呢……

  這個叫鄧正加的瓜農,住在臨武的山上。他不過是想把瓜種得甜一些,收獲多一些,快快地把西瓜賣完了,好趕回家吃飯。這是他的中國夢。他對他的西瓜是很珍惜的,你為什麽不對他珍惜一些。你最好先保護好一個瓜農的夢,我們才坐下來談談什麽是中國夢。

  對你的人民好一些,對你的瓜珍惜一些,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最後,難道你不懂,治大國如種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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