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農村止血
2012-12-06
從上個世紀末,知識界就開始討論農村的“凋敝”。凋敝是一個非常精確的詞語,傳達出了農村在多個方麵遭遇危機的態勢。大致概括一下,農村的危機可以包括以下方麵:收入增長緩慢,相對於城市的差距越來越大;人口結構失調,青壯年大多外出務工,留下老年人和兒童,農業生產荒疏;包括水利等在內的公共設施廢弛,抵抗災害的能力減弱;鄉村文化消逝,消費主義侵入,對鄉村的認同感越來越淡漠;等等。
2003年以來,中央政府開始重視三農問題,接連多年以“一號文件”的形式出台各種政策措施,表麵上直接以反哺農村為目的,包括:取消農業稅;發放種糧補貼;延長土地承包期;大搞新農村建設;等等。
這些政策得到了農民的積極反應,畢竟“皇糧國稅”不用交了,是從來沒有過也沒敢想過的事情。但是,三農問題仍然嚴重,直接惠及三農的政策很快被其他不利因素抵消殆盡。也許有一個指標可以用以判斷三農問題是否得到根本性改善的證據,那就是以農村兒童為受益對象的公益活動越搞越多、越搞規模越大,而且公益供給還遠不能滿足需求。
為何接連出台的惠農政策沒有達到目的?也許把視野放大一些會看得更清楚。分析農村不能孤立去看農村,中國的農村早已被卷入全球化,隻有將農村放在全球資本主義體係的框架下,才能理解“農民真苦,農村真窮,農業真危險”(李昌平語)的真正原因。
農村是資本主義體係的外圍地區,是資本主義賴以生存和汲取養料的活力源泉——資本主義體係麵臨危機的根本原因便是未被開墾的處女地已經快要沒有了。在這樣的製度性安排中,農村的任務是為資本主義體係的擴張提供廉價勞動力(負責生產規模的擴大)和消費者(負責購買生產出來的產品),同時也為該體係提供資源以供消耗,並直接地或間接地為其輸送農業生產中產出的剩餘價值。
為此,需要製度安排將農村的門戶打開,並將農村固定在作為資本主義體係的“肥料”的位置上。就前一個目標的實現而言,經由的是解體集體化的方式,一方麵將農村的剩餘勞動力趕入城市打工,一方麵讓農村保持小農生產方式,為資本下鄉提供空間;就後一個目標的實現而言,正如李昌平在書中指出的,通過的是一係列製度設計,包括剝奪農村土地發展工業生產和蓋房子的權利,隻能用於種莊稼(1988年《土地法》),同時剝奪了農民從事農業品深加工獲取耕種之外的收益的權利。
在這樣的製度安排下,農村有如被切開了動脈,源源不斷地失血,而所謂惠農政策不過是在不止血的情況下向農村輸血。輸血並非不重要,但當務之急是包紮創口,縫合農村“被切開的血管”,隻有這樣輸血(以工補農,反哺農村)才能起到效果,讓農村富裕起來。
如何止血?方法便是鄧小平早年提出的“二次飛躍”,即重走集體化道理,同時還要改革不合理的關於農村的製度設計,讓農村和農民享有與城市和市民同等的權利,尊重農民以自己的方式參與工業的權利。原因很簡單,集體化的方式才能允許土地集約經營,以符合農業發展的趨勢,同時解放出剩餘勞動力,在土裏刨食之外尋求其他方麵的發展;農民重新組織起來,才能尋回失落的凝聚力,形成建設新農村的真正主體,重建鄉村的文化和內在活力。
總之,農村要好起來,農民必須享有農村集體土地的完整處置權,享有從事農業生產延伸和農業之外的工作的收益權,防止資本對農村的掠奪。一句話,必須將農村創造的財富盡可能地留在農村,農民才有能力建設自己的家園。
更重要的是,農民的富裕是提升內需的根本,這對中國經濟擺脫外向型依賴,走向一個更健康狀態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