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學盛行的年代,一切都緩慢無比。儒者們悠閑地享受著慢的樂趣。悠哉遊哉地漫遊於鄉間小道,沏一壺香茶,手捧線裝古書與先賢對話;滿一壺濁酒,莊詩豔詞像野花一樣撒得遍地都是。。。可是,就如大儒王陽明所指出的那樣:儒者患不知兵,此通儒之所羞也。曆史上,每遇突變,儒的那一套就顯得束手無策,那些所謂的鴻儒們也鮮有能力可以力挽狂瀾於即倒。過去的王莽們不能,方孝孺們不能,五四運動前後的那最後一批鴻儒們也不能。
梁啟超就是那個動蕩年代的一位悲情儒者。
二十世紀的前半個世紀,對中國影響最深刻的人物,如果說梁啟超排第二的話,那就沒有人敢排第一。為什麽?
為什麽不是孫中山,不是蔣中正,不是胡適之,不是毛澤東?。。。
答案很簡單,因為他們這些人都是梁啟超的超級粉絲!
梁啟超的一攬子革命,從白話文革命,小說,詩歌革命,到思想解放,婦女解放,以及反狹隘的民族主義,提出中華民族的概念等等,真正地啟蒙了一大批革命先驅者們。他的文章融匯中西,出經入史,攜雷生電,恣肆汪洋。慈禧讀後,憤而痛哭;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讀後,擊節稱絕!
胡適說:若無梁氏之筆,雖有百十孫中山,黃克強,豈能成功如此之速耶?
然而,五四運動後,梁啟超的文字影響日漸式微。年輕一輩不再重視他的文章。任公自己也承認,他的文字就如同他的政治活動一樣,失敗了。隨著他的一些軍界的學生,如蔡鍔將軍等的先後死去,梁啟超在政界的資本幾乎殆盡。同多數儒者一樣,梁啟超選擇了棄政從文,躲進象牙塔中傳道授業,皓首窮經。
無論是梁啟超的文字式微,還是其隱退政壇,根本原因來自梁的思想演變:從保守轉激進,再由激進轉保守。任公反對革命與共和,主張改良和立憲。孫中山逝世後,梁對北京《晨報》說:孫中山為目的而不擇手段,因而無從判斷他的真正價值。從中,我們不難看出他對民國的態度。
梁啟超訪美會晤羅斯福時,以為民主共和不如君主立憲。美國的三權分立“唯美國人能應用之,而他國人絕不能應用。我國若貿然效之,非惟不能致治,而必致亂!”
歐洲之行,梁以為:科學發展破壞了支撐人們精神世界的宗教和哲學的威力,使人們過分追求物質生活而精神空虛,造成了人與人之間無情的爭鬥。
時人常批評梁啟超反覆多變,梁也自認為流質易變。
“蓋天下有反覆之小人,亦有反覆之君子。小人之反覆也,因風氣勢利之所歸,以為變動;君子之反覆也,因學識之層累疊進,以為變動。顧其反覆同,其所以反覆不同。”
顯然,梁啟超之反覆乃君子之反覆。在那個多變的年代,在那個思想劇烈碰撞的年代,有誰能不被那巨大的震波而左右不定?任公的偉大之處,最足以表明其光明磊落的人格之處,恰恰是他的“善變”和他的“屢變”。因為他是勇於“以今日之我否定昨日之我”的人。
梁啟超的大義。
梁啟超因病入住協和醫院治療。醫生斷其為腎病,需切除一腎。術後,病仍不愈,並有惡化。原來,摘除掉的是好腎。於是,群情激憤。而梁啟超擔心此事影響西醫學在中國的發展,於病榻上寫文為協和醫院,為西醫辯護。這裏,充分地體現出了一個原儒之義!舍生取義!功利的現代人是不能理解,無法想象的。
梁啟超的義,不光體現在為他推崇的西醫辯護,也體現在他為孔子辯護。
亞裏斯多德說:我愛老師,我更愛真理。梁啟超也模仿著說:吾愛孔子,吾尤愛真理。
然而,孔子的一句話卻是讓梁啟超大費了一番腦筋。
孔子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這可怎麽辦呀?徹頭徹尾的愚民啊!在那個打倒孔家店的年代,就憑這句話,誰也救不了這位兩千多歲的老先生啊!
愛真理的梁啟超,也愛孔子。於是,經梁的妙手剪裁,孔子的原話變成如下:
其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其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真是用心良苦啊!通過重新斷句,貌似不愚民了。但這種刻意的掩飾,不過是對聖人的又一次曲解。老人家若地下有知,估計得拿尺棍兒打梁啟超的手心。
其實,不用斷句,智者如老子,聖者如孔子,都有這樣的論斷,一定是有其簡單明了的道理的(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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