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11月22日【金融時報】)
那一年,2009年,我31歲,是一個渺小的經濟學助教。其實渺小的更是我的心。我自卑得有些自閉,悶騷過的我躲在被愛情遺忘的角落,直到陽子的出現。她研究生畢業分配到我們學校實習,我們在一起布置考場時認識了。
陽子的出現就像辛亥革命喚醒了積弱積貧的睡獅一樣喚醒了我的心,愛情的路上艱難險阻,我再也沒有回頭過。
自尊其實很輕
自尊對一個自卑的男人來說是最沉重的一件東西。我的職位很低,工資也低,個子也不高,而陽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女孩:漂亮,學曆高,個子高,我根本配不上她。我曾經想過等自己出人頭地之後再追她,轉念一想以前也曾這樣想過,結果直到31歲還孑然一身。
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思念會很重,自尊會很輕。自尊就像是一個障礙跨欄,有真愛的人都可以跨過。如果你不能,那麽你就更愛你自己而不是那個人。
陽子拒絕過我不下百次,分手也有大大小小數十次,每一次不管我摔得有多重,我拍去塵土又繼續。陽子甚至明目張膽告訴我,我是備胎,不過我沒有放棄。有時真愛一個人,就要願賭服輸,而不是必須占有。這樣想著的我後來熬成了真命天子。
那個時候陽子全家都強烈地反對我們在一起,在所有的阻礙中,這一個阻礙最大。一直到現在為止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這一關的,隻記得在我們的婚禮上,主持人問嶽母大人對我這個女婿滿不滿意?嶽母說百分百滿意,因為我打心眼裏疼她閨女。
嶽母是智慧的,因為女人就像花,男人對女人的疼愛就像水,而金錢,地位,名牌等等就像是花盆。花盆再好,沒有水,花依然會枯萎。我早逝的母親就是這樣一朵枯萎的花。當我把自己35歲的婚禮獻給天堂裏的母親時,我看到台下的嶽母在擦眼淚。那一刻我意識到那曾經讓我無比畏懼的嶽母大人一直都是我的知己。
即便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執著
2010年8月份的時候,在員工食堂裏我和陽子說我要在《華爾街日報》上發表文章,還要給奧巴馬總統寫信,勸阻美國放棄和中國打貿易戰的想法。陽子說我是個瘋子,說大話的騙子。
我沒有泄氣。我犧牲吃飯睡覺休息的時間去美國財政部、彼德森國際經濟研究院等政府機構和智庫的官網下載數據和報告,研究起人民幣兌美元匯率,中美貿易和美國就業之間的互相影響。在爭分奪秒的漫長研究過程中,我的健康受到了較大影響,不過最讓我擔心的還是如果自己沒有時間陪陽子,久而久之我們的事就黃了。陽子還挖苦我說我是個傻子,吃這麽多苦,都是無用功,也掙不了錢。她不看好我。
值得欣慰的是,在通宵達旦熬了一個國慶黃金周之後,我於10月6日淩晨6點左右寫完了給奧巴馬總統的信和給《華爾街日報》的投稿並e-Mail了出去。結果10月6號當天,我就接到了《華爾街日報》編輯部的回複,要我的手機號碼好和我通話。在電話裏,Op-ed版的主編Robert Pollock先生問我關於數據來源的問題,我都一一回答了他,並且把引用的數據和報告的鏈接e-Mail給了他。之後我的文章“The US will lose a China trade war”就在10月8號這一天於Op-ed版見報了。
右翼的《華爾街日報》發表力挺中國的言論,這件事在美國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漩渦,很多美國讀者都說此文犀利如匕首,《華爾街日報》發表此文一定是因為默多克暗中被中共收買了。不少人都懷疑我是大內高手,或者我是大內高手的馬甲,絕對不可能是一個高中經濟學助教寫了此文。
之後奧巴馬總統給我回信了,采訪我的海內外媒體也絡繹不絕,我也應邀於2011年初赴美國做了公民外交訪問,讓許多美國媒體看到了我一個高中經濟學助教的本來麵目。
經過了此事,陽子再也不說我是瘋子騙子了,我們的感情開始進入了相對穩定的發展期。
如果我和人說愛國也能追到好女孩肯定沒人相信,不過這事於我卻是真的。還有就是人得努力學習,得有本事,要不然拿什麽去愛國家去愛好女孩?沒有真材實料,一切都隻能是空話。
房子是爬不過的山
陽子和我說過要和她結婚,必須在北京買一個100平米以上的房子。我最頭疼的就是和她一起去看房,因為我買不起,每次看完房後,她都會發脾氣鬧分手。她常說和我在一起沒有安全感,看不到未來,我都35歲了,還沒房沒車。車我想給她買,可是等我買得起車的時候,外地人在北京已經買不到車了。她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而她需要的安全感不是堅貞的愛情和一個有為青年的光明前途能給的。她對房子的執著,可以說是如對信仰般的堅定。曾經看到過這樣的樓盤廣告:“結婚不買房就是耍流氓!”每一次瞥見這樣的東西,不管是地鐵裏、街道上,還是電視裏,我都生怕她看到。
我當時常想:也許北京買房這事會硬生生地把我們拆散。不過慢慢的,她也有了讓步。2012年的時候她和我說,北京的房子她可以不要,我可以讓我父親把他名下老家的房產給我一處,然後咱們就結婚。我抗拒了很久。我父親身體不好,精神狀態也不佳,我不想為了自己結婚的事去和父親要房子,老人聽了心裏會很難過。我不想讓他受不必要的刺激,而且她要的那套房子我弟弟住著,我不能為了自己結婚的事,去和兄弟反目,更何況他有三個孩子,日子過得不容易。
但是我也不能失去她。左右為難的夜裏我做了好多噩夢。終於我想出了一個好主意,把在北京買房子存的錢拿出來給父親,然後父親再給我房子,這樣父親會體諒我的苦衷,不會生我的氣。認定這是條萬全之策之後,暑假一到,我就踏上了回鄉之旅,心中急盼把事情辦好,回來好結婚。不過天意弄人,弟弟不是很樂意,反勸我愛情不是交易,不要和這樣的女人結婚。我沒有勇氣和弟弟反目,事情終於沒有辦成。
功敗垂成的我灰溜溜地離開老家回到北京。拖著疲憊的身軀我打開了房門,發現屋裏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我定了幾秒鍾的神,心裏有一個很不祥的預感:陽子搬走了。我急忙放下行李,去看她的衣櫥,果然空空如也。淚水嘩啦啦地流下來;給她打電話也沒人接。
我最心愛的人就這樣永遠離開了我。
我們裸婚吧
陽子堅決不接我的電話,我就不敢再給她打了,怕打多了她把手機號也換了,那我就徹底再也找不到她了。我於是一直堅持每天給她寫簡短的情書,然後用短信發給她。怕她分手後心情不好,我每天還會給她發一兩個精心挑選的冷笑話。
分手最痛苦的就是回憶。一起散步的小區,一起看過的月亮,一起逛過的超市,一起工作的校園,一切的一切都留有她的痕跡,讓人肝腸寸斷。有朋友心痛我約我去旅遊,還有朋友要給我介紹新對象,隻可惜“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我開始更加虔誠地研究起佛經,因為我相信信仰可以緩解我的創傷。我之前聽人說過《楞嚴咒》很靈,隻可惜太長,又全是古梵文,太難念了,所以一直沒去學。後來我就花了整整一個周末把《楞嚴咒》給學會了,念得特別順。每次念的時候都乞求佛祖讓她回到我身邊。
短信情書發了兩個多月,期間她也回過我短信,讓我別糾纏她了。我短信回道:“三年多的感情,你已經是我的親人了,我可以割舍愛情,但我割舍不了對你的牽掛。做個牽掛著你的親人就足夠了,即便有一天你嫁給別人,我也會祝福你。”然後她也鼓勵說我也會找到更合適的人的。
也許時間能治愈一切感情的創傷,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和她隻做朋友。可是七夕那天她主動和我打電話了,我真的很開心,很開心,開心到我們聊了兩個多小時可我現在卻想不起我們具體聊了什麽。
不過有一天她在電話裏哭了,說我害了她,她已經快28了,婚也沒結,工作也沒心思,感覺這輩子就這麽被毀了,而且她已經離開北京回老家威海了。我也哭了起來,我告訴她我除了愛她,想給她幸福之外沒有別的乞求。求婚也求了很多次,都因為房子的事被拒了,我是認真的,不是玩弄感情。我寫過很多分析中國房市在2015年左右崩盤的文章,從專業的角度上,我堅決反對現在買房,但為了她,我願意做房奴,隻是要給我時間掙首付。
她說中國的房子真的要完蛋嗎?我說真的,我是研究經濟的,相信我。然後她就說,那咱們就先不要房子了,結婚吧。
同樣的話我以前也和她說過無數遍,不明白為什麽這一次她得出了和我結婚的結論。就這樣我們裸婚了。
裸婚就是放下自尊,放下房子,放下自己,赤裸裸的兩顆心在涅槃中相愛。
有一句話說的好:一樣東西隻有失去之後才更顯得珍貴。於我們而言這樣東西是真愛而絕對不是房子。高昂的房價可以讓現實變得很殘忍,卻不能奪走真愛的幸福。舍得放下這些美麗的花盆,真愛的鮮花才能在真心的澆灌下結出美麗的花。
作者:公民經濟學家吳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