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卷《白日夢》第十一章（史詩，牆內版）
作者：馬青
《你說》
你說，從某一天
開始
他不說話了
你也不說話了
你說，你並不覺得
冷清
你說
電視在說話
報紙在說話
雜誌在說話
蟑螂在說話
老鼠在說話
你說
你甚至喜歡上了
這樣的日子
你說，你和他
都很自在
似乎，你們同時愛上了
這樣的生活
多好啊
切膚的靜
噪音屬於白天
屬於掐架的小倆口
你說
你習慣了這樣的
空白
隻是有時會想，你老年癡呆的
樣子
《節日》
節日
騎魔杖飛奔
騎魔杖飛奔的節日把這個
城市的男人
趕出飯局
趕出酒吧
趕出茶樓
趕回寄宿疲憊的被稱為
家的地方
一個個家飽滿起來
就像
一個個飽滿起來的氣球
被飽滿的主婦笑了
一個接一個地笑了
被飽滿的主婦祈禱氣球
多掛幾天
為了遠方
為了更大的氣球
男人們編程各種理由
節日的氣球破了
節日的氣球被節日的背影
戳穿
《你和旗袍》
你從開滿小碎花的湖麵走過
柔軟的,更加
柔軟
意味深長的,更加
意味深長
點
線
麵
色調
魂魄
於耳朵
於眼睛
於味蕾
於下巴
於肩胛骨
於髖關節
於腳踝
於皮膚上麵的絨毛
於絨毛下麵的毛細血管
於當下和未來
還能祈求什麽
既然你的眼光如此古怪
既然大眾的尺碼孤立了你的三圍
天衣無縫不過如此
天衣無縫隻能如此
你搖搖頭
你說
這件旗袍,太像
旗袍
《關於包裝》
瓶子不會說話
瓶子裏麵的花粉不會說話
你卻扔了包裝，扔了她們
出身名門的證明
扔了包裝，你就
自己吃唄
而你，你指著
光溜溜的塑料說：送你
一瓶花粉，一瓶
風洞破壁的花粉
嘿嘿，說這話
那會兒，你把自己當成
魔術大師了吧？
把聲帶扯到天上，有啥用呢？
把塑料瓶詩意成錦繡花園，有啥用呢？
常識理直氣壯，風洞
隻和發動機有關
補品，隻和補品身上的
商標有關
自討沒趣了吧？
自取其辱了吧？
關於包裝，這下，體會
深刻了吧?
《婚禮,以及》
流淌
盛開
盛開
流淌
父母作證
弟弟妹妹作證
親朋好友作證
路人作證
桌上的香檳作證
花瓣作證
小女孩兒的睫毛作證
小男孩兒的皮鞋作證
如果流淌，隻能流淌於
某個時辰
如果盛開，隻能盛開在
某個角落
如果天空走開
如果雲走開
《節日，以及你我TA》
上一個節日已過
下一個節日還遠
走吧
東奔西顧也好
坐在某處尋思某處也好
我沒有時間天天想你
就像，你沒有時間
天天想TA一樣
《2008素描》
當上午劫持日頭，讓它
日複一日地複製自己
誰能阻擋每天午後那場必定
瘋狂撒野的傾盆大雨
35路公交永遠在青羊宮外麵
拐一個大彎
我們的中午永遠在炒飯和
蓋澆之間搖擺
天上的雲總是在三點三刻變黑
變重
白露
突然到達
《紅，一步緊跟一步地來了》
一串紅色的串聯希望的數字
一塊遮掩心跳的紅蓋頭
一台火紅的捂熱冬天的歌舞
一條捆紮明天的紅絲帶
一盞預訂節日的霓虹燈
一缸比鑼鼓鞭炮比
團聚前的盛裝
更激動的
女兒紅
紅，一步緊跟一步地來了
看到沒
聽到沒
聞到沒
《美食家》
你的刀工非常精妙
你選用最上乘的原料
你一點一點地放進鍋裏
悠緩得像首慢三舞曲
你將爐火開到最小
也不用勺子使勁去攪
你轉身上網下棋
不管火苗與鍋底
如何調情
《陪她》
她拚命掙紮
妄圖逃出掌心
妄圖以乞求和狂躁換取飛翔
我拽住她的翅膀
嘲諷她的渴望
而她，披上夜的鬥篷
衝向空中
我隻有放棄睡眠
陪她
《朋友，給支煙》
朋友
給支煙
幾個破句子吵得我
頭皮發緊
我要蹬開思維
鑽進煙圈
原來
你不僅僅需要尼古丁
你還要吞吐與抖落間的走神
《櫻桃》
櫻桃率先喚醒春天
率先獻上晶瑩剔透的甜
幕布未及拉上
枇杷旋即登場
一小簍紅被擠至一角
市場中央是大麵積的黃
《風笛》
持續不斷地重複
簡單地重複
以降B調
沒有裝飾音
沒有變調
純樸，如永遠的
花格子圍裙
源自古羅馬的聲音
戰士的定義
光榮和夢想
刺刀的寒光縮進吹管
變成灑脫的流浪漢
溫柔的土地
嬰兒般的笑
《悶罐》
汗水浸透枕木
車輪陷在火焰山口
風在車廂外麵盤旋，它想闖過
焊點，安慰烤箱中的
旅途
你對風說，別急
下一站
就在前麵
《朋友，要是我說》
朋友要是我說，我收到
一樹芙蓉，一樹珍珠白的
鑲粉紅色花邊的
芙蓉
要是我說，在熱浪
洶湧的十月，我一推開窗戶
就能看見
要是我說我不喜歡紅色
順帶著，也不喜歡和紅色
高度相關的花
要是我說，很久以前，紅色
是我的枕頭
很久以前，紅色是我
全身上下唯一的
裝飾
要是我說，如今，我並非
惡心一切紅
比如，我喜歡
鑲在珍珠白花朵外沿的
一小撮粉紅
要是我說我不喜歡
成群結隊的，作為市花
站在錦城河邊的，修剪得
非常園藝的芙蓉
但我喜歡站在我家樓下，等我
推開窗戶
晾衣服時
和我打招呼的
芙蓉
朋友要是我說
《等我把被子畫好》
我把我變成瞎子，為你畫
你要的陽光曬過的被子
我想要的隻能在夢裏
蓬鬆的陽光
我想吸進皮膚的春天的
露水
你的魔法
被白天顯影的我唱給
黑夜的行草
等我把被子畫好
你還在不在呢
《某個水果》
某個水果說，我是蛋白質
某個水果說，我是碳水化合物
某個水果說，我是纖維素
某個水果說，我是複合維生素
某個水果說，我是微量元素
某個水果說，我是葉綠素
某個水果說，我是元素周期表
某個水果說，我是陽光
某個水果說，我是光明
某個水果說，我是熱量
某個水果說，我是水分
某個水果說，我是乳房
某個水果說，我是明媚
某個水果說，我是開心
某個水果說，我是正麵積極向上
某個水果說，我是友好
某個水果說，我是希望
某個水果說，我是愛
某個水果說，我是黃金分割
某個水果說，我的陰影與我無關
某個水果說，我的蟲眼與我無關
某個水果說，別的水果不是水果
某個水果踩爛別的水果
某個水果沒收奔向其它水果的味蕾
某個水果說，我是水果的前世
我是水果的今生
我是水果的往生
某個水果說，我是唯一的水果
某個水果說，我代表
所有的水果
某個水果說，我是
天下最美的水果
某個水果說，我是
最認真的水果
某個水果說，我感謝我作為水果
某個水果說，我是
最正統的甜
某個水果說，我是
最正統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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