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我在舊貨店的書櫃前看見幾個講普通話的年輕人在尋找聖經。於是我主動問他們是否需要幫忙。其中一位年輕人說他們正在找比較容易讀的聖經。我從書架上抽出幾本現代英語版的聖經遞給他們。年輕人高興地和我聊起來。
他們三個都是剛從中國大陸來美國作短期工作培訓的技術人才。我好奇地問他們問什麽想讀聖經？他們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臉上的肌肉也繃緊起來。我意識到他們對我提高了警惕：“我們不是要信教。我們的生活很好，不需要信教。我們隻是想把聖經當作文學作品，了解一下美國文化。” 他們嚴肅地回答我。
我輕輕地說：“你們知道，在這裏講什麽話都不會有麻煩的。” 我問他們會在美國待多久，他們說本來是要工作幾個月的，不過馬上就要回去。
“因為我們要趕著回去慶祝國慶節。” 其中一個年輕人高興地告訴我。
我注意到另外兩人也隨聲附和著，臉上重新露出的笑容中帶著自豪。我沒有問下去。但我真希望年輕人明白，他們和許多中國人一樣，輕易地隨著國家機器的宣傳，在國事上變得情緒化，這才是危險所在。
為自己的民族感到自豪無可非議。我的問題是：國慶節要慶祝什麽？
我記得許多年以前，我剛來美國的時候，有一次坐長途汽車，鄰座是一個移民美國幾年的複員軍人，當時在一所大學讀書。他對我說，他非常感恩這個國家。他無一技之長，當年轉業到地方工作也不順利，常常鬱悶。“可在這裏，我可以選擇再回學校讀書！怎麽能比呀？” 時隔多年，我沒有忘記這位老兄的話：在中國，幾多要養家糊口的中年人有機會再回到學校念書？幾多尋常百姓可以住上有著花園的大房子；誰敢空著口袋去醫院看病，誰敢想說什麽就說。。。？
中國人聽到的是大力宣揚“國就是家”，“有國才有家”，號召“讓自己緊依祖國的心窩”，“和我的祖國，一刻也不能分離”。這幾句歌詞很容易讓人洗腦，使人把自己與政府粘合在一起，把安全感建立在政府手上，這樣做的結果必然形成民眾對政府的崇拜和依賴，這當然是政府期待的。但是，人們失去的是獨立自主的精神；失去的是獨立思維的能力；失去的是對生活和信仰追求的勇氣。那幾個年輕人還沒有明白：中國人在民族主義的問題上如此輕易地變得情緒化，正是沒有能力表達自己作為個體人的表現。順從政府的煽動，迷失在民族主義和繁榮強大的假象裏，不僅失去獨立的個體，失去了作人的意義，精神也會隨之死亡。
我們每年七月四號也慶祝國慶。但沒有人強迫，或誘惑。不僅享受美味佳肴，還同大夥一道守到天黑，觀看在湖上放煙花， 玩到半夜才盡興回家。但我們都明白，我們慶祝的是自由的精神：人性沒有被壓抑，個性沒有被扼殺的精神；人不必偽裝自己，循規蹈矩，唯唯諾諾的生活方式；人可以自由地愛，自由地順服，自由地活出自己的一片藍天和大地。在這塊自由的土地上，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照著自己的恩賜和天賦去夢想，去發揮，去創造，去探險，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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