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這二個罪惡館後,我與同團知識分子老師一直在討論。大家認為波爾布特深得“毛/澤/東思想”的精髓,實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政策。早在柬共上台前,波特就師從中共,1965年,波特在北京與康生首次見麵,兩人惺惺相惜,相見恨晚。康生傳授的鏟除內奸的理論,更激發了波爾布特的階級鬥爭觀念。
1965年11月到66年2月他一直在中國學習取經,當時不少中國領導人接見他,為他打氣,暗中援助他。極左理論家陳伯達和張春橋多次教授他“文革”的理論與實踐,特別是“槍杆子裏麵出政權”、“堅持無產階級專/政”、“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繼續革命”等極左理論。文/革時他又多次到中國秘密取經,還得到過毛/澤/東的接見,那時正是毛對他所發動的文/化/大/革/命堅信不疑、豪情萬丈的時候。波特像小學生一樣聆聽偶像的一番“諄諄教誨”。他親眼目睹了中國文/化/大革/命高潮,毛/澤/東試圖消滅一切階級區別,全國男女老少都穿藍色中山裝和軍裝;知識被視為萬惡根源,學生不讀書,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接受勞動改造;殘酷打擊各級幹部和一切“牛鬼蛇神”,全國搞“文攻武衛”。他感到熱血沸騰,像是被注了一針強心劑,巴望著早日在柬埔寨開展一場轟轟烈烈的革命。當時毛/澤/東對紅色高棉的經費資金、武器裝備提供無償援助,就像對朝鮮、越南、阿爾巴尼亞兄弟黨一樣,要什麽給什麽。在中國的援助支持下,原本弱小勢力的紅高棉,在幾年之內迅速成長,並攻占了金邊。
1975年柬共上台後,波特的一號命令與林彪如出一轍,以戰備為借口把城市居民全部遣散出城。“革命”先從肅反入手,凡曾服務過朗諾政權、對新生“紅色高棉”不滿者、地富反壞、不願自動離開金邊者,一概格殺勿論。接著是清理階級隊伍,對有產者、業主、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教師、醫生、華僑及其它專業人士大開殺戒,焚書坑儒,連戴眼鏡的人也不放過。然後是種族和宗教迫害,連會說外國話也是死罪。紅色高棉禁止所有的宗教信仰,關閉或摧毀所有的教堂和廟宇,佛教徒被迫還俗,回教徒被強迫吃豬肉。
波爾布特還熱衷於搞內部清洗。三年多,就搞了五次大規模的清洗,不僅把越南培養的共產黨員清除掉,而且把與自己意見不同的法國留學出身的共產主義幹部也清除掉,最後清洗華僑幹部與一切他懷疑的人。三年裏,這個瘋子殺了自己手下十萬幹部與黨員,連自己最親密的戰友宋成也殺害了。波特可以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正像毛/澤/東接見他時讚揚的那樣:“我們想做還沒有做的,你們卻在實踐了”。在1978年周總理夫人訪問柬埔寨時,還大大稱讚他一番,說:“中國人民要像小學生那樣虛心向紅色高棉學習。”
殺光人後,波特開始搞變態的社會主義,廢除貨幣、搞文化荒漠、不要城市、不準自由、不準自由來往、不準自由戀愛、婚姻由政權分配、不準宗教存在、一切合作化、軍事化。波特首先“禁商從農”,商人被趕離原居地到農村和荒野去安家落戶,沒有商店,政府就在每個市鎮開辦一個合作社以代替。廢除貨幣,人們隻好進行物物交換,因為波特認為如果不使用貨幣,美國特務就無法進行活動,就不能用貨幣收買人心。他還在全國“建立合作社”,農民所有田地、生產工具、牲畜、包括家裏一切鍋盆碗碟都必須交公,再由公家統一使用。使農民真正成了“無產者”、“窮光蛋”,來杜絕他們的私有觀念,讓他們丟掉舊包袱,一心一意輕輕鬆鬆走上社會主義。柬共還規定全國人民,依年齡、性別,分別住在老人區、兒童區、男青年區、女青年區,夫婦每月可以同住一次。柬共認為:愛情是資產階級的東西,男女婚姻就如豬狗配種一樣,由主人指定,為革命服務。分配的婚姻事前保密,舉行革命婚禮時才由政權當場宣布。柬共廢除了傳統家庭生活,建立起“嶄新”的軍營生活,男人穿黑衣服,女人留短發,每天起床、勞動、放工、吃飯、開會、學習、睡覺都依上級規定的時間進行。當時柬埔寨國門被封閉,受害者無路可逃,隻能束手就擒,慘遭殺戮,整個國家沒有商店、廟宇、學校和公共設施。人類文明在柬埔寨降低到曆史的最低點。
這些故事,對我們經曆過文/革的中國人來說應該是再熟悉不過了。不同的是,在短短不到四年的時間裏,柬埔寨走了一條集中國的“三反五反、反/右、大躍進、人民公社、文/革”為一體的腥風血雨之路。
被稱為“殺人魔王”、“暴君”的波爾布特對柬埔寨國內大多數人來說至今仍是個謎。就連波爾布特的那些黨內變節者,至今仍把他比作“聖人”,吃不透他,“莫非他的友善是偽裝的?難道他是一個憤世嫉俗的政治動物,一個真正的信仰者,或兩者兼備?”
中學教師出身的波爾布特,外表給人的印象是溫文儒雅、有修養、待人熱情,沒有半點殘暴性格的跡象和背景。波特1925年出生於磅同省波列斯布村一個中農家庭,家裏有一些地,還有牛,生活還過得去,父母生了九個孩子,他是老八。越南入侵時,他的四個兄弟和一個姐姐,還有幾個侄子被越南人殺害了,所以他與越南不僅有國仇,還有家恨。
他9歲出家當了小和尚,12歲時還俗,15歲才進金邊中學,1949年畢業於柬當時唯一的一所技術專科學校,同時以優良成績獲得到法國留學的獎學金。留學法國時,波特開始接觸馬克思主義,1950年與英薩利等十幾個留法學生組織了海外第一個“柬埔寨馬克思主義小組”。他說過:當時他對資本論還看不懂,但他喜愛看列寧的《國家與革命》、毛/澤/東的《實踐論》、《矛盾論》以及關於農村包圍城市和階級鬥爭的著作。他是第一個回國參加武裝鬥爭的留法學生,直到後來成為柬埔寨共產主義的超級領導人。據說:波爾布特在臨終前,對自己一生的行徑毫無悔意。他言之鑿鑿地稱他追求的是共產主義理念,而不是殘殺人民,因此“我問心無愧”。看來,波爾布特是在死不甘心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在我看來,波爾布特的悲劇根源,客觀方麵是奉行集/權/主義,形成一黨專/政一人專/權的結果。主觀方麵是貪權貪位,絕對權力、絕對腐敗;奉行教條盲目、脫離實際,思想僵化的結果。更重要的是,他隻關心那個抽象的“人民”,卻早已忘記了人民是由一個個有感情有思想的具體的人組成的。隻有對每一個人的愛,才有可能使社會走向一個更加進步的未來。那些打著“為人民服務”卻在同時大開殺戒的波爾布特之流,不過是用自己的理想在屠殺同胞而已。1972年尼克鬆訪華後,波特認為中國也變修了和蘇聯一樣,但他沒有像阿爾巴尼亞等國那樣大罵中國,因為他需要中國這座靠山,他還需要中國的各種援助,所以才不致於為這件事和中國鬧翻臉。
據說波特在後期曾後悔過,他認為自己的社會主義搞過頭了。他評價自己1979年前是一個堅定的共產主義者,之後他決定放棄在柬埔寨搞社會主義。他說:在柬埔寨隻有紅高棉根據地的少數農民支持搞社會主義,而全國絕大多數人民都不支持。而且在國際上支持越南打柬埔寨的國家倒是蘇聯與東歐的社會主義國家。當他得知聯合國要公審他罪行時,曾表示願意接受審訊。我想他一定會有話要說,從而使人們能清楚地了解這個極左的共產主義是如何形成和決策的,為什麽對國家與民族造成如此災難性、滅絕性的破壞,以便對國際上現存的極端主義起懲戒作用。沒有料到,他突然撒手人間,許多曆史教訓與曆史秘密也隨之一起進入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