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君子怎會是大救星？──評兩本關於毛澤東秘書的作品
中國共產黨隆重慶祝九十周年生日。九十年對於一個人來說，屬於長壽的了，可是對於一個政黨，則僅僅是曆史長河中的一瞥。中共的九十年曆史與毛澤東密不可分，毛澤東已離世三十五年，可是他的陰魂不散，他的繼承人緊抱他的神龕不放，堅持專製獨裁。因此中國要走民主化道路，必須肅清毛澤東的影響，改寫中國近代史。
中共黨史專家李銳先生說過：「毛澤東這個人物，還得研究幾百年。」目前坊間雖然已有數以百計的各種有關毛澤東的著作，然而有關毛澤東龐大的秘書族群，以及通過秘書那個特定的視角，窺探深居內宮的毛澤東詭詐權術和偽君子本質的書籍尚不多見。
不同立場頌毛批毛
作者案頭就有二本篇幅相當、但褒貶截然相反的有關毛澤東秘書的著作。一本是大陸著名傳記文學作家葉永烈在去年九月由湖北長江出版集團和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官方版」《毛澤東和他的秘書們》（最新修訂插圖精裝本）（以下簡稱「葉著」）；另一本是香港名不見經傳的作家申淵於今年四月由香港五七學社出版公司出版的「山寨版」《臥榻之側──毛澤東宮闈軼聞》（以下簡稱「申著」）。這二部作品的區別，簡而言之，葉著頌毛，申著批毛。前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後者淋漓酣暢，痛徹心扉。
兩本著作都描述了毛澤東的其中三十五位秘書。
但是申著比葉著多寫了毛澤東另外十名重要秘書，葉著則連名字都未提到。他們是：楊開慧、丁玲、王美蘭、柴沫、沈之嶽、申虎成、逄先知、沈棟年、王宇清、孟錦雲。葉著沒有描述的毛澤東這十位秘書都在不同時期對毛澤東有相當影響，而且與毛澤東之間還有些難解之瓜葛。毛澤東的秘書們，並非都是助紂為虐之輩，其中不乏好人，但大多數是平庸的馴服工具。
葉著的主旋律是「在毛澤東巨大的身影背後有一群特殊的人──他們與那個時代的所有端倪、糾結和毀譽息息相關，他們的智慧、才情甚至生命都悄悄地注入這個時代、這個身影，但，當時的人們卻難以發現。這群人就是毛澤東的秘書們。」（粗體字均引用原文，下同）因此葉著用全部筆墨謳歌那個「巨大的身影」，而對那些正直而又有獨立思想的秘書的坎坷命運雖然略有同情，如田家英、周小舟、李銳，但不敢觸及「伴君如伴虎」的問題實質，欲言又止。隻遮遮掩掩地套用鄧小平的話對毛澤東加以評論，讓讀者明顯地感覺到作者站在中共官方立場為毛澤東塗脂抹粉。
葉著六十多萬字，僅重點介紹胡喬木、陳伯達、江青、田家英四位政治秘書和羅光祿、高智兩位機要秘書，其他二十九名輕輕一筆帶過，不費筆墨。胡喬木後期對毛澤東的矛盾心態、陳伯達和江青這二個野心家陰謀家與毛澤東之間的相互勾結狼狽為奸、田家英的反思覺醒以及羅光祿和高智的馴順臣服，在葉著中得不到反映。至於毛澤東與他們之間君君臣臣、主子奴才的封建關係在葉著中根本看不出來，倒是一派「同誌式」的親密無間。
對於田家英的「死」，葉著輕描淡寫地稱：「一九五九年的廬山會議上，田家英同情彭德懷的『萬言書』，毛澤東認為他『右傾』。雖然他依然在毛澤東身邊工作，但彼此之間產生了分岐。一九六六年五月二十二日，田家英因被汙為『一貫右傾』、『篡改毛澤東著作』，遭到停職反省處分，秘書工作由戚本禹接替。五月二十三日上午，田家英自殺於中南海永福堂，年僅四十四歲。他擔任毛澤東秘書十八年。」申著說，毛澤東在聞知田家英死訊後輕蔑地說：「死啦，小叛徒一個。」
申著通過毛澤東秘書們的視角，進入毛澤東靈魂深處，窺探他深藏若虛的內心世界、精神麵貌、道德質量和詭詐權術，剝開他偽君子的雙重人格。而葉著不敢觸及毛澤東的靈魂，更不敢點出「斯大林加秦始皇」一代暴君的本質：「──他善於詭譎地把中國三千年封建社會所沉澱下來的民族文化基因，即『三綱五常』的忠君臣服意識，溶合到現代共產主義的『個人崇拜』中去。」（申著自序）
兩本著作的差異
中國上下三千年封建社會，到溥儀為止一共有三百三十一位皇帝，但是毛澤東是真正的末代皇帝，因此中國封建社會出過三百三十二位皇帝。像其他封建皇帝一樣，毛澤東身邊亦簇擁著一群「太監」和「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同毛澤東有性關係的至少有一百零一位女性），他們在實質上便是黨文化語言中的「秘書」一族。申著將毛澤東的秘書分為五類：一、早期秘書；二、助紂為虐型；三、不同政見型；四、馴服工具型；五、枕頭秘書。楊開慧、賀子珍、丁玲、江青、謝靜宜、張玉鳳、孟錦雲以及其他與毛澤東有過親密關係而又一度當過秘書的女性都可歸入枕頭秘書一類。
申著所描述的秘書中有十位是葉著沒有談及的，其中有幾位頗為重要，值得一提。他們是：
楊開慧（一九二四──一九二七擔任秘書年份，以下同）是毛澤東的早期秘書中第一位秘書，也是他的第二任「妻子」。與楊的後任第三任「妻子」賀子珍一樣被毛澤東「始亂終棄」。她是毛最早作農村調查時的秘書，助毛完成《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毛有了新歡賀子珍，便拋棄了她，任由軍閥何鍵殺害了她。而她也在臨死前也唾棄了毛信奉的主義。
丁玲（一九三六年）是在延安時期「被任命為中央警衛團政治部副主任，兼做毛澤東的秘書。」由於丁玲與毛澤東的親密關係，作者將她列為「枕頭秘書」。丁玲擔任過毛澤東的秘書的情況，在以前很少提及。她在秘書任上，與左翼作家成仿吾一起編輯了《紅軍長征記》。毛澤東與她在窯洞中親密的三天三夜中，作了關於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的對話，充分暴露了毛澤東的道德敗壞、帝王思想和封建意識，令人觸目驚心。
五十年後，丁玲回憶起當年她與毛的那段親密關係，還曆曆在目：「他拉起我的手，扳起我的手指，一個一個數起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來。他封賀子珍作皇後。『丁玲你就封個貴妃吧！替我執掌文房四寶，海內奏折。但我不用你代批奏折──。那是慈禧幹的事，大清亡在她手裏。』接著他又封了其他的一些紅軍女性作六院貴妃。再後，他又與我數起七十二才人來。可是，瓦窯堡的地方太小，又很偏僻，原有居民不過二千人，加上中央機關幹部、警衛部隊，也不過四、五千人，又是一個以男性為主體的世界。把瓦窯堡地方上稍有姿色的女人算在一起，也湊不上七十二才人。還包括了幾個沒有來得及逃跑的姨太太們。」
丁玲又說：「他是一個有趣的人，在他最落魄的日子裏，也沒有忘記作皇帝夢，他拉著我的手說：『看來瓦窯堡民生凋敝，脂粉零落，不是個久留之地，嗬嗬嗬──』」毛澤東是個翻臉無情的偽君子，不論他與誰有無親密關係，有沒有上過床，說翻臉就翻臉。一九五四和一九五七年丁玲兩次被鬥，劃為右派分子，押送北大荒勞動教養，毛澤東非但不念舊情，不出援手，反而落井下石，在最高國務會議上多次諷刺挖苦，加以嘲笑。
柴沫（一九三八──一九六五）擔任毛澤東的秘書共二十七年，文革中受到迫害，於一九六六年八月自殺。他與田家英、周小舟等三位毛澤東秘書在一九六六年不到半年內先後抗暴自盡。對於周小舟的自殺，葉著僅說：「在『文化大革命』中，周小舟受到多次批鬥，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在廣州逝世，終年五十四歲。」毫不提及他被迫害自殺的事實。
申虎成（一九四三──一九五七），自一九四三年擔任毛澤東的「行政秘書」一直到一九五七年共計十五年。所謂「行政秘書」就是經管毛澤東的「吃喝拉撒睡」「毛澤東的隱私是中共黨內的最高機密。申虎成掌握了太多的這一機密。在文化大革命中他足足坐了五年共產黨的大牢。」「……他批判個人崇拜，批判領袖獨裁，批判一黨專政。……是比較徹底和堅決的一個。」
沈棟年（一九五○──一九六六），「沈棟年的主要工作是協助田家英專門處理毛澤東親戚朋友和知名人士的來信來訪，……」「在一九五八年反右補課運動中，沈棟年差一點被打成右派分子。……沈棟年是當年『八司馬』之一。」
「二王八司馬事件」與「永新和井岡山七份農村調查失蹤之謎」、「廬山會議毛澤東秀才與地方大員之爭」以及「半年內三位秘書連續自殺疑案」，構成毛澤東秘書中發生的四大案件。葉著沒有提及，申著則詳加敘述。
孟錦雲（一九七五──一九七六），生活秘書。「伴隨毛澤東走完最後一段人生道路的，不是他的家屬親戚，也不是追隨他出生入死的親密戰友，更不是他身伴的醫生、護士、警衛員，卻是他一生眾多紅顏知己中的最後兩位紅顏知己：張玉鳳和孟錦雲。而孟錦雲是看著他嗌氣的最後一個人。」
張玉鳳揀煤渣出身、被江青鄙稱為「陪睡丫頭」；孟錦雲出身空政文工團舞蹈員。在毛澤東的隨從中，背後稱她們兩人為「一號王妃」和「二號王妃」，統稱「末代王妃」。毛澤東把他的秘書當一次性餐具使用，用後即棄。唯獨對這兩位末代王妃寵愛有加，當作永久性餐具使用到死方休。
一九六二年毛澤東跟張玉鳳上床時已六十九歲了，張隻有十八歲；而孟錦雲比毛小足足六十來歲。她們是毛的孫女輩情婦，在實際上操控著這位昏庸顢頇的垂死暴君。連周恩來、江青、華國鋒拜見毛，也必須通過她們。她們「儼然成為擁有幾千萬黨員的世界第一大黨和擁有十億人囗的世界第一大國的實際統治者。──中國共產黨人和中國人真是可悲可歎！」
伴君如伴虎
申著指出了毛澤東這個偽君子的兩麵人格及道德兩重性：
道貌岸然──荒淫無恥，艱苦樸素──聲色犬馬，
英明偉大──昏庸顢頇，光明磊落──陰謀詭計，
重情重義──翻臉無情，正氣凜然──凶殘暴戾。
毛澤東的雙重人格造成了秘書們一方麵如履薄冰，惶恐不安；另一方麵又邀功請賞，勾心鬥角。如葉子龍和李銀橋、林克與徐業夫之間的爭鬥；如江青與賀子珍、江青和張玉鳳、張玉鳳與孟錦雲之間的爭風吃醋，隻有田家英等少數人例外。毛澤東熟讀《資治通鑒》，深諳帝王攏心治人之術。他在宮闈深處駕馭秘書，采取胡蘿卜加大棒政策，並且不斷挑動秘書們爭寵內鬥。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在毛澤東的秘書中，許多人下場十分淒慘！田家英、周小舟、柴沫被迫害自殺；李銳劃為右傾機會主義分子；李六如打成叛徒、反黨分子；譚政坐牢八年、李一氓入獄六年、王炳南監禁九年；申虎成囚禁五年；江青、陳伯達、戚本禹、謝靜宜淪為四人幫骨幹、階下囚；胡喬木差一點兒被打倒；林克、沈棟年在「黑旗事件」中幾乎劃成右派分子；徐業夫癌病累死；高智、羅光祿累垮；沈之嶽投向國民黨；丁玲打成右派分子──。葉著有意無意之中忽略了秘書們的悲慘下場。
毛澤東對待女性秘書的態度，不論是對楊開慧和賀子珍的始亂終棄，還是把孫女輩的張玉鳳和孟錦雲當作末代王妃，都充分印證了毛澤東是個道德敗壞的偽君子。一個沒有道德底線的人，難道會有高尚的政治品德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