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蔚藍色的南中國海(South China Sea, 中國稱南海),中國逐漸領會到,爭取到朋友和盟友陪伴它成長為世界經濟大國是何其困難。
10年來,中國向鄰國輸出了數十億的開發援助,改變了柬埔寨金邊的天際線,在西方實施製裁之際拯救了緬甸陳舊的軍事政權。在中國圈占能源和糧食資源的過程中,有更多資金流向了非洲和南美。
在中國給予的賞賜之中,有一部分是用於資助菲律賓寬帶建設等項目的大約28億美元的資金。菲律賓和中國都主張兩國間南中國海之下豐富的油氣儲備歸本國所有。在中國資金流入菲律賓的過程中,兩國還簽署了一份聯合勘察南海資源的突破性協議。
如今隨著北京和馬尼拉為南海資源歸誰所有的問題而陷入激烈爭端,這份協議已經變成了碎紙屑。在一個離菲律賓海岸119海裏的地方,中國和菲律賓漁船因 捕魚權之爭發生了一場時急時緩的緊張衝突。在另一個地方,中國要求菲律賓阻止本國能源企業開展鑽探活動。與此同時,中國在菲律賓資助的很多項目已因民怨和 腐敗指控陷入癱瘓。
菲律賓總統阿基諾三世(Benigno Aquino III)周四在華盛頓接受《華爾街日報》采訪時表示,其他國家政府可能將於不久之後重新評估其對華關係。他說,如果他們不遵守國際法,到時就會有很多其它 國家像我們一樣思考這個問題:我們與中國的關係應該是什麽樣的?
阿基諾將於周五與美國總統奧巴馬(Barack Obama)會晤。他表示,在緩和上述漁業爭端方麵已經取得了一定進展,但也表示兩國關係複雜而緊張,這隻是其中的問題之一。
從中國與菲律賓關係的演變過程可以看到,就在北京向全世界部署開發援助、展示軟實力的時候,部分國家的反華情緒卻在繼續累積。
這一演變過程還凸顯了美國在亞洲麵臨的新風險。包括越南、甚至緬甸在內的亞洲各國都在尋求強化與華盛頓的關係,試圖借助美國抵禦中國這個巨無霸;與此同時,美國又在增強它在亞洲日漸繁榮的經濟體中的軍事和外交影響力。
根據一份簽署已經60年之久的共同防衛協議,在菲律賓受到武裝進攻的情況下,美國有義務為馬尼拉提供援助。專家認為,雖然菲律賓遭攻擊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它與中國的關係急劇惡化,這種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沒有。
菲律賓曾是美國的殖民地,很久以來一直是美國在亞洲的重要盟友,但菲律賓參議院在1991年關閉了蘇比克灣和克拉克機場麵積巨大的美軍基地。現在中國通過金錢爭取菲律賓的行動又為美國開啟了大門,這表明在亞洲地區,中國的失誤有可能給美國帶來好處。
阿基諾政府曾多次請求美國提供更多支持。今年4月,美軍士兵參加了與菲律賓部隊的聯合軍演,軍演的目的在於教菲律賓部隊如何抵擋外國發起的海灘進攻。
美國也在加強與該地區其他國家之間的軍事聯係。去年8月,美國海軍軍艦30年來首次在越南金蘭灣(Cam Ranh Bay)的一個前美國海軍基地停靠,進行保養和非作戰訓練。上周日,美國國防部長帕內塔(Leon Panetta)視察了該基地。隨著美國在澳大利亞達爾文市(Darwin)增加駐軍以幫助確保南中國海的自由通航,4月份有近200名美國海軍陸戰隊員 抵達達爾文。
過去,中國不斷擴大的商業和軍事影響力也曾遭遇過強烈反對。在讚比亞,總統薩塔(Michael Sata)去年因挑戰中國在這個非洲國家銅行業的主導地位而成功獲選。前南非總統姆貝基(Thabo Mbeki)警告說,中國或許有在非洲建立殖民關係的意圖,這一點相當危險。緬甸去年9月叫停了中國出資36億美元修建的水電站項目,原因是擔心該項目可 能使主要農業地區遭到破壞。
由於南中國海蘊藏豐富的資源,這對菲律賓麵臨而言,利害得失尤其重要。美國能源情報署(U.S. 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的數據顯示,南中國海爭議海域已探明儲量和未探明儲量的石油資源有280億至2,130億桶。中國大陸、菲律賓、越南、馬 來西亞、台灣和文萊都宣稱對這一海域擁有全部或部分主權。不清楚有多少石油資源是可以開采的,但有人認為儲量可能比除沙特阿拉伯和委內瑞拉以外任何一個國 家的儲量都要大。
中國過去曾因爭議海域動過武。1974年,中國將南越部隊從西沙群島(Paracel Islands)擊退,1988年再次與越南交手,數十名越南軍人死亡。
北京宣稱對爭議海域大部分地區擁有主權,包括禮樂灘(Reed Bank)和斯卡伯勒淺灘(Scarborough Shoal,中國稱黃岩島)周邊海域。禮樂灘距離菲律賓海岸80海裏,中國警告菲律賓叫停該國能源公司在這裏開采能源。斯卡伯勒淺灘是此次中菲漁船發生對 峙的地方。
上世紀90年代,中國曾試圖通過加強與鄰國的教育交流活動來緩和緊張關係。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International Studies)高級顧問鮑爾(Ernie Bower)說,但菲律賓卻是一個讓中國很難對付的國家,菲律賓是美國的盟友,居民多信仰基督教,文化嚴重傾向於美國;最後中國發現錢才是緩和關係的法 寶。
據知情人士說,2003年中國外交人士捎信給馬尼拉說,北京希望加強與菲律賓的關係,願意為該國的基礎設施項目提供資金。當時的菲律賓總統阿羅約 (Gloria Macapagal Arroyo)希望將菲律賓經濟與中國更快增長的經濟掛鉤;同時,2004年菲律賓從伊拉克撤軍後,華盛頓大為不滿,因此當時的菲律賓也需要新朋友。
2005年4月,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對菲律賓進行國事訪問期間,阿羅約稱兩國關係正在步入“一個黃金時期”。中國向菲律賓提供了沒有附加嚴苛條件的貸款。
中國表示願意為一條連接馬尼拉和菲律賓北部工業園區的鐵路提供建設資金,並幫助菲律賓修複一座大壩。中國國內電信設備巨頭中興通訊股份有限公司 (ZTE Corp., 簡稱:中興通訊)和菲律賓達成了一項價值3.3億美元的互聯網建設協議,中國進出口銀行(Export-Import Bank of China)以提供貸款的形式幫助菲律賓為這一項目籌集到建設資金。
《華爾街日報》曾就這筆援助的目的向中國外交部提問,外交部回答說,中國向菲律賓提供貸款符合“相互尊重,平等相待,互惠互利,共同發展”的精神。
大約就在中國開始向菲律賓提供援助的同時,馬尼拉向中國提出聯合開采南中國海石油的建議,所涉及到的一些水域按照《聯合國海洋法公約》(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應被劃歸菲律賓所有。
阿基諾三世等批評者認為,這項協議就算不是對中國對菲援助的投桃報李,它也給了中國過多的自由,且違法了菲律賓憲法。因為協議將菲律賓部分海域的控製權交給了一個外國實體。菲律賓反對黨和民族主義領導人2008年在法庭上對這份協議提出質疑,協議隨後失效。
中國雖然保持了沉默,但顯然非常失望。中國外交部依然稱該協議對地區穩定產生了積極影響。
隨著菲律賓國內反對中菲共同開采石油的聲音越來越大,批評者也開始集結在一起挑戰中國資助的基礎設施項目。菲律賓部分政界人士認為,中國提供這些資助是想獲得不正當的影響力。
菲律賓國會的一些領導人聲稱,上述寬帶網絡建設協議的合同價格過高,並存在向菲律賓商人提供回扣的問題,接受回扣的人包括阿羅約的盟友以及她丈夫何 塞?米格爾?阿羅約(Jose Miguel Arroyo)。國會發起的一項調查導致多人辭職,其中一名官員被控通過行賄以確保協議能夠順利簽署。這名官員否認了這些指控,但表示中興通訊的一些高管 是他的“高爾夫球友”,他們替他報銷了前往中國的差旅費用。中興通訊否認向菲方提供過任何回扣或賄賂。
阿羅約的支持率因此暴跌,中國的聲譽也受到重創。《菲律賓每日問訊報》(Philippine Daily Inquirer)的一篇社論說,中興通訊“迷惑”了菲律賓政府。一名菲律賓國會議員指責中國發明了“適用於一切人類文明的腐敗方法”,雖然這名議員後來 曾就此表示道歉。
阿羅約決定解除這份合約,並親自飛赴中國以緩和兩國關係。中國試圖淡化這場爭議,並表示此事不會影響兩國關係。中國外交部一位官員說,兩國在發展雙邊關係的過程中遇到絆腳石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其它協議也隨之解除,其中包括上麵提到的那條鐵路建設協議以及一份允許中國國有企業租賃一百萬英畝菲律賓農田的協議。自那以後阿羅約夫婦就被控在與中國提供資金的有關交易中收受賄賂。對於這些指控,他們並不認罪。
阿基諾三世2010年當選菲律賓總統對推進中菲關係的發展沒有起到幫助。他是菲律賓“人民力量運動”(People Power)的偶像人物科拉鬆?阿基諾(Corazon Aquino, 即“阿基諾夫人”)的兒子。雖然阿基諾三世不反對同中國進行合作,但他更渴望重塑菲美關係,以便在阿羅約多年取悅中國之後平衡菲律賓的外交關係。
菲律賓與中國的關係此後繼續在走下坡路。
由於阿基諾三世領導的菲律賓政府未能妥善處理一起人質事件,中國政府因此被激怒。在這起事件中,菲律賓的一名前警察劫持了一輛旅遊大巴裏的香港遊客,要挾菲律賓政府恢複他的職位。在行動不力的解救過程中,有八名人質被殺害。
阿基諾三世加強了對阿羅約政府腐敗指控的調查。他還鼓勵菲律賓石油公司在沒有中國參與的情況下對南中國海部分海域進行勘探。
接著,在2011年2月,在禮樂灘(Reed Bank)進行勘探的菲律賓和英國聯合石油開采船隻報告說,它們受到兩艘中國巡邏船的騷擾。菲律賓隨後派遣飛機警告中國船隻,這些船很快就離開了。中國方 麵否認中國的巡邏船威脅勘探船隻,但是也警告菲律賓,在未獲得中國批準前不要擅自在這片海域進行勘探。
一個月以後,中國政府不顧阿基諾三世親自請求,拒絕為被處以死刑的三名菲律賓毒販減刑。後者最終被處決。
阿基諾三世做出更加措辭強硬的表態。7月,他發誓要升級菲律賓軍隊的裝備,要求中國遠離菲律賓宣示主權的海域。
菲律賓方麵也加強了與美國的磋商,後者先後為其提供了兩艘海岸警衛艇。菲律賓官員敦促美國澄清其根據1951年所簽《美菲共同防禦條約》 (U.S.-Philippines Mutual Defense Treaty)所承擔的責任,此後美菲兩國在2011年11月發表《馬尼拉宣言》(Manila Declaration),重申了這項條約的內容。
接下來就發生了最近這起因斯卡伯勒淺灘捕魚權引發的事件。兩國在這一水域的對峙開始於4月份。此前,一艘菲律賓艦艇試圖逮捕斯卡伯勒淺灘水域中國漁船上的船員,這艘艦艇是美國提供的。菲律賓方麵說,中國的巡邏船介入並阻撓了逮捕行動。
到了5月中旬,對峙事件引發的憤怒情緒開始激化。逾200名菲律賓示威者在馬尼拉的中國使館前集會。
中國的旅遊業者取消了前往菲律賓的旅行團。中國國內的主戰派要求對菲律賓采取更嚴厲的行動。中國軍方的《解放軍報》(PLA Daily)警告說,中國外交部已經明確表態,中方做好了應對菲方擴大事態的各種準備。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在菲律賓的西部司令部普林塞薩港,陸軍中將薩班(Juancho Sabban)和菲律賓政府的領導人一樣,正在為今年晚些時候可能發生新的衝突做準備。屆時引發2011年對峙事件的石油勘探公司將回到禮樂灘進行開采。 薩班說,也許我們到時不得不派遣一組漁船為我們的勘探船作掩護,但我們將保護這些船隻開采菲律賓自然資源的權利。
阿基諾三世政府已經接受了另外五份開采競標,並且還決定今年7月將禮樂灘附近存有主權爭議的兩塊水域拿出來進行開采招標。阿基諾三世周四在華盛頓說,菲律賓的底線已經很清楚,這片區域在我們的領土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