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強烈地感到中國是一個從來就沒有涉及到存在內核、沒有觸動過深度魂魄的國家。似乎中國人所有感知的內容、所有意識的活動都被某種無形的力量設置了障礙; 似乎在精神的世界中始終有一種的嚴格的界限一直就存在在那裏。也就是說,在中國人生活的所有理應涉足的領域中,始終有那麽一道門檻,那麽一條邊線,無論我 們做出何種努力,付出多少心血,也是跨不進去,邁不過去的。一句話,中國人的生活似乎先天就遭遇了某種絕對的大限,即遭遇了屏蔽與隔絕。
就像中國人不能(既是not able to ,又是 can not to )書籍,隻能書法,不能上三路,隻能下九流,不能思想,隻能詩歌,不能理性,隻能感樂,不能拯救,隻能逍遙,不能文化,隻能用娛樂、餐飲來代替,不能歡 樂,隻能用晚會來冒充一樣,中國人無法問津生活中存在的那種本質,所以隻能以非本質為本質,無能潛入深度,所以隻能滯留在淺處。有種種跡象表麵,中國的生 活是勾銷本質、棄絕深度的。當然,這並不是說中國人天生就厭惡深,唾棄本,可能更真實的情況是,從一開始中國人對深度的偏愛、對本質的追求就遭到了來自異 己因素、社會外力的強烈打壓和猛力阻擊。對本質的疏遠、對深度的背離,以及所有對形而上學精髓、宗教哲學魂魄之有意無意的忘卻,也許開始是被動、無奈,其 次是習慣、忍耐,最後自然就成了適應、喜好,甚至固化為某種自覺的本能,成為生命賴以自在、了然的必需。顯然,這其間有一個非常複雜、無比漫長的內化過 程。僅此這一點就足夠中國人去說不清、道不明,棄之不行,理之更亂。
在此,我認為很有必要再次提及那個 “神鳥變籠雞”的故事。據說現在行走在地上的雞曾經是天上飛翔的鳥,而且是充滿神性、無比高貴的鳥,由於犯錯而被貶為地上的家禽。到了地上以後,它也曾經 是可以自由行走的野生動物,甚至偶爾還會冒一陣低空飛行的雅興。但最後非常不幸,被人類馴服、豢養,完成了從野生到家養的過程。當然,這還不是最悲慘的, 因為它的異化並非到家禽就得到了終止,更為嚴重的異化還在後麵“恭候”著它。這就是整個從家禽到“籠雞”的演變史。
1983 年我在西寧71信箱工作期間,就目睹過籠雞精彩的一幕。住在我鄰居的張指導一家在宿舍的過道上搭建了一個巨大的雞籠,這籠子大約可以同時喂養十幾隻雞。張 指導喂養這些雞的目的是為了宰殺食用,或讓其下蛋改善生活,因為盡管張指導當時是管教幹部,但在80年代初那段匱乏的歲月,他家的生活仍顯得非常拮據、入 不敷出。每天,我都能看見張指導上班之前親自給雞添食、加水、補料。毫無疑問,這些雞過的是一種完全封閉、被動,當然也“安然自洽”的生活。由於長年累月 的籠中豢養,先是漫長的適應,然後便內化成一種本能,它們肯定早已忘記了它們的神鳥祖先,同時也忘記了它們過去所熟悉的天空、田野,甚至庭院。
一天上午,我看見張夫人打開雞籠(還是女人心善),想讓那些雞到籠子外麵去散散步,放放風,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活動一下筋骨,讓它們暫時獲得一種有限的自 由,算是對它們的一種特許和恩賜。有趣的是獲得恩準的雞們麵對打開的籠子,半天回不過神來,它們大都顯得有些驚慌失措、猶豫不決。一個個對著打開的雞籠向 外呆望,成了標準的木雞。這時,有一兩隻勇敢的雞想試探性地竄出籠子,重複性地在雞籠附近轉了好幾個圈子。看得出來,它們無不心驚膽戰、誠惶誠恐,似乎對 外麵的世界深懷一種無名的恐懼。最終,這兩隻雞還是走出了籠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就在這時,精彩的一幕發生了,跑出了雞籠的那兩隻雞在外麵轉悠了幾 周後,都不約而同地迅速退回了籠中。顯然它們已不習慣於自由,不習慣於一種自由驅使下的自主的決斷,就仿佛它們對自由具有一種本能的回避與抗拒。無疑,這 一幕已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裏。甚至在以後的生活中,有許許多多的現實場景都會使我自然聯想到這籠雞退回到籠中的一刻。在我看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籠雞 難道不就是我們現實生活的一種最生動的寫照嗎?難道它不正是一則能夠對我們生活的意義做出最好詮釋的現代寓言嗎?
一般說來,我們對籠雞所遭遇的那種屏蔽和隔絕能夠做出明確的判定,但對我們自身所遭遇的那種屏蔽和隔絕卻常常蒙然不覺。因為施與前者屏蔽和隔絕的手段通常 是具象的實體,這就是構成雞籠的那些 “木條”和那把永遠關閉的“門鎖”,而施與後者屏蔽和隔絕的途徑往往是抽象的主體,這就是存在於觀念世界和意識領域的那些剛化的“戒律”與僵化的“信 條”。事實上,這些“戒律”和“信條”完全可以構成另一種性質的籠子,其屏蔽和隔絕的效應與“木條”和“門鎖”相比完全有過而無不及。
實際上,我們一直都在屏蔽與隔絕之中。隻不過這種屏蔽和隔絕存在於精神與觀念的層麵,人們始終在對其回避、淡化和遺忘,並且盡量模糊之、混淆之、錯亂之, 經常製造一些屏蔽與隔絕不在的假象,再加上人們對這種屏蔽與隔絕的“先天”性領悟和絕望,他們被迫隻好退守到一種不明不白的中層之境和下界之域(即那個日 常人生、屬塵瑣碎、油鹽柴米,張長李短、絆腿戳背、哼哼哈哈的世界),更為可怕的是由於長期退守和駐足在這樣的世界,這就難免使他們的生活不得不變成一種 沉迷和粘滯,最終形成為一種自欺欺人的“圓融”與“自洽”的氛圍,他們在感覺歧義的異化中找感覺,在背離精神的前提下尋精神,所以,自然他們就對這種屏蔽 和隔絕遲鈍麻痹、非感不覺了。
我認為,我們始終就在某種屏蔽與隔絕之中,這是一種思想之屏和觀念之隔,是一種意識之蔽和精神之絕。換句話說,我們的感覺總是與某種更強的感覺相脫節,我 們的意識總是與某種更大的意識相抵牾,我們的精神總是與某種更高的精神相衝突。在生活的世界中,我們拋開了延伸、超越、提升、突破、趨極、無限的概念,總 是以重複來積累我們的數量,以纏繞來虛構我們的速率,以循環來杜撰我們的規模,同時,也以一種惟封麵化的方式來撰寫我們這本民族的大書。沒有精神,我們就 大量炮製有關精神的語詞,沒有文化,我們就生產無數有關文化的言說,塗亮彩來粉飾,以它物來替代。結果,語言,僅僅是語言,就成了我們現實生活中一切所沒 有的美好之物的一種補償,成了我們真實世界裏一切所應有的理想之物的一種對稱虛擬和反麵鏡像。實際上,我們的生活與世界那種本質的聯係是微乎其微的,說得 好聽一點,僅有一根吊命的遊絲在做脆弱的維係,說得不好聽,我們的生活與那種本真的事物是相分離,甚至是相對立的。由於一種無形的屏蔽與隔絕,我們的人生 內容並不指涉任何生活的深度,我們的生活經驗也不可能體驗出任何事物的本質。因為所有意識屏蔽和思想隔絕的必然結果就是化解和消除生活的一切深度和本質。 讓人的生命在一種無本質、無深度的狀態中永恒地漂浮與消沉,成為一種生命資源與存在奇跡的最聳人聽聞的揮霍與浪費。
我覺得在我們的社會生活,始終有一種東西顯得非常可怕和強大,這就是我們從骨子裏麵,甚至在我們還沒有形成我們的意識的前意識裏麵,實際上我們早已對世界 的本質和存在的深度做了全麵的懸擱和勾銷。我們從內心一點也不相信世界有什麽本質,絲毫也不承認存在有什麽深度。因為本質和深度的提出,必須要以思想的無 屏蔽、觀念的無隔絕為條件,要以精神祛蔽、意識亮敞之後必然應出現的一種人類探索的趨盡化過程為前提。因為任何對本質和深度的設定,都會引發人的思,促進 人的思,擴展人的思,使人的思對人類的事務呈現出一種熱情的介入和進取的態勢,最終讓這種思與事物那種隱藏著的深度和漸形著的本質形成某種呼應、對應和有 效反饋的整合。我認為,沒有本質的設定,沒有深度的期盼,也就不可能有人類之思的產生,因為這樣的前提早已消除了任何思的起因和動力。反過來,消除了思, 世界也就真的沒有什麽本質與深度可言。因為本質隻對思才構成本質,隻有本質才可能構成思的對象。同樣的道理,隻有思才可能促進人類對本質的認識,也隻有思 才可能使人類的本質成為一種本質。
對於籠雞來說,飼料與爭奪便於覓食的有利位置就是他們生活的本質。除此之外,你真的很難想象它們還會有別的什麽本質。與它們相比,我們又會好多少呢?實際 上,在精神和思想上遭遇屏蔽和隔絕的我們,本質上並不比它們好多少。與它們比起來,我們的高明之處僅僅在於我們能夠把飼料叫做“財富”,把爭奪有利的位置 稱作 “權力”。但實際上,遭遇屏蔽與隔絕的我們與籠雞擁有的是同一種生活的本質。
禁絕思想,取消本質,這是一種因果相扣的連環套路,是一種反向負值的惡性循環。而取消本質、不信本質的後果是極其嚴重的,因為這意味著我們都生活,也隻能 生活在一個沒有真理、沒有公道、沒有正義的世界。事實上,中國人從骨子裏也是這麽認定的,世間毫無公理可言。關於這一點,我們無須用理論去證明,也沒有必 要通過複雜的邏輯去分析,隻需我們從最簡單的常識出發,動用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具體經驗便可做出判斷。回顧我們從小到大的成長曆程,尤其是對我們的一生影響 最大的青少年時期,無論長輩、師長,還是朋友、熟人,他們似乎總會毫無例外地告誡我們:“要現實,要現實,不要太理想了。”好像在中國被批評得最多、被指 責得最多的就是人的理想。好像人的理想就是人的毛病、人的缺陷,是人之某種令人感到無比惋惜和遺憾的不足。相反,人的現實、實在,人的精明、機靈卻被認為 是人身上最偉大的優點,是人人都應去努力培養的品質。一旦我們進入所謂懂事的年齡,我們的前輩、同齡人,甚至比我們年紀輕的人就會反複告訴我們也許隻有在 中國才存在的一個真理----這個世界沒有真理。事實上,這一點也無須經由他人來告之,我們隻需通過發生在我們自己身上的人和事,或發生在我們生活周圍的 人和事,便可得出這一結論----這個世界沒有真理。
這兒,我想講一段發生在我身上的小故事。我認為這故事很能說明中國人對思想、對理想的一般看法。我讀高一的時候,學校分來了一位年輕的女教師,她教我們的 生物課,同時是我們的班主任。這位老師非常漂亮,聽高年級的同學講,他們班幾乎所有的男同學都在背後議論:她是最典型的跳芭蕾舞的料。她披一頭過肩的美麗 黑發,有一雙充滿詩情畫意的大眼睛。此種詩畫的情意隻能感覺,無法言表。再加上她心地善良、對人謙和,所以在我們的心目中,她無疑是我們全校最具女性魅力 的年輕教師。這位老師對我很好,是我的入團介紹人(因為當時不懂事,所以昏昏蒙蒙地就入了),經常到我家去家訪,甚至有兩次期末考試後還叫我去幫她改同班 同學的試卷(我當時把這看成是我最大榮耀,同時也把它看作是她對我最大的信任)。
畢業後的14年之前,我一直都沒有見到過她。14年之後由於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與她見了一麵。當時,我的一位比我年長的朋友與她在汽修廠當廠長的丈夫有業 務上的關係,要請他們夫婦倆吃飯。當我的朋友聽說廠長夫人是我高中的班主任時,便打電話來問我願不願意與他們一起吃飯。我當然欣然同意。就這樣,在朋友的 宴請中,我和我的班主任見了一麵。飯桌上,我們談得非常愉快,因為我一直都很尊敬她,再加上分別了那麽久,肯定有許多有關高中的話題可說。隻是到了最後, 她的一番話讓我感到很不是滋味。這番話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當時,她對我說:“毛喻原啊,你這個人什麽都好,聰明、善良、能幹,就是有一個缺點:腦子裏想 的事情太多,思想太過複雜,太理想主義了。”我聽了這番話後,無話可說。麵對我一直尊敬的老師,我不想與她爭辯。
我之所以在這兒談起這段往事,主要是想說明,我老師的這段話也許反映了我們中國人對思想、對理想主義的普遍看法,非常具有典型性。
我經常在想,為什麽在中國,凡思想的東西、理想主義的傾向會被人們當成是人的缺點呢?這真是天下怪事一樁,是人間最不可思議的事情。難道思想的東西、理想 主義的傾向真的具有某種恐嚇、叛離、威脅、顛覆的品質?它們真的有那麽可怕?那麽禍國殃民?但在中國,事情就是有這麽“神奇”,人們還真是這麽認為,視思 想為危險品,視理想為有害物。人們往往心恐而避之,執意而拒之。
如果說思想、理想真有可能對強權、惡人和壞事構成逼迫、威脅和顛覆的話,這也許還粘得上邊,說得過去,所以強權者、惡勢力反對思想、消除理想合乎邏輯,但老百姓、下位者也跟著厭惡思想、唾棄理想,這就有點莫名其妙。看來,民眾對思想的否定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我認為,棄絕思想、取消本質的後果是極其可怕的,它的社會效應完全可以給中國人的整個生活構成毀滅性的打擊。如果這一事實是真實的,並且“世界無真理”的 結論早已被中國人的意識和潛意識認定,那麽,人們以後在教育、道德、倫理方麵所作的一切努力也許都是無效的,任何文明的倡導、理性的規勸實際上都於事態的 改變無補。因為很簡單,如果世間沒有真理,沒有最後的裁定和判決,那自然就隻剩下了強權和非理。可以設想,即便是一個先天具有善良傾向的人在這樣的社會, 他究竟能夠去做什麽。試問,當一個社會普存暴力、總遇惡神,到處都充滿了五搶六奪、拳腳相向之時,一個本性善良的人究竟會怎麽樣?毫無疑問,他多半會改變 自己、降低自己,去適應周圍的生活,以求與社會的習俗同步。否則,他很難在這個社會有立錐之地。況且,簡單的常識和日常的經驗一直都在告訴我們,在一個普 遍沒有公理的社會,一個人個我的善良品質根本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我們所說的屏蔽與隔絕主要是指人們的意識知覺和精神活動與生命內在的那種有序進化相脫離,與生活理應具有的那種開放本質相背反。仿佛存在之中有一種無形的 力量在人們感覺的範圍內,在人們思考的曆程中設定了某種絕對的障礙,有一條無法逾越的界河。這種力量讓你思是思了,但總是在思的中途嘎然而止、思不深入、 思而無果;讓你感覺是感覺,但感覺的閾域非常狹窄,感覺的品質嚴重扭曲。結果,即使你思了,也不明白;感了,也無知覺。等於殘思廢感,因為這種屏蔽之思和 隔絕之感不是背離了思的方向,就是囿於某種舊感的重複。這樣的思,它是不生發、不成長、不進化、不提升的;這樣的感,它更像是一種退縮、粘滯和沉迷,更容 易導致一種麻痹後的幻覺。我們認為,真正的思應該是人類理性的一種沒有限製、沒有屏蔽、沒有隔絕的趨極運動,它擁有一種不斷升級、層層擴張和無限深入的過 程。因為隻有思的極限、思的盡頭,隻有人類感覺的不斷放大、持續提升才有可能引入人類生活之價值、本質、深度和神意等終極性的概念。事實上,這些概念的出 現,其真正的目的並非是為了去建立一個天堂般完美的世界,而僅僅是為了讓人們在內心中能夠守留住人類良知和道德倫理的某種底線,在人際的關係中始終堅信某 種最基本的原則,即實現某種道義的自律。人類之所以要倡導思、倡導宗教、倡導形而上學的普世哲理,其目的就是為了不致讓人的生活陷入一種不明不白、不倫不 類的價值相對主義的泥淖,使人們避免一種虛無主義的困境。
由於中國是非思、反思的(因為無論在你出生前,還是在出生後,這個社會似乎就有一個現成的、完整的思的答案在阻止你的思、化解你的思,使你的思不成為思, 而僅僅變成一種被動的聽命與接受,最終取消你欲望之思的一切可能),所以,中國人就無法與人生的終極情懷、存在的深度關注、價值的最後栽決,乃至生命的美 好希望掛起勾來。由於非思和反思,所以,他們幾乎無一例外地都是天生的相對主義者,鐵杆的價值相對論者。常常扯唯物辯證法的大旗來為自己低下的智力缺陷遮 醜,以矛盾的所謂二分法來為自己醜惡的痞子品性狡辯。中國人是不相信真理的,因為他們連思考真理的基本條件都喪失了。由於社會一直都在強化某種非思、反思 的因素,在加上這種強化所帶來的那種適應和內化,所以直到今天,中國人都不知道何為思,何為真思的價值和效應。他們隻知淺思、殘思、局域之思和初級之思, 而從不知全息之思、深邃之思為何物。由於他們思之中止、思之荒廢,所以,他們隻相信一切相對主義的真理,或隻相信一切絕對相對主義化的絕對真理。他們隻相 信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相信張三的理,李四的理,但就是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超越於公婆、超越於張三李四的一種更高的真理。
我們認為,整個中國都被失神的觀念所屏蔽,被唯物的邪說所隔絕。世界之更長更遠的那條路,我們是不想去走的;人生之更大更重的那一題,我們也不願去問;存 在之更深更厚的那份情,我們更不肯去領。結果,我們在再也走不動的地方,隻好站定,或者轉身,打道回府,或退守到某種永遠被動、永遠尷尬的僵局,讓生活永 遠地打盹、永遠地荒度。
實際上,我們的社會曆來都是棄絕思、取消本的,並不是像有些學者所認為的那樣,是由於上個世紀的最後20年中國遭遇了市場經濟的話語霸權,才使中國人放棄 了絕對價值、終極關懷的追求,從而完成了傳統身份的轉換,全部落入了一種實利至上的巢穴。中國人從來就沒有思維兩極的延伸,因為這種延伸的條件在中國的任 何一個曆史階段都不具備,所以,中國人才會在一個沒有思想落差、沒有精神張力的純世俗生活層麵重複著他們的遊戲人生,他們才會用小報、雜誌來冒充文化,用 歌舞、晚會來冒充歡樂,用樓房、圍牆來冒充大學,用奴役的哲學來冒充自由的秩序,用歪理來冒充真理。由於那條通向思想的道路早已被堵死,所以,我們就隻能 在人生受抑的那個中間的層麵晃蕩、漂移,尷尬而被動地生活,循環著千年不變的鬧劇。生活的本質永遠不變,變化的僅僅是關於這種不變本質的說辭。
我們早已與生命的主題、存在的本質隔離了。開始是不準與之聯係,其次是不想與之聯係,最後自然就成為無能與之聯係了。似乎這樣一種格局早已完成,我們不 想、也無能去對事物作終極的判斷,因為我們早已喪失了對存在的大是大非、大善大惡作作後裁定的能力。由於把本質勾銷、價值剝離了,於是我們就隻能退守、停 留在一種中間的狀態,懸浮、擠壓在一個不明不白、不倫不類、千言說不清、萬語道不明的場域。在這一場域中,惟有那些貌似真理實則歪理邪說的詭辯論、相對 論、狡智論主宰一切,惟有強權即真理才是這一場域中的惟一真理。由於拋棄了本質,取消了深度,那剩下的一切,你還有什麽好說,什麽可說的呢?除此之外,人 們還有什麽可幹之事,什麽可作之為呢?不外工商,不外企管,不外編織,不外烹調,不外黃、賭、黑,不外詐、騙、搶。由於全體人民都不再情願去顧及本質的東 西,也不再樂意去涉及深度的事物,那我們社會的整體生活就隻能勾銷兩極而迷溺中間,永遠陷入一種不上不下、不進不退的尷尬境地。這下可好了,徹底成全了那 些在上、擁權和攬財的人。在這樣一種境地,他們幾乎可以做到為所欲為、無所不能,除了精神、文化和人道的事他們不想做、也不能做以外,他們幾乎可以不受限 製地做一切。有幾件事情,我始終鬧不清楚,在一個絕對沒有出版自由、交流自由的國家,人們為什麽還要去辦那麽多的報刊、雜誌,那麽多的電台、電視台?在一 個不知大學精神為何物的國家,為什麽還要去辦那麽多的大學,那麽多的研究院?有必要嗎?你以為僅憑媒體的數量就能形成具有公正力的輿論?你以為蠻辦大學就 真能促進教育的發展?誰這樣認為,那一定是在犯傻。由於喪失了兩極的關懷,我認為,這個社會其自由、權利和財富的分配就比然是極不均衡的。同樣的道理,由 於喪失了深度的求索,這個社會就必然會讓一小部分人擁有的太多,而讓大多數人所得的太少。在這樣的社會,如果硬要說有一種什麽均衡分布的權力、權利和自由 的話,那頂多也是一種低劣的、變質的和另類的權力、權利和自由,比如,隨意說髒話、隨意丟垃圾、隨意吐口談的自由。看來,不管是什麽樣的社會都無法逃避自 由。在自由麵前,它肯定必須做出某種選擇。
如果深度不說,本質不談,那人們也就沒有必要去作任何形而上學之思,也無須去提什麽人生的究竟為何之問。也許,閹割思想、刪除靈商,始終堅守一種純粹生理 學 -生物學的策略底線就成了人們惟一的選擇。既然至深的情理、至上的宗哲、至美的性靈不談,那人們還求什麽理想、希望和今世努力的善行呢?因為真正的理想、 希望與善行都必須應以思想的兩極拉開、精神的自由滲透為其條件和前提。由於在我們國家,真知沒有表達的機會,灼見也無傳播的平台,所以,人們也就無需關 心,也不能、不敢去關心生活中真正算得上是原則性的事情。惟一的大事就是隻求活著,活著意味一切,活著就是一切。至於怎麽活,活出一種什麽樣的滋味和品質 來,也就無關緊要了。實際上,這是一種生存水平已經低下到連人們都難以去想象其程度的生活。這是一種動物性質的生活,是一種可能更接近植物樣式,甚至礦物 樣式的生活。
當然也難怪中國人為什麽會以如此一種低劣的方式來生活,因為在中國,大多數人都會作如此想:在中國那麽險惡的生存環境中,那麽殘酷的社會條件下,能活著也 就算是一種萬幸了。在中國,如果你能按照一種動物主義的理念來過上一種像樣的動物範式的生活也實屬不易了。據說在中國古代的曆史中,每隔18年就會發生一 次吃人肉的事件,每隔幾十年就有一次大的社會騷亂,引發慘烈的流血與屠城。我們認為,在這樣的環境中,也許活著本身就是一樁了不起的奇跡了。除此,你中國 人還能去期求什麽?還敢去夢想什麽?
我堅信,中國人的內心確實篤信,隻要活著就行了,其它一切也許都是可有可無的多餘,所以才會有一場晚會便可滿足十幾億人的除夕樂,書法代替書籍,小報冒充文化,初小謊稱大學的故事。殊不知這一切都是整個生活背離了本質、唾棄了深度的一個必然的結果。
隻要一個社會禁絕人們的思想,禁絕人們的交流、禁絕人們的表達,這本身就是這個社會沒有真理、沒有人道、沒有正義的證明。有,也隻能以一種隱蔽的形式潛伏 在人們的內心之中,使之成為一種不能外露的存在,成為一種隻作白晝之陪襯的黑夜的陰影。不知要等何年何月,那些真正的聲音、睿智和思想才會有開花結果的那 一天。我隻知道,要是把存在的真像揭露出來,那更多的事端是絕對令人發指的,而所有隱蔽的善肯定是日益稀罕了。
我堅信,隻要思想中的那種屏蔽依然存在,隻要意識中的那種隔絕維持不改,那中國即使是一千年、一萬年以後也會是這樣----混亂複始、物欲循環。不變的總 是那種固定的模式,變化的僅僅是一種隨著歲月的流逝不斷翻新的說詞。麵對著這樣一種生活的格局,這樣一種存在的狀景,即使是上帝,我想,他老人家不悲、不 哀、不皺眉、不掉淚才怪!
ZT: 沒有思想的中國人隻能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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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不敢做主,怕承擔一切責任,所以總希望有個偉大的領袖讓他們全身心屈從。省心哦。 -相當冷靜- ♂ (0 bytes) () 02/29/2012 postreply 16:10:11
• 很多有思想的人自覺成了神或神的代言人,卻 -richard_hz- ♂ (208 bytes) () 02/29/2012 postreply 17:18:38
• 沒有隔絕屏蔽,有些事情是天生的. -人在天涯- ♂ (0 bytes) () 02/29/2012 postreply 18:3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