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中的文明因子 ( 上 )

 

前段時間關於文化與製度的大討論，令漢南思考再三。每深思之，愈加彷徨兼悲戚。

文化與製度，往往體現一個民族最核心最終極的思維和行為方式，體現在和平年代，更體現在戰爭年代。

對後者，漢南試圖從民族文明的因子切入談點個人看法。

1942 中途島

美國和日本在這裏進行了一場決定太平洋戰爭命運的殊死決戰。

關於這場人類曆史上最大的海戰，在戰後有太多的故事和回憶，追溯和評介。

簡而言之，在數量上，火力上有著絕對優勢的日本海軍在中途島遭到了慘敗，除去軍事上的戰役戰術指揮外，除去所謂運氣氣數外，日本真正敗於對現代文明的認識，對現代文明相應體係的掌握和運用。

具體戰役戰鬥中的過程和細節，不在這裏贅述。

戰後軍界和史學界總結中途島日軍的至關重要的失敗，主要是以下幾點：

情報

觀念

改過更新的能力

日本島國農業文明的羈絆

（1） 情報

在中途島開始之前，日本有兩艘潛艇分別在澳洲北部和珍珠港沉沒，那上麵均有日軍的密碼。取得了珍珠港巨大勝利的日本海軍就想也沒想過這些沉沒在大洋深處的軍事密碼會對他們的整個作戰體係產生什麽樣的影響？事實上，這些密碼很快就被美軍不惜一切代價打撈上來，並成為日後打敗日本艦隊最至關重要的秘密武器。連山本五十六這樣的留美精英都沒想到？？

在戰鬥最關鍵的時刻，美軍對日軍主力艦隊的位置推算精確到了十幾海裏，空中搜索的飛機精確到了十度以內，轟炸機群飛臨日本艦隊的時間清確到了十分鍾以內，而日本海軍直到美國的炸彈將要在頭頂落下時連美軍航母在哪裏都還在議論紛紛地猜測。

日軍當時最先進的零式飛機，一直是同盟國空軍的噩夢，它的機動性強火力和航程在當時幾乎無法超越無法模仿。但是，有一架零式飛機幾乎完好地迫降於沼澤中，落入了美軍手裏。美國遂集中了最好的專家，飛行員，航空工程人員對這架飛機進行了全麵的研究和分析，前後試飛了幾百架次，徹底地掌握了零式飛機最關鍵的性能和秘密 ：

油箱毫無防護

追擊中右轉彎極其困難

針對這些，同盟國飛行員在以後的空戰中，隻要集中攻擊機翼的油箱就能隨時把零式打得空中開花，萬一被零式追上了，隻要迅速右滾翻，日本飛機根本沒辦法 ------ 日本零式獨霸空中的時代徹底過去了，日本空軍從此走向滅亡。失去了製空權的日本海軍從此就是爛鐵一堆，無論那上麵豎著看起來多麽不可一世的巨口徑艦炮。

準備偷襲珍珠港時的日本海軍，曾經為獲取美軍情報絞盡腦汁，出盡八寶。僅僅時隔半年之後，他們就固步自封，驕橫狂妄，連美軍在太平洋方向到底有幾艘航空母艦都沒有搞清楚就傾巢出動。

（2） 觀念

在甲午，對馬，珍珠港取得勝利的日本海軍，在擁有了近十艘航空母艦之後，他們的觀念還停留在巨艦主義，戰艦決戰上，還以為現代海戰就是在海上拿大炮互相轟擊，誰的艦艇眾多，大炮口徑大，誰就是老大。他們忘了他們成功偷襲珍珠港靠的是什麽？

在長途奔襲中途島的南雲主力艦隊中，所有的艦隻都無裝備雷達，到頭來連逼近的美軍轟炸機群都要靠肉眼去警戒和發現，整個日本海軍的觀念還停留在甲午戰爭。

望遠鏡看得到的地方就是敵人的出發點？

即使在日本航母遭到重創，整個日本艦隊麵臨滅頂之災的關鍵時刻，全日本海軍的精英們還提出了各種各樣離奇古怪的作戰計劃，其中之一是派重巡洋艦包圍中途島，用重炮轟擊中途島上的飛機跑道和設施。這個計劃還居然被執行了數個小時，直到山本五十六徹底清醒了才終止。在這一點上，日本海軍這些高參們不是在進行現代化的海戰，而更像是街頭打架的小混混，我挨了你一拳，我也要往你的地盤裏撒泡尿。

在中途島參戰的日軍艦艇上，還裝載有大量的家具和建築材料，那是為了占領中途島後修建遊樂場過山車的吧？：）

（ 3 ）改過更新的能力

在中途島之前的珊瑚島海戰，其實是日本美國兩國海軍的前哨戰，摸底戰。在這場海戰中美國海軍，尤其是航空母艦學習到了最寶貴的戰損管理，建立了非常有效的反應搶救體係和機製。這一點，使美國的約克頓號航空母艦兩次在受到攻擊時迅速得到了搶修和恢複作戰能力，而日本航母固步自封什麽也沒學到，在後來的戰鬥中一經受損隻有沉沒。

日本艦隊在珊瑚島海戰搜索美軍艦隊的過程中，派出飛機單相扇麵在茫茫海空中進行搜索，結果直到回航才發現了敵艦。這個錯誤，中途島至關重要的南雲攻擊艦隊在最關鍵的時刻又原汁原味地重演了一次，導致南雲緊急在甲板上換裝魚雷，美軍一顆炸彈就引發了連鎖大爆炸。

曆史就是這樣書寫的，隻要南雲從上一次的錯誤中學習教訓，再多派出幾架搜索飛機進行雙向的搜索，就能多爭取到幾個小時的時間，曆史就有可能改寫。

不是說日本人很好學的嗎？這一回他們沒有，他們已經不是當年的好學生了。

（ 4 ）日本島國農業文明的羈絆

在中途島海戰中，美國日本都有航空母艦被對方攻擊，受到重創，最後沉沒。

美軍上層指揮人員，客觀冷靜地評估戰場實際，一旦認為搶救無效，全體人員立即棄艦，轉移到別的艦艇上繼續指揮，繼續作戰。整個過程幹淨利落，行雲流水。

而日本艦艇受到了攻擊和損失，他們在幹什麽？

他們在上演生死別離，懷念故土，效忠天皇，戰友情深。。。。

在真實的曆史記載裏包括南雲忠一，山口多聞以及眾多日本最優秀的海軍精英，在艦艇受到重創明明無法支撐沉沒在即之時，他們有的喋喋不休跟部下爭執離艦還是隨艦沉沒 ------ 隨艦沉沒的全部意義就是名節，有的把自己綁在旗杆上以示決心，有的以水代酒跟部下訣別，有的還把軍帽當遺物相贈，還在甲板上唱《君之代》。。。。他們的部下也很夠情分，離開了很遠再駕小艇回來含淚勸說老長官別輕易尋死，轉移到別的艦艇上繼續為天皇盡忠吧。

哦不，我要與艦艇共存亡！我要麵對故土，引亢高歌，祝福天皇，勉勵戰友 。。。

老長官不沉下去，別的艦艇還不好意思開走。。。整整一個艦隊阿！瞬息萬變的生死決戰阿有木有！

就這樣，在瞬息萬變的中途島決定一個帝國生死存亡決戰的最激烈的時刻，日本海軍最優秀的將官們，一次又一次地重複這樣的生離死別，這樣的效忠表白。一次又一次浪費了最寶貴的資源 ------- 時間，以分秒來計量的進擊和轉移的時間，包括逃命的時間。

就這樣，這些日本軍人在他們不可一世的進擊中，在他們罄盡曆史上最龐大的海軍艦隊，駕駛著最新銳的航空母艦，零式戰機橫行霸道時，他們顯現出來的文明程度和世界觀科學觀，充其量還是小學程度。說到底，他們就是一幫子富士山下的泥腿子，北海道的老漁民跟海那邊完全放棄了海上巨艦戰略，清醒認識到現代海軍的較量實質就是空軍的較量，掌握了密碼破譯的思維和技術，掌握了零式飛機所有秘密的現代海盜的較量。在這個意義上說，勝敗已不是日本海軍的常事，他們隻有失敗一途。

有軍史學家認為，即使日本在中途島再贏一次，那也僅僅可能贏在了數量上的暫時優勢，贏在了具體戰役戰鬥的機緣巧合上，他們在對整個現代化海戰的把握上其實已經輸了。他們掌握了物質的，有形的力量，卻忽略了現代文明科技領域，戰爭指導思想裏精神的，思維的，信息的無形的更加重要的力量。這一點，與甲午戰爭時那幫還在穿開襠褲的北洋水師簡直就是同一個版本，隻不過那時的日本與 1942 年的山姆大叔正好調了個位置。

在靖國神社裏，有相當的篇幅描述的也是日本作為一個長久的農業文明，在近代如何經曆了跟中國很相似的曲折的國運痛苦的恥辱和艱難的轉變，作為一個亞洲的悠久農業文明的分支，他們也有他們自己的所謂仁人誌士以他們的方式尋求日本的出路。武運長久進軍大陸，狂熱軍國主義法西斯是他們的一種選擇，戰後發展經濟，給美國當二奶也是一種選擇。無論如何，其實質都是一幫東方的老農民在現代社會的必然選擇。

從更大的民族文明的大尺度來說，

甲午戰爭是一個優秀的學生和一個懶惰的學生之間的較量。

對馬海戰，同樣是一個優秀的學生和一個懶惰的學生之間的較量。

珍珠港，是一個優秀的學生對一個還在沉睡老師的突襲（有曆史學家認為當時美國高層已經確信日本的襲擊，但為了喚醒公眾故意對此秘而不宣）。

中途島，則是一個資質平平的學生和一個覺醒了的優秀老師之間的較量，美國老師的優秀資質發揮得淋漓盡致。說日本資質平平是他們已經固步自封，已經不再學習和警醒，比起珍珠港時隔僅半年，他們不僅在一個覺醒的巨人麵前沒有長進，還居然退步了。在一場生死攸關的決戰中掉以輕心，墨守成規，麻木呆板以至滅頂之災。

在文明的尺度上，先搞清楚誰是老師，誰是學生很重要。

中篇要講講中國泥腿子，中國學生的文明因子。

那些夜郎國人，那些指著子虛烏有的偽大勝利過日子的好漢們要好好溫習功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