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海》與西方文化
《老人與海》是一首田園詩,大海就是大海,不是拜倫式的,不是麥爾維爾式的,好比荷馬的手筆;行文又沉著又動人,猶如荷馬的詩。真正的藝術家既不象征化,也不寓言化--海明威是一位真正的藝術家--但是任何一部真正的藝術品都能散發出象征和寓言的意味,這一部短小但並不渺小的傑作也是如此。
--美國藝術史家 貝瑞孫
海明威看了這段話十分滿意,認為“關於象征主義的問題說的很好,透進了一股新鮮空氣。”他馬上把這段話推薦給出版社作為宣傳《老人與海》的簡介。可見,海明威所反對的是牽強附會,而並不反對讀者從《老人與海》中去體會“象征和寓言的意味”。正如他在《訪問計》中所說“讀我寫的書是為了讀時的愉快。至於你從中發現了什麽,那是你讀時的理解。”
《老人與海》的故事是真實的,海明威醞釀了十幾年對它進行加工創造,賦予它一種寓意,形象地說明了:人在同外界勢力的鬥爭中雖然免不了失敗,但人要勇敢地麵對失敗。
每個民族的哲學精神乃奠基於“軸心時期”,這一點現在已得到公認;而軸心時期的這種哲學精神是孕育於此前的“神話時代”的,尼采在自己的第一部著作《悲劇的誕生》中,用“日神”阿波羅(Apollo)和“酒神”狄俄尼索斯(Dionysus)這兩個希臘神話形象,來概括象征西方哲學的兩大根本精神傳統。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是兩種基本精神力量:一個是持守現象界、遮蔽本體界,即維護“個體化原理”的;一個是超越現象界、達到本體界,即超越“個體化原理”。而《老人與海》的故事正形象地體現了酒神精神,正如老人所說:人生來不是為了被打敗的,人能夠被毀滅,但是不能夠被打敗。尼采認為,個體是要通過超越個體化束縛,來達到意誌本體境界,故肯定生命意誌。“酒神藝術……表現了那似乎隱藏在個體化原理背後的全能的意誌,那在一切現象之彼岸的曆萬劫而長存的永恒生命”;“生命意誌在其最高類型的犧牲中,為自身的不可窮竭而歡欣鼓舞——我稱這為酒神精神。”
說到底,人是不可能永遠不被毀滅的,而不要被打敗,就隻能靠永恒的生命意誌與自信。桑提亞哥的自信是絕對自信,是不以環境變化而變化的自信,是不用與他人比較的自信。在桑提亞哥的生存哲學中,即使遭遇到了極點的背運,人也隻能自信。人活著,唯一能確定的必然,就是走向死亡。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必然的東西可以依靠。既然人是靠偶然活著的,那麽支撐人生存勇氣的,就隻有自信了。如果喪失了自信,在持續那麽多天的背運之後,桑提亞哥還有勇氣和毅力出海捕魚嗎?因此人活著就必須自信,不自信是人消費不起的奢侈品。正因為桑提亞哥有著絕對自信,他對小孩被叫走,表示了完全的寬容和理解。在這裏,海明威展現了自信與寬容之間的聯係。《老人與海》的主要篇幅,是描寫孤獨的老漁夫桑提亞哥,在茫茫大海上和大馬林魚和各種鯊魚糾纏、搏鬥了三天三夜的經曆。通過海明威淋漓盡致的描寫,我們充分感受到了桑提亞哥與命運作殊死抗爭的悲壯與崇高。老人最後拖回家的隻是一副十八英尺長的魚的骨架,骨架上唯一完整的是魚頭和漂亮的魚尾巴。從物質上來說,老人搏鬥了三天三夜的結果是失敗了;但從人的精神、從人的自信自尊,從人勇於和命運作竭盡全力的抗爭來說,桑提亞哥取得了勝利。
說到底,人的真正勝利也隻能是精神的勝利。人在物質上無論取得多大的成就,都不能贏得我們崇高的敬意。而隻有精神和氣魄的勝利,才使我們感動,才使我們和追隨老人的孩子一樣,為他的悲壯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