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鍾
這是一段奇遇,故事發生在香港回歸的一九九七年,迄今已經相隔十四年。
我在香港做新聞人物專訪,可謂「不計其數」,一般都是當月發表,為甚麽對這樣有趣的人物故事,竟能擱 置十餘年隱忍不發?那要從和陳小姐的最後一次見麵說起。
一九九七年五月二十三日 ,是我太太的生日,三天前約陳小姐一聚,她說要請我們吃飯。晚上七點,我們 在銅鑼灣雪園酒家相會。陳小姐是一位很健談的人,我們已經見麵談過幾次。談她要出書的事。她委托我做經理人(口頭表示),幫她找出版 社,讓出版社出錢買她的故事,她深信「李誌綏寫的都是關著門外的事,關著門裏麵的事,要我來寫」,一定比李誌綏的書更暢銷。她說台灣 兩大報都要連載她的故事,還有一位女作家蔣×也要為她寫書,她拒絕了。她問我李誌綏回憶錄賺了多少錢?我聽說四十萬美金。她不屑地 說:「四十萬?炒一層樓就夠了,我不是垃圾,我是貴妃。」
雪園飯店:不愉快的分手
她跟我談過不少跟毛一起的事。我也確實看好她可能出版的這樣一本 「紅朝秘史」。我曾認真地 追蹤李誌綏的故事,在李醫生生前做過對他的獨家專訪,發表過李醫生回憶錄續集的片斷。他去世後,專門出版紀念文集《反叛的禦醫》。李 醫生是第一位站出來指證毛荒淫無道的人,他的權威見證,引起廣泛關注與好奇,他的回憶錄一九九四年出版後,暢銷至今。但是,還 沒有第二個人出來現身說法印證李誌綏的書,現在有了這位當事人,和毛有過多年親密關係的前空軍政治部文工團女演員,要和盤托出,我 當然義不容辭,竭力成人之美。
圖:文革中,中南海一組,毛身邊的工作人員:前排右三陳惠敏,右二張玉鳳。(陳惠敏)
她問我,找出版社的事進展如何?我坦告:「不順利,人家嫌你要價 太高,中國時報總經理黃肇鬆先生告訴 我,鮑威爾(美國三軍聯席會議主席)的回憶錄才值五百萬美元」!鮑書中文版權才二萬美元,但陳小姐一直不願接受降價的條件,我 反覆解釋,西方出版社打造一本暢銷書要下很多功夫……當她知道出書的困難後,就開始抱怨我不懂得「報喜不報憂」,抱怨我沒有安排她親 自跟出版商談,她說她的精采故事一定能使對方高價出手。
說著,她突然問我:「我跟你說了這麽多,你為甚麽不寫?徐四民帶個攝影師找我,我沒有同意,就寫了一 篇,說我是毛的『紅顏知己』。」徐是《鏡報》月刊前社長。
我一再解釋,我沒有寫,因為是談出書而不是報導。她說,寫訪問和 寫書,有甚麽不同!我說,要寫,也要 在七一之後,馬上就是「七一回歸」了,我們要準備大型專刊。她仍然聽不進去。直到晚餐結束,我們走在街上還在大聲和我爭吵–沒 想到會是這樣不愉快的結局,她說以後見麵難了,她不會再來香港。九七之前她一定要離開香港,她計劃去澳洲,做投資移民。
我太太非常失落,一個生日晚會,竟然要忍受老公和一個女人不停地爭吵。直到和陳小姐分手,她 才大歎一口氣,一路無語–嫁給這樣的老公多麽無趣!沒完沒了的政治!政治!
我也異常沮喪。九七前的生日–我記住了這一天。那是我和「毛的女 人」交往的終結。留下的是一個專事 記錄她談話的小本子,和為她拍的一些照片。接著是香港百年曆史的大日子,九七回歸大典,全球數千記者湧來香港。採訪和被採訪,夜以繼 日,陳小姐的故事,當然排不上日程,而且,那最後不愉快的記憶也讓我不自覺地壓抑了平日采訪中的寫作衝動。最近司徒華回憶 錄提到「毛澤東的情婦」,提醒我不能再拖延這筆文債。
揭開和孟錦雲當「現行反革命」之謎
第一次會見陳露文小姐是在一九九七年春節期間的二月十二日,在九 龍祝家莊飯店,那是透過張寧(林彪的 未婚兒媳)的介紹,因為九六年八月同事蔡詠梅采訪過張寧,而張寧和陳露文同是前空政文工團的舞蹈演員,她們都是來自南京的 軍人家庭。張寧和陳露文還有聯係,知道陳在香港。於是,我和蔡一道去見她。
我的好奇心可想而知:為毛所寵的宮女,是天生麗質,還是美人遲 暮?我們見到的是一位中年婦女,笑臉相 迎,剪著短發,挽著一個啡色手袋。精神旺盛,一眼可見是屬於性格開朗熱情的一類女性。個子大約有一米七,根據她後來的描 述,她應是四十九歲。當然,此時很難想像她在毛身邊的容貌,畢竟,她離開毛已經二十一年。
打開話匣子,她可真是有點「口沒遮攔」,非常爽快地說往事。我們 沒有一句廢話地便切入毛的話題上,問 她是怎樣走近毛的身邊?她說,第一次見毛主席時,隻有十四歲,那是一九六二年。她在空政文工團舞蹈隊「上班」,直到一九六七年文革初 期。她們那時每周兩次去中南海陪毛跳舞。
「為甚麽一九六七年就停止了?」
「那時文化大革命造反有理」,陳露文說:「我們也不懂政治,跟著 發牢騷,我和孟錦雲一起議論毛主席, 說毛像皇帝三宮六苑,我們算甚麽?是妃子要冊封,是妓女要收錢,是舞女要好玩,我們甚麽都沒有—-這話被文工團的頭頭劉素媛聽到,她 連夜去向毛報告,毛聽後隻說了兩個字:造謠!就把孟錦雲和我抓起來,打成現行反革命,遭到毒打,我被送去東北。說我們反對毛主席。」
我們知道,毛晚年身邊有兩個寵女:張玉鳳和孟錦雲。張之受寵,介 入政治之深已不是秘密,孟在毛死後較 低調,隻有一本郭金榮著《毛澤東的黃金歲月》(一九九○年出版,二○○九年又重炒一本《走進毛澤東的黃昏歲月》),是孟的口述之作, 雖是黨性作品,卻也透露了一些細節。最引人生疑的是,孟這樣一個陪毛跳舞的女孩,怎麽突然成為反毛的「現行反革命」?
郭的 書中稱,孟案是當年的「一號問題」,誰也不準打聽,不準傳說,是涉及毛的絕密。而七五年夏天,毛又突然將孟收回身邊工作,此時已婚的 孟,想要一個孩子,毛竟不予批準。孟戴著反革命帽子,在毛身邊,甚至可代毛圈閱機密文件……這在那全國鬥得你死我活的時代,是 何等荒謬的事!
自由進出香港許家屯辦公室
因此,海外許多評論都認定孟和毛的關係不僅陪舞還有陪睡。現在,陳露文的披露可視為一個旁證。她和孟 錦雲同年,事後遭遇更慘。林彪事件後,她得以從東北送回北京,挨打的傷痛,遺留至今。後來再進中南海,直到毛死前。前後經曆十四年。
陳露文說,她的本名是「陳惠敏」,為了隱蔽其身份,才改名陳露文。張戎在《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的 採訪名單之「身邊工作人員、女朋友」中,陳惠敏和張玉鳳、孟錦雲在列。
陳露文說,她是毛身邊女伴中,唯一的幹部子女。張玉鳳是東北籍的 列車服務員、孟錦雲是出身不好的湖北 平民之家。而陳露文之父陳玉生是新四軍第三軍分區的司令員,前香港新華社社長許家屯曾在陳玉生部抗日地區任泰興縣委書記,後 任陳部政治部副主任。許在九七年九月香港《蘋果日報》專欄中提到陳玉生抗日初期是中共秘密黨員。
因此,憑借其父曾是許家屯的上級,陳露文八三年來香港後,便可自 由出入新華社,有時直入許家屯辦公 室。陳說,許家屯常告誡她不要「亂說話」,尤其是關於毛的話題,甚至嚇唬她,要小心,否則會被暗殺,被綁架回去。(許還說 他親自批示過江蘇歌舞團一名因說出和毛有一夜情的演員判處死刑)。後來怕影響不好,許家屯便下令新華社門警不讓陳露文隨便進入。
一九八六年八月,陳露文果然出事。那年她回北京被國安在西苑飯店綁架。藉口是她在外麵講毛的私事,泄 露黨的機密。關在香山雙清別墅,被嚴密看守,住在一個二層樓上,關了一年八個月,才放她回南京老家。
後來,中央派向守誌(南京軍區司令員)和江蘇省委書記等人向她父 親宣布陳露文沒有問題,「父 親對我的事管不了,隻盼我走遠點」。她父親一九九四年去世,九十六歲。去世前住南京,任江蘇省政協副主席。陳父受到尊重,是因為早年 自組遊擊隊抗日,為國民黨收編後,接應新四軍建立蘇北根據地,立下大功,任新四軍(三野)第三縱隊司令,副司令為葉飛、張愛萍。陳 露文僅有的小學教育就在南京軍區子弟小學(衛崗小學)入讀,和張寧、劉伯承之女、許世友之女同窗。
前香港新華社社長許家屯(左二),曾是陳惠敏(左一)父親新四軍部隊的下屬。攝於文革期間。(陳惠敏)
英國特工認證她是毛的情婦
八九學潮失敗後,陳露文看到很多人逃亡香港,她便趁機偷渡,重返香港。走的甚麽路線?她沒有說。最近 司徒華回憶錄《大江東去》出版,其中提到「黃雀行動」也幫了一名「毛澤東情婦」去美國。當即令我想到陳露文。
華叔提到此婦人的特徵:①帶有一名八歲兒子;②曾是解放軍文工團;③毛死後嫁給南京軍區副司令之 子;④從事軍火生意;⑤曾關押北京西山;⑥花了二十萬元偷渡來港。
對照陳露文向我談到的情況,此婦是她無疑。她確有一子相伴,我也 見過,九七年十九歲,個頭高瘦。八九 年應該是十歲。陳露文的婚姻也沒錯,是南京軍區副司令之子,名叫「段煥京」(這是陳所述,查當時南軍副司令名段煥競,怎麽與子同 音?)她說,毛死前四個月曾囑咐她,趕快離開北京,到南方去,嫁人。她將此事告江華、葉飛,他們認為是毛安排後事。她遂下嫁段家,一 年後誕下男嬰。丈夫湖南茶陵人。對這段婚姻,她描述道:
「結婚幾天,我就感到厭倦,我們在一起,一點情趣也沒有,乏味之至。他甚至不能諒解我和毛的關係,我 們的孩子被他罵做毛的*****,竟拿來摔,隻有離婚。」
為查證華叔回憶錄的記載,我特地詢問支聯會常委張文光先生。原來 「毛情婦」這單案子是他經手辦理的。 張文光說:八九年的一天,有人帶了這位婦女和他兒子來見我,說了她和毛的關係,要我們幫她移民美國。我立即報告港府政治部 保安科,希望安排和這女人接觸,查明真相。港府一名老外,相信是英國高級特工,隨即和該母子見了麵,很快通知我,說沒錯,是毛澤東情 婦。
張文光說,他將此事報告華叔,我們都很驚訝英國特工收集中國情報的能力。但是有些細節華叔 老了,記得不準確。例如是否去了美國?
這點華叔書中是有差錯。因為陳露文八九年來港,一直到九七前才辦成移民,她告訴我已辦好去澳洲。幾年 後,又有人告訴我,她其實是去了英國。九七後我和她就斷了聯係。
毛認陳露文是女兒和情人
春節期間見過陳露文之後,二月十九日,鄧小平死了,這是大事。兩 天後,陳約我去她家看照片。二十二日 下午七點,我趕到她在西貢西沙小築9E的家中拜訪幷看照片。這是我最關注的事–現在,史料對於出版者而言,最重視的莫過 於「老照片」,李誌綏醫生如果沒有那些和毛的合影,其公信力一定會大打折扣。香港八卦報紙的「狗仔隊」,目標也是為了獵取現場照片以 取信於市民。
但陳露文坦白告訴我,她沒有和毛的照片。為甚麽?她說,這方麵毛很謹慎。盡管外傳毛的女人無數,但公 開的照片隻有兩個:張玉鳳和孟錦雲。因她們二人是有正式身份的:毛的機要秘書和護士。可以出鏡。而她「甚麽也不是」。我問她:毛 認為你是甚麽?
「毛說過,我是他的女兒和情人。我反問他,那不是亂倫嗎?毛聽後大笑不語。他的倫理就是與眾不同。他 也說過我是『尤物』,初初我還不明白尤物是甚麽?後來才知道,就是今天香港很愛說的性感。」
我跟她解釋,大陸過去沒有「性感」一詞,就像「做愛」二字也是文革後才流行一樣。尤物,字麵上是你特 別喜愛的物品,用之女性,便有風騷、妖豔之類的意思。俗語難聽點:叫「騷貨」。她聽了笑起來,說,我比張玉鳳孟錦雲大概要騷一點。(幹 部子弟總是比較放肆吧。)
她說沒有和毛的照片,其他的都有。於是,她拿出一大盒照片,傾倒在沙發上,讓我看。大部份是黑白的老 照片,而且尺寸小。我順便挑了幾張,她同意我去複製。如圖這張在中南海和張玉鳳等的合影,她在前排中間。似乎沒有孟錦雲。 還有和一些老幹部的合影。
毛是政治家,鄧小平隻是政客
趁鄧小平屍骨未寒,我挑起話頭,問她毛鄧的恩怨,可有所聞?陳露文說了不少。
她又是從自己說起。她說,八六年她在北京被國安關押,事關鄧小平 要整楊得誌。鄧小平之女毛毛的丈夫賀 平(總參裝備部副部長)被指壟斷軍火生意,又不報告總參謀長楊得誌,直接向鄧匯報。楊為此而不滿,曾在軍委會議上,當著鄧的麵,指 責賀平做法反應不好,讓鄧很難堪。鄧便找岔報複楊:抓她,逼她交待「出賣情報」。她說,因為楊得誌是她爸陳玉生的部下,她也和楊相 熟,鄧要借她打楊。
其間是否有生意上的衝突?她在二月十六日對我說過楊得誌追求她,給她軍火生意做。華叔回憶錄也提到過 她和前夫「做軍火生意」。她說過,毛死後,粟裕(大將,陳父上級),楊得誌都愛她,表示可以離婚,和她結婚。
陳露文對父執輩的將領中,對楊得誌上將(1911-1994)最 為好感,說他為人正直,是一名傑出的 戰將。她告訴我,一九七九年,鄧發動的懲越之戰,許世友指揮東線,大敗;楊得誌指揮的西線卻獲得大勝,因而,八○年晉升為總參謀長。粟 裕曾對陳露文稱讚其父早年救援新四軍,說「沒有你父親我們待不下去」。粟裕曾任新四軍一師兼六師師長。(毛曾盛讚粟裕的戰功,說粟裕 應領元帥銜,但粟裕謙讓,三次辭帥,故位列大將第一名)。陳露文沒有接受兩位將軍的追求,尊敬他們為父叔長輩。對我說,他們都是「你 們湖南人」。
陳露文口中的鄧小平根本不值得尊敬。她拿鄧與毛比,說毛從未動用 軍隊攻打學生;不會當眾訓斥耿飊黃華 「胡說八道」;鄧在軍內排斥三野,重用親信,劉伯承元帥性格內向,功名就被鄧搶了去。她說,重用太子黨,其實是鄧的主意,鄧 說還是自己的子弟好,鄒家華、李鵬、江澤民才上得去。她說毛是政治家,鄧隻是個辦事能力還不錯的政客。鄧恨死了毛,要拉毛下神台,故 意放李誌綏出來,搞臭毛……
對英國記者介紹中南海舞會
我問她,毛還有甚麽東西贈送給她?
她說,毛有詩和手稿贈她,她都已轉送給人,包括宋任窮、江華、陳昊蘇、陳小魯、陳丕顯、陶斯亮、楊得 誌、粟裕等,共有十多首詩。我問她寫了甚麽?她說隻記得一句:「來年相會在夢中」。
她說,高幹中不少人都知道她和毛的關係,有的見了她還下跪叩頭,叫她「娘娘」,求她在毛麵前說情,讓 他們「落實政策」。她和陶斯亮是好朋友,是乾姐妹,她多次和毛關說陶父親(陶鑄)的事,但不管用。她說理由(陶斯亮丈夫,報告文學作 家)還打算寫她的故事。
1997年3月攝於香港萬豪酒店。左起:金鍾、陳惠敏、梅兆讚。
陳露文和毛澤東的性關係,究竟是玩伴還是寵妃?是我一直是想探清 的問題。每次見麵她都會談到一些。例 如三月七日,我特地安排英國資深記者梅兆讚(Jonathan Mirsky)博士和陳露文見麵。在萬豪酒店自助餐談了兩個多小時。那天她著一 襲紅色套裝,短裙合身,神采奕奕。梅博士懂中文,不用翻譯,對中國問題素有研究。我請陳小姐說話慢一點就行。
她說了八六年在北京被關押三年的經過後,便說明中南海伴舞的情 況。她說那是一九六二年開始的一項「政 治任務」:中央首長要借跳舞有益健康。那時是困難時期,她十四歲,已發育得有一米六八的個頭。去中南海跳舞,對她們這班女孩有一個實 際的好處,就是可以吃一頓豐富的晚餐,富強麵和美味的炒菜,外麵是吃不到的。她們的舞場,由空政、公安文工團負責,專為毛澤東、劉少 奇、朱德三首長服務。舞場百餘人,樂隊伴奏,女孩子一排坐在一側等候邀請上場。
她說是有休息室,有女演員陪毛,端茶入室,一個多小時不出來,有沒有人上床?她不知道。舞會每周兩 次,每次要跳到三、四點鍾,白天還要上班排節目,宣傳演出,「非常累」。周恩來的舞場要低一級,由海政文工團伴舞。
高層個個玩女人,周鄧都不例外
當問到《叫父親太沉重》,周恩來有沒有婚外情時,陳露文毫不猶豫地說:周有情人,是一位將軍的妻子, 比她大十歲,是海政的舞蹈演員。周常打電話找她,在她們那圈子裏人皆知道。她說「艾蓓完全是周恩來的女兒!」艾的養父是個副部長,生 母在北京,當然不會公開。
陳露文解釋說,高層除陳雲身體衰弱,林彪「抽白麵(鴉片)」外, 個個都玩女人,老帥朱、葉、老鄧都不 例外。他們當這是最高的特權享受。有的高幹還「扒灰」,搞兒媳婦,告到毛那裏。下級為了巴結上級,也以介紹女孩子為最好的手段。有 人專機從杭州送一女給毛,毛看不上眼,當即飛返杭。毛曾要她介紹姐姐來京(陳露文一家十姊妹,她排行老七),被她拒絕。張玉鳳就沒有 拒絕介紹其妹到中南海服侍毛。
陳露文談到毛的生育能力時,說一段頗為大膽的話:「毛有生育能力,李醫生有幫毛的女人打胎。隻是到老 了,才不行,後來已經不能射精,隻是精神上發泄,玩一玩。」
當時,我特別注意到梅博士對「不能射精」一語的反應,可能是陳說得太快,梅博士沒有聽到,我卻聽得很 清楚。陳還說,文革開始後,江青大出風頭,她完全不理會毛的性事,隻盼他多玩些,她好在政治上盡情發揮和抓權。
梅兆讚後來問我:關於陳露文的事,香港記者為甚麽沒有人去追蹤? 我回答說,可能是怕太敏感吧,連李誌 綏的書出版,香港媒體興趣都不大,感興趣的是大陸人。針對陳露文想移民美國的要求,梅博士還幫她找美英駐港領事探聽過,他 說,領事館的人早已認識她,說,和毛上過兩次床,就想辦政治庇護?
那天在萬豪,陳露文胃口很好,吃了不少生蠔。
和毛是如魚得水的忘年之交
談毛的私生活,正月初十那天,在航空大廈的談話較為詳備。下午三 點四十,我遲到十分鍾,陳露文已在拐 彎街口等我,身著一套白色裙裝,配白色高跟鞋。她帶我上六樓,介紹這是她以每呎九千元炒得的一層樓,正待價而沽,我們在一 張寫字枱,相對而坐。她一開口就講了半小時。說做軍火生意、炒樓曾賺到兩個億,現在還有三千萬港幣在手。
我問她:來香港多年為何不結婚?
她說:「我在大陸有很多人追,文革後有兩個中央委員追我,簡直瘋狂。來香港也有甚麽董事長追我,還有 人給我介紹大富豪×××。我無動於衷。我為甚麽要離婚?就是因為和毛主席的那段關係太刻骨銘心,其他人就顯得太平淡無 味。」我一邊記錄,一邊請她解釋。
「隨著權力的增長,他的性欲也變得旺盛,以至變態,無人可以適 應。因為毛是一個非常態的人,性自然如 此。毛是做愛的高手,不是一般的性交。他很反感周恩來裝聖人,情人多,不敢做。也反感劉少奇說他老婆都是正式結婚,隻有我 一個亂來?毛的可愛就在於他的真,他敢說,他就是秦始皇。」
「有張玉鳳、孟錦雲在身邊,還不能滿足他嗎?」我問道。
她說:她們兩個賢淑,聽話,但呆板,不會做,隻當自己是工具,不主動,沒法讓毛有如魚得水的快樂。我 不同,毛可以當她們的麵叫喚:「陳惠敏勾引我,讓我看不了書!」
她沒有說怎樣勾引毛。但說她常在毛麵前赤裸裸地看書,以請教問題 靠近毛,毛很欣賞她的眼神……隻能想 像,六六年才十八歲的她,以舞蹈演員的裸體示人,七十歲的毛怎能招架得住?她說,毛的性意識特強,第一次強暴她時,將她的 衣衫撕爛,讓她「一下子完全崩潰了」,經過多次強暴,他們終於成了忘年之交!她說毛的膚色光滑紅潤,可愛極了。
她透露毛有些怪癖,愛光屁股放響屁,還讓她們記錄一天放多少次。 他認為放屁是健康的表現。毛喜歡和她 互相逗弄,不是單方麵滿足。還不止一次讓她看他怎樣和其她女孩玩。她說毛熟讀《金瓶梅》,說「貴在意淫」。他不看色情電影,「有我們 在身邊陪他,足夠了。但江青看三級片。」
陳露文和毛討論過恩格斯的婚姻理論,一夫一妻製由私有製而引起,也會隨私有製消滅而滅亡,她和毛都讚 成「共產共妻」。
戀戀不忘毛的帝王之恩
和陳露文的談話,根據我的記錄共有六次,每次都在兩三個小時以 上,出書始終是她最關心的事。她說,很 多人都是想利用她發財。北京也有人找她,要她為黨史留下材料,被她拒絕。我相信,她是有心出版一本比李誌綏回憶錄更為真實的書,記 載她和毛的前後十餘年的情緣。她一再說明,所以要價數百萬美元,是要得到補償,「蹂躪了我的全部青春」,有一次非常傷感的訴說,「毛 把我害得這樣慘,弄得我和任何男人都不能滿足,結婚的欲望也沒有了!」但是,她並不缺錢。她也想出名,甚至說,以後要別人提到毛就知 道我,像楊貴妃和唐明皇一樣。
她非常自信。聲稱沾上了毛的靈氣。其實,也有毛的不可一世和無知,造就她的野心。大陸給她「封口 費」,讓她炒樓,一次損失三千六百萬,麵不改色。她氣憤地罵,英美當她垃圾,不給她移民,視她比一個流亡學生還不如。她要 出一本超過李誌綏的書給他們看看。
她不諱言,對毛的至高崇拜,懷念毛。她說時常托夢,毛對她說, 「隻要不跟別人一道反我就好,對我的 事,實事求是就行了,我不怕暴露。」她說,毛是天才,超凡脫俗。毛喜歡她,也是因為她聰明、坦白、反潮流,不僅僅是她漂亮性感。江 青也是和毛的性格相互吸引,她是絕對忠於毛的。毛身邊的人,如「汪東興很壞,幹了很多你想像不到的壞事」。
她說,她不怕國安追殺,他們找她談了五次,要她回國去住,給她房子。她不要。但是香港不安全,她一定 要走。到外國生活,和兒子相依為命。她預言毛派還會在中國上台。
從一九九七年,她對我寄與希望,出版她的回憶錄,匆匆十四年過去,猶如春水了無痕。她在哪裏?別來無 恙?在大時代的洪流中,多少風流人物都已瞬間即逝,她想做的「亂世佳人」之夢,不過是一代暴君的一個注腳而已。
她說的這些故事有多少份量?讀者和紅牆中人自可判斷。「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也算一篇故事新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