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人群,推著沉重的行李,通過海關,出口圍欄外,人的密度突然增加許多。 人們擠在一起, 後麵人的腳尖站起,黑壓壓的,使人看不到那人牆外邊的情景。有些人守株待兔似的手拿紙板,上麵寫著被接人的名字,中國人的,外國人的,有些則舉著個很像樣的牌子,是釘在一根光滑的木棒上的,可高高舉起,效果很是醒目。隻是記不清是哪家機構了,模糊的印象中,似乎是一家有權有勢的部委。看來是,常有人來,連小小的接機牌都要是專門定製的了。接機的人們,無表情地用半睜開的眼,掃著從機場裏裏邊稀稀拉拉出來的每個人,看來是人以類聚,這些同機抵達的人當中,既沒有什麽星,又沒有什麽長的。接機人群沿出口圍成了一個半圓,那人少點的地方,即是出口了。
舉眼望去,牌上當然沒有我的名字,沒有任何人是為我而來。隻有老母在遠處的家裏,焦急等著她的兒子的歸來。這裏是我的祖國,我的來,不是被邀請,但心中仍企望著,或許人群中,會有過去的相識,一個握手,一個擁抱,那種回國的感覺,會是多好。但是,家離這兒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推開北京國際機場的大門,走出空調的環境,我聞到了那幾乎忘記了的氣息,雨後潮濕的空氣中,遠處飄來的煙草味,工作的人們身上的汗味,聽到了接連不斷的汽車喇叭聲。這些信息,傳到我的大腦,告訴我,我是回國了,雖然在這裏,沒有任何人與我相識。
早餐
由於時差的原故,我天不亮就沒了睡意,我聽到隔間的老母,早已起床,默默地坐在黑暗裏,生怕燈光,聲響打擾了我的睡眠。看看牆上的電子掛鍾準確地顯示此時才時間5時50分。外麵還是黑的,睡不著,我索性穿衣起床,打開了老母房間的燈,問了早安,然後自報奮勇地要去買早餐。
初秋的清晨,雖然天還有些黑,外麵已是十分熱鬧,沿街的餐館都已忙碌起來,路邊的小攤兒,或是架在三輪車上,或是擺幾張木桌,各種不同的爐灶,大的,小的,電的,氣的,煤的,在這微寒時分,都燃起了。那跳動的火焰,為小攤主們,行人們,帶來了一絲溫暖的感覺。
早餐的品種實在是太豐富了!我選了豆腐腦加豬肉燒餅。我看著小攤主,熟練地將紅色的辣椒醬,黃色的炒黃豆,綠色的韭菜花,白色的大蒜泥,澆在乳白的豆腐腦時,我的口水幾乎要流出來了。一位大約三,四十歲的,很時髦的女士看來與我口味一樣,排在我的旁邊在等著買同樣的東西·她看來不是那種對什麽事都會尖叫的女人,由於站得離我很近,用她上身突出的部位緊緊地抵在我的胳膊上。夏季人們本來身上隻有那麽一層薄薄的衣服,使我不能不感到她那本是敏感的部位。不禁感慨,這些年,人們之間變得冷漠了,連那本來敏感的器官,也變得那麽麻木了。真不知她感覺如何。我猜想,她的目的,不是她對我有什麽好感,或是吃誰的豆腐,她隻是本能地避免其他等待的人夾到前麵而已。臉皮似乎不值幾分錢啦。每當我移近一個位置,那軟軟的感覺,又很快地靠了過來…。
拎著早餐,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組氣勢磅礴的住宅樓 “盧浮公館”,正在建設中,使我驚訝的是,天還沒全亮·我看到高高的二十多層的樓頂,已有了人的影子在高處走動著。升降機也已在不停地上上下下了。此時才僅是清晨 6時30分。漸漸地太陽從樓縫中擠了出來了,不斷地升騰著,我腦海裏,滿是那清晨跳動的火焰,和那高樓上一早就開始辛勤勞作的人們的身影,你早,我的家鄉, 我勤勞的家鄉人!
帶戒指的螃蟹
朋友相聚,所談話題多多,J又升處長了,Y發大財了,令人吃驚的是聽到 L貪汙關監獄了,他的老爸是廳長,看來是法律麵前,人人平等啊。 H離婚又結婚了, W有二奶了,我注意了一下,有位Z朋友,每當他花了二十分鍾,半個小時把故事繪聲繪色地講完後,通常在略加停頓後,再一副苦笑般地加上三個字 --“沒正事”。
回國時值中秋,菊黃蟹肥,飯桌上免不了螃蟹。有朋友問,美國人吃螃蟹嗎?我答道,美國人也把螃蟹當成美餐。朋友又問,美國人有帶戒指的螃蟹嗎?我搖搖頭。朋友答道,長見識了吧,中國有啊。原來這所謂帶戒指的螃蟹是在螃蟹的前鼇上係上一防偽標簽。是陽澄湖大閘蟹等知名品牌“驗明正身”的做法,但後來,聽說市場上,有人在專賣這種戒指的,因此,誰知道這餐桌上的是不是真正的陽澄湖大閘蟹。我心想這就是那位 Z 朋友所指的無奈的“沒正事”啦。
帶戒指的螃蟹雖然像編造的故事,另一個X朋友議論的就更可怕,這年頭,你賣給我三鹿奶粉,他賣給你打水豬肉;你用地溝油加工金龍魚食用油,他就用色素加工業鹽生產海天牌醬油,“太可怕了“。
能不怕嗎,誰不怕呢?但沒人有辦法來避免吃到假冒食品,沒有人能肯定桌上的食物是百分百安全。缺少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缺少對企業的信任,缺少對政府管理能力,社會公平的信任,似乎是每個人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一位不愛說話的P朋友朋友建議,隻吃便宜的食品,像土豆,白菜,洋蔥,加大米就不擔心吃到假的了。對食品安全,大多數的人的看法是聽天由命吧。就像有人靠在你身上,別自做多情,也別那麽敏感,有什麽辦法哪?
三周的假期,瞬間就到了。打好行李,依依不舍地踏上了返美的旅途。隨著街上喧囂的消失,視野裏人的減少,我又要離開家了,不知何時能再回來看望老母啦。飛機要在加拿大的溫哥華停留,轉飛美國舊金山。美國海關的手續,需要在加拿大的溫哥華辦理。美國的老大地位,由此可見,海關這樣象征主權的東西,都設到別人的國土地上來了。
這位美國海關邊檢官員,從高高的櫃台後麵,把他的眼睛在我的護照,我的報關單和我的臉上不停地移動得看著。我知道,美國的官員是不會像他們的中國同行那麽好打交道,如果你不想惹麻煩,少說為佳。假如是一個中國警察,如果你告訴他,“我和你 xx 局長是朋友”,這位說不準會看你一眼,“幹嘛不早說?下一個!”在美國,我從未敢和警察開過玩笑, 也未聽到他人這樣做過。
絕大數的人通常在簡單的詢問後就被放行了,不知什麽原因,倒黴的我成了那少於5% 被二次抽查的一個。慶幸地是我有三個小時左右的轉機時間。走進了那間四麵無窗的海關辦公室,感覺似小偷被抓到警察局一樣,屋裏已有六,七個像我一樣被抽查的,一位像是四十多歲的中國婦女和一個二十歲上下小夥子,看是母子倆,正在打開行李箱,接受檢查。屋裏有大約至少十名美國海關官員,個個身穿製服,荷槍實彈,身高馬大,神情嚴肅,隻有一兩個官員在進行檢查或詢問,其餘的則坐在電腦後麵,眼盯著屏幕,嘴裏不停地嚼著口香糖。不一會兒,一位操著天津口音的國人,也被送到這裏。一看同是中國人,他低聲用中文問道:”你等多久了?“,我忙答道:“大約十五分鍾”。“我的飛機不到一小時就要起飛了”, 這位十分焦急地說著坐到我旁邊的椅子上。從他一身名牌的穿著,不流利的英語來看,我猜他不是一個富二代,便是一生意人。“他們這是要幹嘛呀?”他問道。不等我回答,他又說道:“就因為我們是中國人?”可不,八,九個人中,四個是中國人。
“我想他們是隨意抽查吧。“我答道。十五分鍾過去了,一個操法語口音的小夥子剛被檢查完,不知什麽原因,他可能被罰了款。當他從我們身邊走出時,我聽他還在低聲地,咬牙切齒地罵著 “Fuck, Fuck”。美國官員們的動作之慢,使你感到是與一群百歲老人們打交道,大多數的官員們,則不受屋內被檢查人們焦急的情緒的影響,像是看不到,聽不到眼前的這一切,仍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的屏幕,嘴裏不停地嚼著口香糖。沒有人敢公開地抱怨。寂寞中,一小時過去了,還剩下四個被檢查的人。天津小夥子的飛機起飛時間已過了。
“美國這倒黴國家,早晚要破產” 這小夥低聲給我抱怨道,“你他們是什麽效率呀?還有人在終點接機哪, 你說這咋辦呢?“。當我聽說他是從溫哥華始發,根本沒有托運的行李,便建議他,“給他們講講你的情況,可能他們搞錯了,你為什麽要等這麽久,連飛機都耽誤了。”
他小心翼翼到來到一個官員的桌前,不到一分鍾,我看到這天津小夥就離開了。兩小時過去了,屋裏還剩我和另一個不知哪個國家的人。我在想,為什麽對我的檢查,會這麽久?難道,我也要誤機嗎?眼看時間隻剩半小時了,我走近一位官員,“我已在這等了兩個多小時了,我的飛機還有半小時就要起飛了,不知我還要等多久?“,他拿過我的護照,”你早被通過了“。我心裏不禁也駡起來,難怪美國有那麽大的赤字,我想起那天津小夥說的: “美國這倒黴國家,早晚要破產” 說實在的,我可不想看它破產。但這是怎樣的兩個多小時啊,美國政府的效率比中國政府的效率差太遠了。
很多人說美國是一個比中國更自由的國家,我看未必。在中國你不必等紅綠燈,在美國不行;在中國你可以和警察爭吵,在美國不行。如果你是警察上司的朋友,中國的警察會對你很客氣,說不定還會向你道歉,在美國不行。在美國,你不敢偷漏稅,在中國,你有很多選擇。 但在中國,吃的食品是否無害,你沒有選擇。
二零一一年十月十一日於美國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