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客】四川明信片：地震發生後

譯者： ocrange 2011年10月12日 06:28 原作者： Peter Hessler

2008年，四川汶川地震發生後，《尋路中國》作者何偉（彼得·海斯勒）同中國四川友人的通信：“四川人是天生的勞動者，他們耐心, 不懈和堅定，以實用主義著名, 那裏的人們也出奇的好脾氣和樂觀。或許當你是一個幸存者時，你也會這樣。”

何偉，互聯網連接已經斷了30小時，我剛剛打開我的電子郵件，非常感謝你給我寫回信。對不起，我父母的房子塌了，但他們都很好，地震發生時，他們在地裏幹活，但我的侄女在學校的時候身受重傷。我的父母現在和我都在市中心， 我們忙著去到醫院看我們的親人。我的房子滿是人，我的叔叔，阿姨，和許多其他人。我太忙沒有時間寫太詳細。等我有空了，我將讓你知道更多。感謝。

大衛

星期二淩晨，我在科羅拉多州的家裏收到了大衛的電子郵件. 中國西南部地震的消息不斷惡化。截至目前，官方公布的死亡數超過1萬3千人，這個數字無疑將在未來幾天內上升。我希望繼續聽到來自朋友報安全的的消息。大衛是我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 在四川和平部隊當誌願者時的一個學生. 大衛是他為自己選擇的英文名子。和我的很多學生一樣，他在農村長大。許多我現在已經接到的電子郵件表明，在農村地區住的人一般情況好於城市居民。一位名字叫威利的年輕男子這樣描述他妻子居住的四川北部的村莊：

在南希的家鄉……他們的父母正在處理新采茶，他們發現房子搖晃，就從房子裏跑出來，瓦片從屋頂掉下來，窗戶猛烈的搖了起來，他們的院子裏， 水從罐子跳出來， 人們發現自己很難站穩，他們中的許多人隻得抓住樹木以保持平衡。

事實是，時下中國農村家庭大多居住著很老和很幼年的人。工作年齡的人幾乎都已經遷移到城市，城市中心人口已經是爆炸狀態，國家統計局估計有一百三十萬的中國農村人口現在居住在城市。建設的速度是快而且馬虎; 最近我在訪問浙江省一個城市麗水市時，工人告訴我一般隻需要50天就可以建成一個兩層樓高的工廠。這種結構的建築在接近震中的地區都倒塌了，如綿陽市，我以前一個學生露西寫道：

我們很遺憾地看到中國正在經曆這麽多的壞事……我給我在綿陽的一個朋友打電話，她告訴我那裏的情況都非常糟糕。很多人都被壓在倒塌的建築物下麵。許多學生在呼救。許多孩子也在哭，因為他們過去28小時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今天，當我再次打電話給她，我沒有辦法聯係上她了。我真的希望一切平安。

在許多中國人心目中，大地震往往被人們與政治事件聯係起來。發生在這一周的災害是自1976年，中國東部地震造成超過24萬人死亡以後最大的一次。那一年，周恩來和毛澤東都死了而“文化大革命”也結束了。當時，威利還是個在四川農村的新生兒，他的村子遠離震中，但即使在那裏他的父母仍然感到了震動。他的母親正在給她的兩個兒子洗澡，她的第一反應是給兩個兒子穿上一些衣服，後來她回憶說，她無法忍受想到兒子死了還裸著身子。在鄰近的村莊，農民宰殺了所有的豬，即使是最小的，他們認為最好在世界結束前的享受他們擁有的東西。威利告訴我， 這一周很多人都以類似的方式應對中國最近一係列的災害。首先一月和二月的寒冷天氣造成大規模的運輸延誤和死亡，並破壞了春節假期。 然後，西藏開始了抗議活動，而奧運火炬海外傳遞期間也發生了抗議活動; 現在地震又摧毀了四川省的部分地區。他寫道；

這裏的人們很可能會把這些災難與奧運會聯係起來。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今年是中國的災年，是糟糕的一年。有趣的是，雪災發生時，我正在看電視，我就對南希說過2008年對中國來說是如此糟糕，說不定甚至地震都可能發生在中國。看來，我的預感是正確的。而四川當局隻是預測暑假期間將有嚴重的旱災。

在中國，當不好的事情發生時，他們總是發生在象四川這樣的地方。四川省地處內陸，地理位置偏遠而且地勢崎嶇; 它的人口密度一直偏高並且一向經濟貧困。當我還在和平部隊作誌願者時，四川是1.1億人的家鄉. 這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大約每50個人裏就有一個是四川人。從那時起，中央政府將這個地區分為兩部分，四川省和重慶市. 但是，這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四川這種人口稠密的狀況。而最近發生的地震是絕非偶然的。如果你住在四川，並不斷跟蹤有關四川的新聞，你對這些可怕的故事會習以為常，洪水和山體滑坡, 外加橋梁坍塌。每隔一段時間，我會收到一封讓我不寒而栗的電子郵件，比如凱文發自去年五月的一封郵件，

我很抱歉的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我住在重慶市開縣義和鎮。兩天前，一個大閃電劈到我妻子工作的鄉村學校。造成7名學生死亡，44名學生受傷。這些學生並不是我妻子教的那個班的。但是悲劇發生時，我的妻子正在給她的學生上課。。。。我很抱歉要告訴你這個不幸的消息，這些天我和我妻子待在家裏感到非常的悲傷和害怕。

中國人往往認為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在四川工作一段時間後也同意這種說法. 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堅強的人類。四川人是天生的勞動者. 他們在中國許多地方的施工隊伍中占主導地位。他們耐心, 不懈和堅定，而且他們以實用主義著名. 鄧小平就是四川人, 那裏的人們也出奇的好脾氣和樂觀。或許當你是一個幸存者時，你也會這樣。或許這也體現他們的幽默感, 周二，我收到了另一封威利的電子郵件：

... ...成都3點左右再次發生6.1級的輕微地震，我打電話給我的朋友，他們說，昨天地震發生，整個房子就像在蕩秋千。但今天下午，當我又打電話給他，他說他的很多同事(一些教師) 在可怕的地震中愉快地打麻將。...

你還記得我的叔叔那個早期去甘肅的農民工嗎？他的兒子在地震中幸存。。。。他是一名阿壩師範高等專科學校的大學生，學校恰好是位於震中。他本來打算7月份畢業，但他在燕京啤酒公司找到了份工作，公司要求他們去廣西培訓而不是回到學校學習. 地震發生時他在去廣西的火車上. 他不知道燕京啤酒公司已經救了他一命。

這一周，看起來不太可能會有很多來自中國的好消息。但有人希望，至少救援人員將能夠取得進展，原因或許是某種四川式的樂觀主意。最初，中國政府在新聞報道方麵似乎一直比較開放，而且似乎並沒有限製電子郵件和電話。其次，破壞的規模可能會高出更多。可以很容易地想象破壞的規模是更糟糕。2001年5月， 震中附近的都江堰市開始在岷江流域建設大規模水電大壩。大型水壩在中國很普遍，都江堰便是國家為了生產電力，並改善供水的“十大重點項目”之一。到了2003年，有跡象顯示政府正在悄悄地擴大項目，淤泥已經開始積聚在河上的第二個位置。都江堰是一個當地的灌溉係統運作了超過兩千多年，它已經被宣布為世界遺產; 它將會被新的水壩完全的摧毀。城市的世界遺產辦公室反對這個項目，他們聯係了中國各大媒體的記者。記者被允許相對開放的報道這個項目. 一部分因為大壩被描繪成是破壞文化遺產。但公開反對三峽大壩的當地實體之一是都江堰市地震局。2003年8月，大壩建設被迫停止。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曆史上，這代表了第一次如此大規模的工程項目因為公眾壓力而被取消。（完整的描述，請參閱“未建水壩，”由Andrew C.Mertha和威廉 R.洛瑞，10月2006年出版，比較政治問題。）今天都江堰廢墟和政府苦苦掙紮作出回應並存. 一個小小安慰的事實是，至少在這個壩址上不會有另一個主要大壩。也許緊急狀況過後，政府官員會記得新聞媒體和地震專家在阻止大壩建設上的重要性。四川最大的資源一直是四川人，有時政府隻是需要聽取他們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