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的一代

丁剛 人民日報 2011-07-29

差不多20年前，我曾多次駕車去挪威。有一次我從奧斯陸開車去卑爾根，途中經過一座小鎮。小鎮背靠大山，麵對峽灣，鎮邊有一足球場，碰巧正在進行比賽。數十位中年夫婦正在觀看一群中學生踢球，他們不時揮臂、鼓掌。

那段時間，占據歐洲報紙頭版版麵的新聞是波黑內戰，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在歐洲爆發的規模最大的一次局部戰爭。我一邊收聽著英國廣播公司發自波黑的報道，一邊在想，這個世界其他地方發生的事情，對生活在這小鎮上的人們來說，又有什麽關係呢？真羨慕那些在場上奔跑的孩子，在如此無憂無慮的環境中成長，他們還會有別的什麽需求嗎？

7月22日挪威突發的一場“國難”，或許可以用來回答這個問題。32歲的凶犯布雷維克當然不會那麽巧，就在那群踢球的學生中間，但他無疑是他們那一代人當中的一員。這代人的成長環境是相對比較封閉的高福利社會，他們盡情享受了老一代在極其惡劣的氣候與地理環境中，打造出的現代化美好生活。生存環境的變化也在侵蝕著他們的精神追求。

麵對一個經濟全球化的世界，一個被經濟全球化激烈競爭撞擊的歐洲，及其年輕一代究竟在想什麽？

挪威血案發生後，警方在調查中發現，凶手自稱是基督教原教旨主義者，具有反對多元文化社會和反伊斯蘭的思想理念。他還曾加入過挪威右翼民粹主義政黨，也是瑞典一個新納粹互聯網論壇成員。

一些媒體和專家將這起暴力襲擊事件歸因於日益增多的移民、經濟全球化競爭的加劇和青年失業增多。但是,這樣的分析很容易讓人們把視線投向外部，而忽視了真正的內因。

瑞典學者的一項調查表明，在一些歐洲國家，暴力犯罪的增多與相對窮困人口的增多、失業的增加和移民增多並沒有太多直接聯係。不是誰奪去了歐洲青年的飯碗，而是他們自己就不願意去爭取一個更好的飯碗；不是歐洲變得更不富裕了，而是在全球化的競爭下歐洲人的競爭力相對有所下降。看看南歐那些動不動就走上街頭的青年吧，他們的確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但他們當中又有多少人願意像戰後那一代去艱苦創業、努力工作呢？

納粹主義從來沒有離開過歐洲，而把布雷維克與普遍的歐洲青年聯係在一起也是危險的。但是，在全球化激烈競爭的撞擊下，歐洲青年的精神追求在發生著深刻變化，這無疑給了布雷維克之類滋生的機會。

在福利豐厚、生活穩定、環境優美的國度裏，人們的物質需求又得到了極大滿足，精神追求不會一成不變。不止一位歐洲學者對我說過，他們最擔心的是人口素質的下降。這不止是指移民增加造成的人口結構變化，也有新一代歐洲年青人精神追求的變化。

奧斯陸血案的警示在於，歐洲麵臨的挑戰其實並不是能不能背動福利包袱、失業率會不會上升等諸如此類的一些問題，甚至不是移民是不是增多，而是能否讓新一代重新回歸戰後創建歐洲一體化那一代人的價值觀，那才有可能真正改變培育極端民族主義、新納粹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