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三峽工程再次陷入激烈爭議。這一次是因為下遊數省特大旱災,長江水位急劇降低,鄱陽湖、洞庭湖幹涸,接著又是暴雨成災,許多地區轉瞬洪旱交替。正好在這一期間,國務院常務會議討論通過了《三峽後續工作規劃》,坦承三峽工程在移民、生態環境、地質災害防治等方麵還存在一些亟須解決的問題,對長江中下遊航運、灌溉、供水等也產生了一定負麵影響。
長江委長江流域水資源保護局原局長翁立達先生向媒體表示:這些問題,在三峽工程進行論證時,都在我們的預計內。盡管由於當時條件和認識的限製,有些預計出現了一些偏差,但問題還是可控的。《時代周報》記者追問:你對三峽大壩是什麽態度?翁立達:有利有弊,利大於弊。畢竟,我們是要用數據說話的,我說有利,是因為它在防洪方麵,真的是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官員們說話是當然正確的,何況還有數據。但民間罵三峽是“水害工程”,無論怎樣的數據,恐怕也說不圓這個“逆調節” 吧?夏天放水,冬天蓄水,水多了再給你加一點,水少了就卡你脖子。如此調度,橫看豎看也不像是個“水利”工程。
去年汛期是先淹重慶,後來又多次以每秒4萬立方米的流量泄洪,不顧下遊死活。江西省在上一次鄱陽湖大旱時,就上書中央政府,認為幹旱跟三峽大壩有直接關係。三峽工程似乎也沒給湖南帶來好處,湖南一直對洪季開閘、旱季蓄水這種加劇自然災害的逆調節不滿,如此調節,無論洪旱,洞庭湖都成了直接受害區域。這樣的“水害工程”,哪裏還存在“利多弊少”呢?
事到如今,三峽工程之利弊基本上已經可以看清楚了,即三峽百害,唯有一利,就是發電。對此,翁先生還是略有微詞的:“……現在有些利益集團,不能碰。”無權無勢的百姓,對利益集團自然更是不能碰也不敢碰的,但心存疑議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比如說,民間說政府給三峽工程擦屁股追加的巨額投資(移民、治理汙染、地質災害等等),遠遠超過了那一點點發電收入,客觀中立人士就希望政府公布數據,以澄清事實。
網上還有一條 “三峽私有化”的傳言,稱“三峽工程每年200多億元發電收入不屬於中國人民也不屬於國家,因為三峽發電已經私有化,是屬於長江水利股份有限公司。那些三峽主上派,那些政治家、部委、官員以及主要工程技術人員,是這個股份公司的原始股持有者。”這種傳言也是亟待澄清的。
倘若三峽還是國家的,咱們還可以問問為何要搞逆調節什麽的,如若已然“私有化”了,最多也就是能問問是如何“化”的,有何法律依據?三峽工程的投資是老百姓的血汗,追加投資也是百姓買單,如何就“私有化”了?朗朗乾坤,千年盛世,應該是萬無可能的。
《南方都市報》2010年7月24日披露“長江漢江洪水夾擊武漢,武漢危急”,廣州《新快報》當時也報導了長江下遊民眾抗議的消息“三峽大壩汛期泄洪是不作為”。一時間民怨鼎沸,質疑當初一再聲稱有了三峽大壩,可以抵擋千年一遇的洪水,讓中下遊高枕無憂,現在卻怎麽麵對不到20年一遇的洪水,就告急泄洪,以每秒四萬立方米的流量泄洪,使下遊遭受如“巨龍入江,仿佛原子彈爆炸”的泄洪衝擊?如此三峽,豈不是一個騙民工程!
至少從那時起,“騙民工程”之聲便不絕於耳。我是不敢說“騙民工程”的,因為大壩確實立起了,閘門開關靈活,發電機也在轉,尤其是力排眾議、說上就上,製度優越性得到生動體現,但回顧三峽工程史,也不能不承認“騙”字是一關鍵詞,可謂“騙”字當頭,一步一騙。
2000年春,病中的水利泰鬥張光鬥先生曾向國務院三峽工程副主任兼辦公室主任郭樹言說了以下令人震驚的一席話: “或許你知道三峽大壩的防洪能力比我們對外宣稱的要低,清華大學曾做過一份調查研究,政協副主席錢正英看過後曾以此質疑長江資源委員會,該委員會承認清華大學的這份報告沒錯。”“但是,我們隻能以降低蓄洪量到135公尺來解決這個問題,即使這會影響長江江麵的正常航行。但記住,我們永遠、絕不能讓大眾知道這點。”為什麽要騙百姓呢?而且是“永遠”、“決不能”!“我們”又是誰呢?
從根上起,三峽就是以騙起家的。讓我們回首三峽工程的“練兵工程”葛洲壩——眾所周知,三峽工程曾幾次提起,最高決策當局都知難而退。1969年文革時期,水電部、武漢軍區和湖北省革命委員會再次聯合提出報告。這次不再以曆次報告所申述的“防洪、發電、航運”為主要理由,而提出了……坦克和裝甲車。——原來,在湖北深山裏建設的第二汽車製造廠實際上還擔負著重要的軍工任務:生產坦克、裝甲車。這些重型武器最後神話般地成為一個超級水利工程的催產素。
這是一個神奇的大圓圈:生產坦克、裝甲車要用特殊鋼板,於是從德國引進了1700毫米軋板機,準備就近安裝在武鋼 ——1700軋機耗電量大,尤其起動電流極大,當時的華中電網難以承受,於是必須在附近新建一座大型電廠。既然要建電廠,水電部就勢再次提出上三峽,毛隨時準備打世界大戰,不願背上這個大包袱,再次駁回:“在目前戰備時期,不宜作此想。”水電部、軍方、湖北省在尋找替代方案時,提出了葛洲壩低水頭電站,解決了毛怕敵方炸壩的顧慮——於是,便有了葛洲壩工程十萬火急上馬。
在這個連環套裏,作為坦克裝甲車生產線和1700軋機的配套工程,葛洲壩必須在開工後3 年半就發電,5年全部完工,但事實上11年半才開始發電,18年才完全建成。坦克、裝甲車和1700軋機等候不及,早已用拚拚湊湊的辦法解決了用電困難。在這個角度來看,葛洲壩工程的規劃與決策是失算的。但是,水電工程利益集團就此羽翼豐滿,食髓知味,上下聯手,挾葛洲壩工程之餘威,三峽工程已是誌在必得。
我曾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到葛洲壩采訪,對這種情形深有感受。他們公開宣揚葛洲壩是三峽的“練兵工程”,營造“三峽必上”的輿論,更私下斥巨資修建通往上海的輸電線路,進口大量眼下並不需要的設備和載重車輛,製造既成事實。這個曆史上罕見的騙局終於實現:1995年,三峽工程上馬。坦克、裝甲車終於變成了世界級別的超級大壩。
騙毛拍板葛洲壩尚屬於軟騙,而騙鄧拍板三峽,則是硬騙,應該有“欺君之罪”的。對三峽大壩,四川省堅決反對,不得其利,反遭其害,光是移民便有300萬之眾。為了軟化四川省的堅決抵製,主上派拿出了一個150米“低壩方案”,如此,移民人數劇減至高壩方案的1/10,不過才33萬。鄧小平聽說低壩方案防洪效益好,移民人數又少,實在是百利而無一害,遂下決心道:“我讚成低壩方案,看準了就下決心,不要動搖。”鄧所理解的“低壩方案”蓄水150米,壩高最多是高出兩三米。殊不知人家說的是“正常蓄水位”150米,而不是壩高150米;還有,人家說的是“一期工程”,沒說後續工程。宣傳上也動了一番心思:把“看準了就下決心,不要動搖”奉為聖旨,刪去最關鍵的前半句“我讚成低壩方案”。
幾經博弈,搞來搞去,騙術終於得逞:建成後的三峽大壩設計蓄水位175米,壩高185米——據說這是為萬年一遇的特大洪水準備的。——千萬不要接受這種暗示。真能防千年萬年一遇的洪水嗎?據旅德水利專家王維洛先生披露:三峽大壩總泄洪量為將近每秒11萬立方米,恰好是壩址附近曆史最高洪水流量。這是饒有深意的:任何千年一遇萬年一遇的洪水,三峽大壩都可以不加攔蓄。不僅如此,由於水庫調度錯誤(多次洪峰迭加)而成的“人造千年萬年洪水”,亦可照瀉不誤。
正待結束此文,忽驚見三峽集團總經理陳飛先生19日在北京答記者問,稱“麵對萬年一遇的洪峰,三峽大壩主體建築物仍然是安全的”。當然是安全的,來多大水放多大水罷了。長江中下遊呢?自求多福,靠你們自家的堤防和分洪區吧!還有,陳先生解釋,所謂“萬年一遇”係指 1870年特大洪水。滿打滿算,不過141年,何來萬年之說?謊言套謊言,說的人不臉紅,我們聽的人都有些難為情了。
說三峽是“水害工程”、“騙民工程”,錯了嗎?
2011年6月20日
http://www.*****/gb/11/7/1/n3303306.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