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每個家庭都在爭吵,年青人支持64,老年人反對。文化大革命時我們還小,沒經曆過,認為64是曆史時刻,會被載入史冊,身為北京人不願意錯過曆史,所以一有時間就去廣場,還捐錢。
後來我看了一份雜誌,是我的朋友從一個廣東籍的美籍華人手裏弄來的,裏麵的文章非常明確,就是要推翻共產黨,我就開始同意我父親的觀點了。我哥還在臉紅脖子粗地跟我父親爭吵,兩個人吵翻了天,我哥忿而離家出走,住到學校去了。
據說開槍的是從越南前線回來的特種兵,他們比較有氣:老子在前線賣血賣命,你們tmd在後方好日子不過,沒事折騰人玩?所以絕對不手軟。當然這是百姓流傳的版本。
64早晨我回家,城市裏是戒嚴了,但沒有說的那麽可怕。三環邊上的化工學院(現在的化工大學)有個馬列主義老太太,開燈看熱鬧,被一槍打死了,這是我聽說的唯一一個死了的。侯德健當晚在場,他曾說過有400-500人死亡,我認為比較貼譜。
我一回到家就看到半身不遂的媽媽眼睛哭的紅紅的,眼圈和顴骨都腫成了桃子。她說我哥不給家裏打電話,人也沒消息,廣播裏說的歹徒就有他的名字(這還得怨我媽,她老人家給我哥起了個那麽俗的名字,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為了不讓我媽難過,我決定去我哥學校找他。我爸怕我出事,我說沒事,我會見機行事的。我媽也就不哭了,光剩下擔心了。我騎著自行車從安貞橋順著三環往西走,再往南到了我哥學校,問了一個年輕的女老師,她把我直接帶到我哥麵前,我哥正跟人下棋呢。我氣憤得恨不能打他一掌,說:“你幹嘛呢,也不知道給家裏打個電話,媽都急死了!”
我哥還有閑心跟我臭貧,說:“媽也是糊塗,她要真是怕怎麽不怕把你也饒上?”我們家向來是我哥地位最高,我媽老二,我爸和我從來都沒有地位。我就懶得跟我哥計較了。
後來我才聽說那個女老師22歲,教英語,她喜歡我哥,想跟我哥交朋友留在北京,我哥那個混小子,隻會跟人調情,不會來真的。
我哥打了電話,請我吃了飯,跟我說他們64淩晨去看熱鬧,走到六部口被擋住了。真開槍,他們是匍匐著逃回來的。都沒想到真開槍。
其實各大部委都通知過了,都知道要有行動。所以我爸的立場非常明確,就是阻止我們去參與。我和我的表侄女62那天夜裏騎車帶我媽去廣場時,也聽到廣播不斷地勸學生離開,而且說過後果自負這種話,隻是大家都不太當回事:我們人民是主人呀!人民子弟兵怎麽會像人民開槍呢?
但是開槍了我也能想得通:作為參與者你也許認為政府小題大做了!可你沒想到有人在利用你們呢!柴玲、吾爾開西怎麽能那麽迅速地撤離中國,不就是美國人給撐腰嗎?不然簽證都要忙很久呢!
有的民運領袖一下飛機就給錢,給股票,這是誰在背後操作呢?
我看的雜誌就是台灣人寫文章,發表在美國的華語雜誌上,文章的宗旨就是要推翻共產黨,讓中國出內亂。我相信如果更多的學生看了那些文章,反而不會參與學運了:學運到底要走向哪裏?能不能達到效果?學運領袖都是些什麽素質的人?我看到的錄像一幫領袖鼓動學生鬧絕食,自己跑到北京飯店聚餐,有這麽鬧革命的嗎?
說到絕食就更可笑,這幫學生輪撥兒出去吃飯,還說自己絕食了,頭上綁根小日本的帶子,上麵寫上紅字。小飯館的老板跟我們當笑話說,我們也隻是搖頭。
我跟共產黨沒有深仇大恨,我父母都是出生在戰爭年代的人,他們從小受了很多的苦,知道一個強硬的政府對它的人民有多麽重要。我對他們的了解勝過任何人,他們都是對新中國充滿無限深情,珍惜學習機會和工作機會的勤勤奮奮的好人。他們可能對社會有些不滿,但是絕不會希望看到中國倒黴的。
我自己在國內一直拒絕入黨,看不慣的時候比較多,但出來後我反而變得愛國了:你走到哪兒都是一張中國臉,中國不好你臉上有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