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周刊:未完待續 中國那些不知下文的新聞(組圖)

來源: dongyingke 2011-01-04 23:11:33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84239 bytes)

南都周刊

《未完待續……2010年中國那些失蹤的新聞》,盤點一年中吸引人們注意,卻又不知下文或尚未完結的那些新聞。“李剛門”裏靜悄悄、“曹操墓”未落幕、“3Q”戰火仍在燒、大連漏油諜中諜…

南都周刊2010050期封麵

南都周刊2010050期封麵

新聞是明天的曆史,曆史是昨天的新聞。

曆史學者朱學勤說,新聞像一條河流,每天在流經我們的眼前。

又到年終盤點時,讓我們把目光投向過去一年裏頭,那些曾作為新聞的曆史,那些已寫入曆史的新聞。

新聞與曆史

一個月前的上海膠州路,大火熊熊,28層高樓化作廢墟,58名市民葬身火窟。7天後的上海街頭,菊花鋪滿大地,悲傷溢成河流。十萬市民走上街頭,第一次集體表達他們的“非暴力不滿意”。這是壓抑的悲傷,也是克製的憤怒,更是繁華背後的世道人心。

兩個月前的河北保定,河大校園裏,一聲刺耳的刹車聲過後,燭光點點,冷風淒淒,如花生命驟然離去。我爸是李剛,這是肇事者現場遺下的隻言片語;官二代和平民女,這是二者的階層身份,社會情緒排山倒海,一邊是出離憤怒的萬眾聚焦,一邊是戛然而止的事態進展。留給公眾的,隻有一連串的謎:肇事者的家世背景,學校的介入角色,律師的委托與解聘。以及一句風靡網絡的金句:恨爹不成剛。

三個月前的江西宜黃,強拆大軍兵臨城下,民宅屋頂烈焰焚身,昌北機場攻守防截,南昌街頭強虜弱女,大巴裏的“中國表情”,圍脖上的星夜馳援,網絡上的硝煙爭鬥。這是一幕網絡上下萬眾矚目,微博神奇強力幹預下的悲喜劇。

由此上溯到八九月前的神州大地:

你還記得舟曲縣城的廢墟嗎?8月7日,暗夜裏,暴雨中,噩夢般的泥石流巨龍,在悄悄孕育和生成,從高山之巔如魔鬼般傾瀉而下,甘北小城頓成人間煉獄。這是“覆舟曲”的滅頂之災,也是生態失衡後驚心動魄的慘重代價。

你還記得玉樹州開裂的大地嗎?4月14日清晨,大地轟鳴,屋宇傾倒,上千生靈塗炭,鬧市瞬成廢墟。甘涼道上軍旅馳援車轔轔,紅牆廟中僧侶聯袂下危山,結古鎮上心靈接力,化屍穀裏烈焰紅塵。

你還記得王家嶺的礦難嗎?3月28日,黑沉沉的大地深處,115名幸運者死裏逃生,38名遇難者長埋地下。沒有人知道遇難者的姓名,也無從探究事故的真實原因。瘡痍大地無語靜默,唯有血煤依舊在燃燒,地火照舊在運行。

你還記得富士康高樓頂上,那些徘徊著的孤魂嗎?1月23日,19歲的富士康員工馬向前,從富士康華南培訓處的宿舍裏縱身一躍,就像打開了一個魔咒。八連跳、九連跳、十連跳……這些噩夢般的數字如影隨形,從年頭延續到年尾。十幾條青春,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那些青春背後,是如花的年華,親人的悲痛,城鄉的鴻溝,資本的殘酷。馬向前之後,我們至今不能準確地知道這些後來不幸者的名字,也不知道那一跳之後究竟還有多少隱情。我們甚至不知道那些宿舍區裏星羅棋布的安全網,給後來者更多帶來的,究竟是人生無常的隱秘暗示,還是生命第一的無奈呼喚。

你還記得那些校園裏的屠刀下血泊中,孩子們慘烈的哭喊聲嗎?3月的福建南平,實驗小學,辭職醫生鄭民生刀鋒所向,8死5傷;同樣是3月的廣東雷州,雷城一小,病退教師陳康炳刀光爍爍,16名師生倒下;4月,山東濰坊,尚莊小學,村民王永來舉起鐵錘和汽油瓶,5名孩子受傷;同樣是4月的江蘇泰州,中心幼兒園,無業人員徐永元手持利刃,33名師生受傷。

還是孩子,你還記得那些可疑疫苗下的受害孩子嗎?3月的山西,病床上百餘名孩子的哭聲,攪動了中國。2010年度的疫苗孩子,和2008年的大頭娃娃、2009年的結石寶寶一樣,成為成人世界裏永遠洗刷不掉的恥辱標簽。

《不要做中國人的孩子》,周雲蓬那首絕唱,仿佛是時代的挽歌,注定要令人絕望地一年複一年響起。

真相與距離

這是新聞,這是2010年的新聞,這是已經從我們視線裏消失了的新聞,這是依然在刺痛著我們的心房,烙入我們腦海裏的新聞。

這是我們的父老鄉親,這是我們的兄弟姐妹,這是我們花骨朵般燦爛的孩子!寒流已經來了,這個冬天特別冷。那些一夜之間永失我愛的人們啊,你們還好嗎?廢墟上的新房,快搭好了嗎?心裏頭的創傷,快撫平了嗎?

還有那些以狂飆般的速度卷入公共領域,在短時間內掀起狂瀾,迅即又以同樣的速度遽然退出公共視野的事件。

陰謀與黑幕共存,口水與淚水齊飛。真相未明卻塵埃初定,隻剩下一地雞毛與未幹唾沫。3Q之爭,二奶之戰,我們依然不知道究竟是誰在侵害用戶利益?誰在違背商業倫理?誰又在緊鑼密鼓穿針引線,幹著商業資本與權貴結盟的肮髒事?無處不在的權力之手這次又隱身在何處?又是誰的白手套在風中飄?我們隻知道小兄弟在前麵衝殺,大佬在後台喝茶。

還有那些永遠做不完的局,永遠打不完的假。汪暉“造假”迷局,唐駿“讀博”事件,還有那曹操墓真偽的眾說紛紜。種種羅生門,倏忽而來,又倏忽而去。帶來了的漫天疑雲,留下的還是霧裏看花。

是什麽在讓這些新聞成為2010年的失蹤者?是什麽讓探求和接近真相的過程總是戛然而止?

是誰在加速我們的遺忘?又是誰在幹預我們的記憶?

我們看到了公權力的驕橫不法。我們追溯的信息鏈條,總是在最密集的環節,齊刷刷地斷掉。我們關注的公眾事件,總是在最緊要的時刻,進入時間停滯的黑洞。

我們看到大眾認知的審美疲勞,新聞門檻的不斷提高,越來越殘酷無情的傳播規律。我們總是忍不住會想起那個著名的問題,“如果我們的苦難,單調和貧乏得連故事都沒有了,那該怎麽辦?”

我們看到了注意力的轉移,消息源的關閉。

我們看到我們的內心疲憊,看到苦難總是無邊無際,看到罪惡像洪水泛濫。我們的淚水流了再幹,我們的心軟了再硬,我們的態度從冷漠到麻木。

我們忍不住會想起那個著名的寓言。想起那個在沙灘上來回奔走,將退潮後陷在沙坑水窪裏的小魚,一條條奮力送回大海裏的小男孩。你救不過來啊,你能救多少條小魚呢?是啊,這條算,這條也算,還有這條……

記憶與遺忘

柏林市中心的猶太人大屠殺紀念館裏,地下入口處的牆上寫了這樣一段話:

IT HAPPENED,

THEREFORE ,IT CAN HAPPEN AGAIN,

THIS IS THE CORE OF WHAT WE HAVE TO SAY.

這是這家著名紀念館創立和存在的理由,也是我們做這期“2010失蹤的新聞”的根源。

是的,你們可以斬斷曆史,也可以漠視公眾的聲音,甚至可以消除記憶的痕跡,就像小說《盛世,中國2013》裏所描繪的前景,讓某一天不再重現。

但,

我們不要一份殘缺不全的日曆,我們不要被奸汙和被刪除的公共記憶。

我們是觀察者,我們也是記錄者,我們還是打撈者。

我們在觀察世道與人心,我們在記錄社會的演變,我們在打撈時代的真相。

我們在打一場戰爭,一場記憶與遺忘的戰爭。

2010:失蹤的新聞。

“李剛門”裏靜悄悄

“一切賠償費用為46萬元,並以陳家人放棄民事訴訟權利為代價。”

在10月輿論銷聲之後,無論是遇難者陳曉鳳的家人,還是肇事方李啟銘、李剛一家,均不見蹤跡,獨留下“我爸是李剛”這句流行語喧囂於網絡。

南都周刊記者_黃修毅 河北保定、辛集報道

盤點2010年尚未完結熱點新聞

李啟銘在肇事現場。

盤點2010年尚未完結熱點新聞

李剛接受央視采訪。

盤點2010年尚未完結熱點新聞

事故現場。

盤點2010年尚未完結熱點新聞

2010年10月29日,河北保定,手捧遇難女生照片的親屬。

我爸是李剛

2010年10月16日晚,一輛黑色邁騰轎車在河北大學校區內撞倒兩名女生,造成一死一傷,司機李啟銘不但沒有停車,反而繼續去宿舍樓接女友,返回途中被學生和保安攔下,他的一句“我爸是李剛”,迅速成為網友和媒體熱議的焦點。後經證實,李啟銘的父親李剛是河北保定市北市區公安分局副局長,“我爸是李剛”迅速成為2010年網絡最火的流行語。

關鍵詞:我爸是李剛  7,660,000 條(注:本專題搜索量條數均截止於2010年12月21日下午6時)

“我從我媽肚子裏出來的時候,就辛集辛集地這麽叫了。”這是河北大學交通肇事案遇難者陳曉鳳,身前在參加學生會宣傳幹事選舉時的自我介紹。辛集,河北省一個縣級市,曉鳳的家,就在辛集下屬位伯鎮一個小村落——南四什村。

12月的寒潮,沒有放過華北平原上這個荒疏的村落。在簡樸的院子裏,當陳曉鳳的父母見到遠道而來的記者時,一臉詫異。陳曉鳳的父親、老實巴交的陳廣乾袖著手呆立門口,一時不知說什麽好,隻管側身讓來人進屋,把北風關斷在門外。

這是一戶典型的北方農村人家,兩前兩後的“四大間”平房,冬天靠一車煤生火取暖。門前的兩棵柿子樹早已光禿,廊下晾著一攤玉米棒子,是院子裏唯一的一抹暖色。這還是今年國慶假期,曉鳳幫著父親收割的。

自11月5日起,陳曉鳳的家人就在媒體的視野裏消失得不見蹤跡。原代理律師找不著他們,記者們也聯係不上他們,一直為妹妹之死奔走的哥哥陳林的電話幹脆停了機。

在陳家,見不到曉鳳的遺像,從學校裏搬回的遺物也都被收攏在後屋。以前留給她和哥哥陳林放假回家短住的房間,現在徹底空著。

陳林11月底重新出去找工作,家人對他的去向諱莫如深。隻有牆上一張歌星胡彥斌招貼畫,給這個房間帶來一絲生氣,那是曉鳳身前的偶像。“跟他兄妹倆一樣,眼睛細。”陳廣乾對著牆上這個打扮入時的陌生青年,眼底有些泛潮。

記者提出去曉鳳墳頭祭拜的請求,陳家人一把拉住,一會兒推說安葬的地方不好找,一會兒以墳地太遠推辭,同時,他們還叮囑記者在村上走動要抄後街。就在兩個星期前,也是一名外來者的到訪,很快引來了村上的幹部登門,讓陳家人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屍檢風波

11月7日,南四什村村頭出現了穿警服的人,陳家人在他們的護送下返鄉,同時回來的還有曉鳳的遺體。當天,陳家就給曉鳳落了葬。在此前一周,陳家人還因為屍體處理意見和官方不合,險些引發一場“護屍”衝突。

10月16日,李啟銘駕車在河北大學校內將陳曉鳳撞死。兩天之後,河北保定市公安局出具的一份《法醫學屍體檢驗分析意見書》中,鑒定“死者(陳曉鳳)枕部有挫裂創,周圍有挫傷及頭皮下血腫,鼻腔及左外耳道有血性液體,分析符合交通事故致顱腦損傷死亡。”這一屍檢結果在《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中,被舉為“李啟銘負此事故全部責任”的力證。

10月底,肇事者李啟銘一方提出了再次進行屍體解剖的要求,並由保定市公安局交警支隊二大隊劉隊長出麵與陳家人交涉,說:“要麽同意賠償,不同意賠償就得解剖屍體”。

與此同時,陳家人正式向望都縣公安局提交了重新鑒定車速的書麵申請。因為直到10月29日,保定市公安局出具的《速度鑒定書》中,對肇事車速的鑒定結論始終是“無法計算”,而在複測中則鑒定車速為45-59碼。據當時擔任陳家代理律師的張凱判斷,這將直接影響到肇事者李啟銘的量刑,“因為一旦車速超過法定速度,肇事者的行為就不能理解為過失行為僅以交通肇事罪論處,而要追究其主觀故意責任,依法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

因此,陳家人在要求重新鑒定車速的同時,極力反對二次屍檢,“你把屍體解剖了,誰敢保證不會影響到速度鑒定呢?”張凱認為,“屍體是進行速度鑒定最核心的標的物,警方應該解釋解剖屍體的目的是什麽,而且解剖屍體有可能破壞屍體,導致車速無法鑒定出來。”

雙方相持不下,直到了11月2日下午兩點左右,兩名自稱“專案組成員”的便衣警察突然現身保定市解放軍二五二醫院。彼時,陳廣乾和陳林正在陪護因情緒波動致血壓升高入院的陳母。

兩名執法人員的到來,讓二五二醫院的2201病房頓時亂成一團。他們執意要把陳廣乾帶往當天下午安排屍檢的保定市急救中心,理由是“隻要有一名家屬在場,屍檢就能正常進行。”

陳林見勢,把自己反鎖在病房衛生間,悄悄往外撥電話,向律師和記者求援。陳母則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下,揪著丈夫衣服下擺不讓走。隻見陳廣乾在原地嚅囁著什麽,因為這天一早,望都公安局專案組成員就在暫住處找到孤身一人的陳廣乾,從便簽本上撕下一張紙條,寫下“同意進行屍檢”幾個字,讓未及和妻兒商量的陳廣乾,在落款處畫了押,而這張白條現就攥在專案組成員的手裏。

因為擔心陳曉鳳父母被專案組成員堵在病房,陳家兩位姨媽匆匆前來“護屍”,以防屍體被偷偷解剖,但她們還沒摸進急救中心門口,就被外圍執勤的警察阻擋了下來。

陳林打了一輪相熟記者的電話,發覺遠水難救近火。

早在三四天前,記者們都紛紛撤離保定,“李剛門”的字眼也就此在媒體上消失。最早介入報道此事的《中國經濟時報》實習生馮軍接到陳林電話時,已經返回了北京。輿論的銷聲,在媒體評論員笑蜀看來,“河北大學車禍案形勢陡轉,權力肆無忌憚,受難者求助無門。圍脖雖偶有圍觀,然切斷媒體通道後,圍觀火力亦大受限。”

這天下午五點半左右,兩名“專案組成員”終於離開了病房,而幾乎同時,急救中心門口的警方車輛四散。

律師解約

11月3日,距離陳家正式提出重新鑒定車速的申請已滿三日。按照望都縣公安局與律師張凱達成的口頭承諾,這天應該得到公安局明確答複。

不見警方音訊的陳林,電話裏催問望都公安局的辦案警官荊廣慧,對方說了句:“已經移交檢察院”。在陳林的一再堅持下,荊又說:“如果把申請交給我們,我們也接受。”“這不是出爾反爾麽?”陳林一聽急了,幾乎在電話一頭幹吼,“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這麽做是違法的。”

這天,對陳林的打擊接二連三。在與警方交涉不利的情況下,他又得知代理律師張凱被其所在的億嘉律師事務所領導召回北京談話,想讓其放棄擔任陳家的代理律師。而在此前陳家和警方交涉中,幾乎都是張凱在張羅。

對陳林觸動最大的是,張凱代向刑偵機關提出三項建議,當時就讓辦案人員沉下了臉。三項建議是:一、要求重新鑒定車速;二,對央視取得進入看守所采訪李啟銘的特權持異意,要求立刻對看守所的瀆職或濫用職權行為立案調查;三,要求保定公安局及下屬單位回避此案,並對李啟銘立即執行異地關押。

這讓專案組成員在二五二醫院與記者相遇時,直斥“那個律師張凱是在添亂”,並提出讓記者“勸勸陳曉鳳的家人,律師是在利用他們,為自己揚名。我們警方辦案,一步步按程序走,案子盡快結束,對雙方都有好處。”

但兩天後,形勢急轉。

11月5日下午,張凱收到了陳家解除委托授權律師的協議,其在微博上的表態:“個人堅持擔任陳曉風家的代理律師”,也成了一句空文;也就在同一天,望都縣檢察院向陳家發出了一份《告知書》,上書“你有權委托訴訟代理人”。

“我第一眼見到陳父的時候,就預料到了這種結局。”如今,張凱回憶在保定的日日夜夜,發出這樣的感歎。

在解除代理律師的當天,陳家人悄悄地離開了保定。

陳李兩家“和解”

11月18日,美聯社的一則報道,曝光了陳家與李家的“和解協議”。雙方約定: “一切賠償費用為46萬元,並以陳家人放棄民事訴訟權利為代價。”

對於這份“和解協議”,陳家人諱莫如深。記者在陳廣乾麵前提起“協議”二字,陳廣乾的眼裏就閃過一絲驚恐,他的妻子一下子就上前拽住他的膀子,連說:“我們不能說這個事了,我們不能跟外人說。”

村裏頭,有人上門想探聽關於賠償的口風,也都一概被陳家引向其他話題。陳母更是抓起幾個柿子就往來人的懷裏塞,把人轟走。但有村裏人告訴記者,村支書史某也特意趕往保定參與了陳李兩家的“和解談判”,並親自把陳家人領回了村,甚至那筆賠款,一開始就被村政府扣押下來。

對於“和解協議”中46萬元賠償,陳廣乾隻是一個勁地搖頭。但不論搖頭還是點頭,在這個莊稼漢身上,都有一股逆來順受的味道。兒子陳林常說,別看我爸點頭,其實話還沒來得及過腦,他隻是習慣了在人前“是是”地點頭。看準了這一點,保定警方從11月起更多和他打交道,繞過倔強的兒子陳林。

但在脫離了律師的協助後,不論陳林還是陳廣乾,他們都不具備充分的法律知識,對一道道繁瑣的法律程序心存畏懼。從“護屍”的一哭二鬧,到和李剛家簽了一紙“和解協議”,被孤立的陳家人發生這一大轉彎隻用了兩天的時間。

陳家回村不久,最早介入報道此事的《中國經濟時報》馮軍曾找上門去,但不想,前腳剛跨進陳家門,後腳村支書就聞訊而來。市裏來的出租車,停在村口分外紮眼,村裏的幹部好像嗅出了什麽。而在以前,村幹部幾乎沒進過陳家的門。“聽村民說這村書記嗅覺特靈,這陣對陳廣乾家看得又緊,不過他也是聽上麵頭頭的意思。”馮軍說。

馮軍想說動陳廣乾把“和解協議”簽訂的前前後後公之於眾,但這次,陳廣乾狠命地搖頭,拒絕了。

更沉默的一方

10月24日,犯罪嫌疑人李啟銘,因涉嫌交通肇事犯罪,被保定市下屬的望都縣人民檢察院依法批準逮捕,關押在望都縣看守所。據陳曉鳳家目前的代理律師胡益華稱,該案目前還處於審查起訴階段,尚未移送至法院。

據律師張凱分析,鑒於李啟銘肇事一案引起的巨大的社會反響,仍可能重判肇事者。至於賠償的爭議,主要集中在:陳曉鳳因為入學才46天即遇難,其戶口尚未遷至保定市,夠不上保定市居民的標準,可能以農村人口的生活標準予以賠償。這樣,造成的差距約有近十萬元。

自“我爸是李剛”事件發生之後,肇事方李啟銘一家,如隱身般缺席公眾視野。唯一一次,是在10月18日,李啟銘和父親李剛在央視鏡頭麵前,流淚道歉。

坊間關於李家背景深厚的猜測,李家從未加於解釋、辟謠。而記者從保定市公安係統得到消息,李剛未被解除公職,其工作關係目前仍在保定市公安局,不過,將被調往保定市下屬某縣派出所。

在河北大學,那個肇事現場,2個月的時間,足以衝淡這曾掀起大風波的悲劇事件。曾備受輿論指責的沉默大學生們,中心話題再不在此。另一名受害者張晶晶,現已康複回到學校就讀,她從原來的厚望樓宿舍搬到了新雅樓,原來的六人間寢室被特辟成了雙人標間,返校後一直由其母陪同居住。對於陳曉鳳的遇難,河北大學校方在10月18日慰問陳家之後,至今沒有明確表態。但在12月,河北大學校方“以有效應對學生在校期間的健康風險”為由,要求全體學生參加在校期間醫療保險,隨後稱“在自願的情況下參保率達到100%”。這樣的要求,在一些河大學生看來,是李剛門事件後的一個補救。不過,這也招致了即將離校的大四學生不滿。但是,當學校再次使出“不入醫保者不得評獎評優,黨員退黨處理”的大棒,學生們有怒難言。

20歲的陳曉鳳,在喜愛的大學校園隻呆了46天。對於沉默的陳廣乾來說,他唯一的女兒再也回不到身邊。

在堆著玉米棒子的院子裏,陳廣乾時常幹瞪眼。他時常沉默地在玉米棒子上麵直磕出了一道道指甲痕。女兒再也回不到身邊了,他盤算著把兒子喊回家來,“還不如攬在身邊跟我打井,他爺爺就是幹這個的。”

但陳林從家裏一走就是半個多月,也沒有音信。走前,在妹妹的遺物中,他隻抽走了那本他們一起讀過多遍的書,《誰動了我的奶酪》。

(事件回顧詳見本刊2010年11月8日《沉默的大學生》)

上海大火之後

按照民間傳統,“七七”是祭祀的最後一天。佛經裏說,過了這一天,死者就會轉世托生。從風中來,到風中去。但是留給生者的大火疑問,答案卻不在風中。它依然未完待續。

迄今為止,國務院調查組已經駐滬一個多月,以秘密而低調的方式展開調查,公眾無法得知關於調查的任何進展,尤其是工程承包方。不願回搬的住戶,被拘留的電焊工,較真的網友,所有關心這一事件的人們,都在等待。

南都周刊記者_鄭文 實習生 郜藝 吳思凡 上海報道

盤點2010年尚未完結熱點新聞

11月20日,排隊前往膠州路事發地獻花的上海市民。攝影_孫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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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9日,上海市民在事發現場獻花和留言,悼念遇難者。攝影_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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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9日,上海市民在事發現場祭奠,悼念遇難者。攝影_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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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火災幸存家屬委員會的符號。  攝影_劉林

上海膠州路教師公寓大火

2010年11月15日14時20分左右,上海靜安區膠州路,由於電焊工違章操作,一幢正在進行外立麵牆壁施工的高層教師公寓腳手架突發大火,58人遇難,70餘人受傷,至今尚有數名失蹤者難以核實。此後國務院成立事故調查組,四名犯罪嫌疑人被公安機關依法刑事拘留。11月21日,十萬上海市民手持鮮花現場祭奠。

關鍵詞:上海大火  1,340,000 條

“我搬出了如家,但我不會搬回滿是化學氣味和布滿腳手架的小區,也建議我所有珍愛生命超過金錢的鄰居們不要住下來。”——12月20日,未過火樓某住戶Vegra在微博裏寫道。

這天早晨,共有6輛大巴車前往各安置點接送居民。“五七”已過,冬至將至,上海靜安大火之後35天,膠州公寓相鄰兩幢未過火樓718和999的居民們,開始陸續回搬,但與Vegra持類似觀點的大有人在。

數日前,陳小姐曾帶10歲的女兒回了趟718取東西,之後女兒便渾身起了疙瘩,嘔吐不止。大家說是蕁麻疹,驚覺大樓內“還殘留著有毒氣體”。

因為小區正在施工,各種奇怪味道混雜著,衝擊鑽聲不絕於耳。樓下貼著施工公司的《友情提示》:“本公司使用的油漆、塗料均有相關質保資料,但由於材料特性,難免產生一些異味,敬請居民諒解!”

搬與不搬的兩難

火災之後,過火樓728住戶被政府安置在附近的久悅、贛園、莫泰168等賓館居住,718和999的居民則被安置在周邊賓館,由安置接待工作組三組負責。

11月23日,718、999兩幢樓的居民收到了靜安區“11·15”善後工作小組《告居民書》,聲稱預計12月20日可具備回搬條件。然而,對於住戶們來說,太多問題懸而未決。

不搬?賓館空間促狹,一日三餐機械重複。從免費餐換成憑餐券就餐,又從酒店餐券換成附近小飯店的餐券,住戶們別無選擇。

搬?空氣檢測結果尚未出來,小區異味強烈。住戶徐校長的孫女有過敏性哮喘,根本無法解除過敏源。陳小姐眼睛動過手術,回家一趟便直流眼淚。

12月16日,陳小姐所住的莫泰168房間,一天來了好幾批人,有工作組、民警和街道幹部,從早8點到晚23點多展開車輪戰,先後有20幾個人分批來做她的思想工作,“不要做釘子戶”。

“那房子就算炸掉我也不回去!” 她斬釘截鐵。

臨近的728大樓安全評估的監測結果也沒有出來。直到12月4日,政府公開《膠州路28號公寓大火後結構應急監測評估》結果,指出在短期內(不超過12個月),在對危險板采取一定荷載限製和臨時措施後,728號樓主體結構和構件不會發生坍塌。但在住戶們看來,對加固措施的執行進度,以及特殊情況如台風、地震情況下的安全性,無人保障。

在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內,718、999住戶先後發出四封聯名書,一式四份寄給安置組、信訪辦、區政府、市政府,每封有超過400名住戶簽字。

聯名書石沉大海,住戶們等來的隻有一份《燃氣管道安全檢查告居民書》。12月7日,上海大眾燃氣有限公司經營所下發該通知,要求居民12月11日留人在家,等待檢察員上門簽字,並填寫回執。

一時群情激奮。住戶們將煤氣檢查視作水電之後的最後一個回搬條件,許多人拒絕簽字,不少人因為拒簽回執而被上級領導談話。

甚至有工作組人員,未經同意代一位做公交車司機的住戶請了11號的公假。司機震驚,“我是開車的,你不要影響我的情緒,我車上有100多條人命。上級都不敢和我們一線的亂講話。”

12月16日,信訪辦首次邀請718和999住戶代表開座談會。安置三組的負責人、房管局楊局長、街道辦領導,以及兩位負責檢測工作的上海建科院人員均出席會議。

原定當晚19:30開始、由5位家屬代表出席的座談會,陸續擁來100多位住戶。換了三次地方,一個小時後,才在靜安區文化宮召開。

住戶情緒激動,紛紛拋出疑惑,炮轟工作組。工作組則解答:估計在12月10日前能完成檢測;估計在12月10日至20日期間完成生活設施的整修。

而麵對住戶的問責要求,房管局楊局長稱:“國務院調查組的調查在向縱深推進,一切以國務院調查組的調查為準。”

17、18日內,先後有居民接到工作組的補助方案,給718和999居民補助3萬元,對718朝西直接麵對著火大樓728的居民補助3.5萬元。

很多原先怨聲載道的住戶,為此紛紛簽字同意回搬。有位及時在賓館退房的住戶,得到了一個信封,“裏麵有新年賀卡一張,禮品券一張,說回小區物業處可領取精美大禮包一份”。

上海市有關部門表示718和999這兩幢大樓已具備回搬條件。“經過對兩幢大樓的房屋結構安全、環境空氣質量、水質、電梯、消防設施等項目進行檢測,相關指標均符合安全標準”。

搬家有補助方案,如果不搬,則將直麵經濟壓力。

火災之後,999住戶“加油麥麥”一家三口,擠在中山公園附近的上海綠洲大廈一間低價位的標間裏,有一個多月了。加床令原本狹小的房間再無多餘空隙。即便是這樣一個房間,在12月20日回搬截點之後,將無人埋單——續住的話,要由住戶自己付每天780元的費用。

自信更有經濟基礎的728遇難者家屬符號,選擇替他妻子的哥哥在外租房,後者在大火中幸存。46歲的符號是一位自由攝影師,也是這次大火後成立的家屬委員會6位遇難者家屬代表之一。

火災發生後,政府通過善後小組向遇難、受災家屬發放了《關於膠州路728號受災住戶善後過渡安置房租補貼的方案》及意見反饋表,家屬委員會經過集體討論,提出了多項修改意見和主張,並以書麵形式聯名分別遞交給各自的工作組,於是有了12月8日《方案》的正式出台。

對於《方案》對反饋意見裏細節上的改動,符號等人表示無暇介意。但《方案》的最後一句話卻觸目驚心:“本方案自發布之日起由上海靜安區建設總公司具體實施。”

從問責到索賠

火災之後一周,11月22日,上海市政府召開常務會議,聽取火災事故處置工作匯報。上海市市長韓正表態說:“我和正聲同誌一致認為,上海建築市場表現出的混亂現象以及監管不力,是造成‘11·15’特別重大火災事故的重要原因之一,為此,我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們深感內疚和自責。”

上海市委書記俞正聲在總結今年工作時還分析了麵臨的挑戰和存在的不足。他特別指出,今年“11·15”特別重大火災事故給人民群眾的生命和財產造成了嚴重傷害和巨大損失,對上海經濟社會發展產生了重大的負麵影響,我們深感痛心和內疚。當前,我們要全力做好事故各項善後工作,全力配合國務院調查組查清事實,依法依規嚴肅追究責任,同時要深刻總結事故教訓。“11·15”特別重大火災事故是上海永遠不能忘懷的一件大事,絕不能回避,更不能輕輕放過,否則就會喪失改正錯誤的機會、喪失城市科學發展的重要機遇。

火災之後,共有12名犯罪嫌疑人被拘留。其中處於責任最底層的,便是無電焊工證的民工王永亮,電焊工證過期的民工吳國略,電焊包工頭沈建新,以及腳手架包工頭支上幫等。

為吳國略提供法律援助的是上海律師張培鴻,經過四天時間的等待審批,12月3日,在上海某看守所,張終於見到了25歲的吳國略。張說,偵查階段會見,按照刑訴法規定警察可以在場。會見的情況讓這位知名刑辯律師搖頭不已,除了吳表示同意張做他的律師外,其他情況幾乎一無所獲。

“同意我做你的律師嗎?”“同意。”

“你做電焊工幾年了?”警方打斷,不準問。

“你在幾樓施工的?” 警方打斷,不準問。

“請問這是你的電焊工證嗎?” 警方打斷,不準問。

在吳國略的家鄉江蘇鹽城,其母整日以淚洗麵,5歲的小兒子老要打電話找爸爸。父親吳其國迫切想要證明兒子的清白。在過去兩個星期裏,他反複拿泡沫、呢絨網、聚氨酯做實驗,得到的結果都是電焊產生的火花無法將這些材料點燃。

12月21日,吳其國第二次來到上海,可兒子吳國略已被轉到了上海市第二看守所,吳其國探視未果,流浪街頭。他也沒能見到律師,電話中律師表示,吳國略的事何時能有結果,他暫時也不知道。

2010年9月,靜安區建交委通過招投標,確定工程總包方為上海市靜安區建設總公司,分包方為上海佳藝建築裝飾工程公司。大火之後,第二批被批捕的嫌疑犯中就包括靜安建總原法定代表人、總經理董放,佳藝公司原法定代表人、總經理黃佩信等。但對於“誰站在佳藝背後”的疑問,至今仍沒有一個公開、明確的調查結果。

張培鴻的朋友,上海另外一位律師斯偉江也很熱心,大火後不久,他曾主動為災民義務提供法律谘詢。斯的另外一個身份是上海市靜安區人大代表。在他看來,大火“不是突發事件,是責任事故”。靜安建總隻是個擋箭牌,把政府自己的責任推卸掉了,而且存在混合民事與行政責任的嫌疑。但他的熱心並未收到期望中說的效果,“發出20幾張名片,後來隻有2個人聯係了我”,斯介紹說。

比如行政問題,因素很多:工程招投標時,資料未公開,建交委抓了人嗎?刑事沒有,民事這塊也沒有,在等國務院的回應,如果招標有問題,就是建交委和區政府有責任,市政府有領導責任;建築(保溫)材料不合格,政府有沒有審查,審查過程有沒有問題等。

728家屬委員會曾於11月26日召開集體會議,要求公開事故責任的分級認定。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躲在後麵的人越來越多,堅持的人‘屈指可數’了”,符號說。

悼念情緒日益淡薄,問責動力漸趨消退,越來越多的家屬不願再參加討論會,對經濟賠償的關注進入前線。

但各家情況、當事人想法都不相同,賠償方案很難達成共識。對於上海市靜安區區長張仁良承諾的96萬元一次性死亡賠償和救助金,住戶們普遍不能接受。

來自吉林的租客王華(遇難者趙文的表哥)所不能接受的原因是:30歲的人和80歲的人,采用一刀切的死亡賠償標準(年限20年),公平嗎?“我表弟太年輕了,才30多歲,沒結婚。他將來的前途,誰也說不好。也許他去要飯,也許他做一個老板,但起碼他還好好活著。你現在給我定20年的標準,可我弟弟的月收入也有七八千到一萬。”

後來,工作組的兩位成員找到趙文的父親、王華的舅舅,提出多賠償贍養費40萬,總共136萬。張仁良甚至親自上門看望,承諾“日後其他人家如果拿得多了,我還會分文不少地補給你”。

王華的舅舅本想咬定150萬賠償了事,又被親屬勸住,下不定決心。“政府起碼應該拿出一點誠意來。現在確實沒誠意,”王華說,“像財產申報的基本情況表,就是個笑話。家具、家電財產什麽的,要寫生產廠家、數量、購置年月、價格、放置位置,這個誰能記得?”

對於賠償方案中推薦的6家上海資產評估機構,住戶們也普遍不能信任。“首先它們要提交其檢測的技術依據,否則我們憑借什麽基礎來參照呢?”符號說。“就像之前的DNA檢測報告,打印兩張Word紙蓋個章,誰不會弄?”

《方案》末句指明,由上海靜安區建設總公司具體實施。“它有過錯,它是罪犯,憑什麽跟我們談條件?”連一向溫和、被視為“理想主義與完美主義”的符號,談及賠償責任追究時,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11月16日淩晨,公安部長孟建柱率國務院工作組趕赴事故現場,指導搶救工作、善後處理和事故調查。迄今為止,國務院調查組已經駐滬一個多月,以秘密而低調的方式展開調查。人們無法從媒體報道中得知關於調查的任何進展。

電焊工吳國略、其父吳其國、律師張培鴻等,都在等待國務院調查組的結論。吳國略說:“現在我們隻能相信政府。”

未完的祭奠

“頭七”時,作家夏商組織網友自發獻花,引發“菊花行動”。自此之後,每過七天,他都會去獻花、拍照,將記錄保留下來。獻花會被收走,但記憶不會。“儀式是一種聲音。”

網友_btr也堅持用影像記錄著這段身邊的曆史。多年後,人們翻開他的相冊,會知道“四七”天灰飄著小雨,而“五七”是個大晴天。隨著時間流逝,鮮花由清一色的白菊變得繽紛斑駁,金燦燦的法事物件踞立一角,“紅色十字架和悲慟的留言出現在新更換的藍色擋板上”—不變的是人頭攢動的街角。

12月19日,《新周刊》2010新銳榜推委會特別大獎,推委們一致頒給了上海城市交響樂團。“他們出現在膠州路,他們帶來了舒伯特。他們與十萬上海市民一起,代表著一座城市的良心和‘公民上海’的覺醒……”樂團成立隻有5年,團員以滬上白領為主,每周三排練一次。對於得獎,平時經營著一家快餐店的小提琴手柳躍說,“心裏很平淡”。“大家的初衷很單純,就是想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對遇難者的哀悼。”

用另一種方式行動著的,是許多熱心的、較真的網友。11月23日,上海市政府宣稱遇難人數為58人,超過三分之一的家屬不願公布遇難者名單。這一說法遭到許多網民的質疑。

當日,有知名網友在Twitter上發起大火遇難者名單調查行動。很快,網友郭大俠積極響應,發起呼籲,設計表格,統計名單,更新數據。他查詢大樓資料並做出房間分布表,發動網友誌願認領房間進行核實。

截至12月7日,調查共收到網友發來的線索郵件30多封。像水電繳費記錄、銀行信用卡、電話對賬單、街道人口普查記錄、QQ群、小區業主網站等,都成為大家進行核實的現實憑據。

參與一線調查的網友撥打“11·15”善後小組電話反複核實,“不同的人輪流打電話,不停打;有時候以誌願者的名義,有時候以朋友的名義”,“逼得兩位接待人員摔了電話”。這些多數生於上世紀70年代的普通上班族,經常上Twitter卻不激憤,關心公共事件並樂於參與其中。

到12月初,調查結果顯示,遇難人數為58人,與政府公布的數字吻合。但對於“超過三分之一的家屬不願意公布遇難者名單”的說法,參與到調查一線的網友飛飛說,她接觸過大部分死者家屬,“他們並非不願公開名單,他們也希望讓這些死者被記住,而不是變成一個簡單的數字。”

在符號看來,遇難者及其家屬們,需要更堅固的東西來鐫刻這段記憶。海藍色擋板上的黑色水筆字跡,在上海這個全年多雨的城市裏,將被迅速衝刷,或蒸發在空氣裏。他呼籲政府建立一座災難紀念碑,銘記不幸,警示後人。

到“七七”那天,夏商希望找77位和尚到現場做法事。“火災對周圍居民的影響很大,對風水、心靈都有影響。做法事對以後房價的回升應該也有幫助。”儀式費用約為6萬-7萬,聚集1000個人,每人捐出77元,即可實現。他還想要留住這些普通人的故事,等家屬的利益問題解決之後,就開始采訪,寫一些東西來紀念死者的人生。

按照民間傳統,“七七”是祭祀的最後一天。佛經裏說,過了這一天,死者就會轉世托生。從風中來,到風中去。但是留給生者的大火疑問,答案卻不在風中。它依然未完待續。

(事件回顧詳見本刊2010年11月26日《上海覺醒》)

上訴之門已經關閉

至今,權威部門無法給出“證據”。 執著的“疫苗受害家長們”還在等待,雖心有不甘,但在政府層麵,幾乎所有的大門都已對他們關上。

除了殘局,更重要的還有一個“疑團”:病孩致病致殘本身是否與疫苗質量有關?

記者_龐皎明

盤點2010年尚未完結熱點新聞

 

山西疫苗事件

2010年3月17日《中國經濟時報》刊發題為“山西疫苗亂象調查”的深度報道,稱近百名兒童注射疫苗後或死或殘,疑與大量疫苗高溫暴露有關。隨後,媒體被噤聲,隻留下了衛生部“疫苗是安全”的這一結論。

關鍵詞:山西疫苗  1,260,000 條

“現在,他們已經不看著我了。”12月21日中午,電話中,高長宏對記者一聲長歎。

高長宏,山西呂梁交口縣農民,在2010年被媒體喻為“最倒黴父親”:他的大兒子疑因注射乙腦疫苗後患上了癲癇,小兒子因食用三聚氰胺奶粉患上了腎結石。為了給兒子討個“公道”,高長宏加入了數十名“疫苗受害家長”上訴行列。

為防止高長宏上訪,山西呂梁交口縣派出四名幹部對其日夜盯梢。隨著媒體被噤聲,報道熱潮的退去,如今,盯梢的人離去,高長宏的相關訴求仍未得到回應。“唉……還有什麽希望?沒有希望……先給孩子看病吧。”如今,這位失望的父親,打算放棄。

事實上,無論是山西方麵,還是衛生部,結論都一樣:“山西的疫苗,乃至全國的疫苗是安全的”。隨著這一無法撼動的官方結論,全國數百媒體被噤聲,記者紛紛撤離山西,山西疫苗事件徒留一個殘局,至今無法收拾。

之所以說是“殘局”,是基於這樣的事實:其一,官方的結論難以取信於民。在疫苗存儲、運輸等環節明顯違反相關規定的前提下,官方得出舉不影響疫苗質量的結論。這也是為什麽在媒體被噤聲之後,“疫苗受害者”的家長們,屢次向官方討要“檢測報告”的原因。然而,沒有哪位家長得到正式的檢測報告文本,他們得到的是被截訪、被驅逐;其二,官方言行不一,法令形同虛設。針對山西疫苗管理亂象,衛生部等部門曾信誓旦旦,聲稱對於違法違規的行為,無論涉及到什麽人,一定要追查到底。然而,包括原山西省疾控中心主任栗文元等人士在內,未見一人得到法律製裁;其三,各地涉嫌因疫苗問題的受害者不斷湧現,希望得到合理答複,患兒家長在維權過程中不斷遭受打壓。

事實上,除了殘局,更重要的是一個“疑團”:病孩致病致殘本身是否與疫苗質量有關,至今,權威部門無法給出“證據”。 執著的“疫苗受害家長們”還在等待,雖心有不甘,但在政府層麵,幾乎所有的大門都已對他們關上。

“換了奶粉,孩子就慢慢好起來了”

要證明何種外源性因素與性早熟有關,目前仍是一個複雜得不可能的命題。

南都周刊記者_許十文

聖元奶粉性早熟疑雲

2010年8月,奶粉、雌激素、嬰兒性早熟這3個高頻詞,留給人們一連串的疑問: 多地女嬰“性早熟”是否與患兒同時食用的聖元奶粉有關?盡管衛生部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但是消費者和媒體的質疑聲並沒有因此而停止。

關鍵詞:聖元奶粉  4,610,000 條

到現在,武漢的鄧小雲還是那個態度。“換了奶粉,孩子就慢慢好起來了。想不通。”12月21日,她在電話裏對記者說。

2010年7月底,鄧的女兒,與另外兩個武漢女孩成為了全國媒體的焦點。基層醫生判斷三個女嬰幼兒性早熟,並認為可能是因為食用聖元配方奶粉所致,然後,各地也出現了類似報道。最終,衛生部直接出麵澄清,認定武漢三名女嬰“性早熟”病例是“單純性的乳房早發育”,並“被證明與所食用的奶粉沒有關聯”。

在那個時候,很多不同機構背景的人都對鄧小雲說,孩子的症狀可能有其他源頭。但三個小孩的家長依然選擇了追究到底,直到衛生部蓋棺定論式的調查結果公布,身心疲憊的家長們方知無路可走。“很無奈,”鄧說,“幸運的是孩子好起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我們老百姓的,不可能無休止地追問下去。”

12月17日,衛生部發布了《性早熟診療指南(試行)》,這意味著,今後衛生係統中關於“性早熟”的病例,也開始有了甄別和統計。從病理學臨床研究來說,要證明何種外源性因素與性早熟有關,目前仍是一個複雜得不可能的命題,導致性早熟的症狀根源就植根在中國人生活的環境之中。“激素”,“性早熟”,在中國人心中成為了新的敏感詞。

(事件回顧詳見2010年8月23日本刊封麵報道《被激素》)

富士康大院裏孤獨的靈魂

郭台銘一句“產業鏈將拯救世界”的豪言,讓眾多關注“跳樓門”的目光漸漸投向富士康“打造世界市場”的新計劃,但跳樓悲劇依舊還在上演。

南都周刊記者_李繼鋒

富士康連跳事件

2010年5月26日11時許,富士康深圳龍華廠區又一名男性墜樓身亡。這是富士康今年以來在深圳廠區發生的連環墜樓事故的第12起。這一係列事故已經造成了10人死亡,2人重傷。

關鍵詞:富士康跳樓  871,000條

2010年11月5日晨,一名富士康員工在龍華廠區跳樓自殺。

沉寂了6個月的深圳富士康跳樓事件再度上演,但這一次,再沒有掀起任何波瀾。當天晚上,在深圳富士康工人自建的幾個QQ群裏,大家對跳樓者一番短暫的唏噓後,有人開始討論死者跳樓的姿勢,並訕笑起死者的懦弱。但大家又很快轉移了話題,討論起晚上的聚餐和溜冰,有人開始對姑娘們調情。

自2010年5月26日,官方公布富士康工廠第12起員工跳樓事件後,再也沒有人知道11月5日這個殞命異鄉的年輕人,究竟是第多少位跳樓者。深圳寶安區龍華鎮東環二路上的富士康招工點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應聘的年輕人背著行囊,排起了長龍。銷字、去文身、改檔案和辦假證的生意又熱火起來,不停地纏著應聘者招徠生意。

在12起員工跳樓事件後,富士康瞬間被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這家擁有80多萬員工的世界500強企業,除了“代工大王”的稱號外,又被坊間冠之為“絞肉機”,稱它不但“消磨人的意誌,折磨人的靈魂,還摧毀人的生命。”

為迅速走出困境,富士康先是“請高僧做法事”、“風水先生看風水”,而後又嚐試“高薪聘請心理專家”,並在各個宿舍區加裝“防跳網”,以期解決員工頻繁跳樓的痼疾,但富士康這種“病急亂投醫”解困之舉瞬間招致批評聲一片。麵對輿論鋪天蓋地的指責,郭台銘生平第一次以近乎於90度的角度向公眾鞠躬道歉,第一次打開工廠的大門歡迎媒體。最終,富士康還是選擇了加薪、轉型和內遷之路,實現了從鐵腕到開放式管理的轉變,暫時擺脫了困局。

來自湖南的22歲的歐陽心正,4年前中專畢業,做過促銷,進過服裝廠,來富士康工作不到一年。在跳樓事件高發的5月,他向廠裏的心理谘詢師坦露了工作累、心理焦慮的心跡後,被廠方以“不適合崗位為由”辭退,回老家徘徊半年後,他又加入到富士康長長的應聘隊伍裏。“以前很累,在不停旋轉的機器麵前,我就是機器的一部分。但富士康工資按時發放,現在不要加班,還是很誘人。”歐陽心正說。

在全球產業鏈下,由此形成了一種以“精益化流線化生產方式”對工人的勞動強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北京大學社會學係教授中國工人與勞動研究中心主任佟新認為,“全球產業鏈下的時間效率和零庫存生產,使生產線上的工人失去了自我時間、人格和團結。”

“他們帶著夢想而來,渴望融入城市,而到了工廠才發現與自己想象的城市生活相去太遠。這時,他們就會感到理想的破滅,開始質疑工作的價值。一旦這種對工作價值的否定延伸到對生命價值的否定,就有可能引發自殺行為。自殺本身就是一種價值判斷,是對生命價值的否定。”佟新曾如是剖析過富士康頻繁發生跳樓事件的內因。

10月9日上午,一個由20所高校師生組成的調查團發布了一份《富士康調研總報告》,以大量的事實,佐證了佟新教授之前的判斷。報道中說:富士康的整套管理製度達到了財富創造的最大化,但卻是以犧牲工人的尊嚴、健康乃至生命為代價的,其本質是對工人的嚴重異化、剝削與剝奪。而11天後,郭台銘出席清華管理論壇時,發出“產業鏈將拯救世界”的豪言,眾多關注“跳樓門”的目光漸漸投向富士康“打造世界市場”的新計劃。

每天下午六時許,是富士康員工們的換班時間。深圳市觀瀾鎮觀光路南大水坑富士康工業區門口人頭攢動。進廠和出廠的人流被水泥路中間的綠化帶隔成兩股,猶如被傳送帶傳進帶出,長長的隊伍被過街天橋連著,一直延續到馬路對麵的宿舍區。

年輕的工人們,隻顧匆匆趕路,低頭不語,一臉倦容。進廠的工人,偶爾停在路邊,買一元錢一個的蔥油餅,而夾了肉的兩元一個的餅子卻鮮有人問津。

而遠在龍華廠區下班的人們,又分成兩股人流,出了富士康南門,穿過明鬆路,走到明鬆一路,工人們在路邊的小攤上花6塊錢,津津有味地吃上一碗拉麵,而來自廠裏的中層和台灣的管理者可以踱進台灣的一家叫做“中礪新明牛肉麵”連鎖店聚餐,那裏的牛肉麵22元一碗。

明鬆路上的霓虹燈漸次亮了起來,旱冰場和商場的音樂開得山響。一元一首歌的KTV、15元一紮啤酒另外贈送燒烤一份的啤酒吧裏擠滿了人,商場門前的街舞和拉丁舞培訓也開始了,15塊錢一個月,包教包會。但來自湖北黃岡的27歲姑娘鍾園,喜歡一個人靜靜地趴在宿舍的陽台上看著關內璀璨的燈火發呆。

闖深圳7年,進富士康4年,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既沒有攢下錢,也沒有處到可以交心的朋友。初中的同學都已結婚生子,她仍孑然一身。老家是那麽陌生,深圳同樣也是那麽的陌生。

“曹操墓”未落幕

作為中國八大古都之一,安陽向來重視旅遊業,殷墟博物館、文字博物館、馬氏莊園等景區均是旅遊熱點。旅遊及相關服務業一年創作的收益約為1億,占到了該縣全年財政收入的1/8。

支持者暗示要低調,等候上麵的指令就好,反對者拿不出鐵證,自身的公信力更是說不清道不明。曹操墓的真假,還是一筆“糊塗賬”。

南都周刊記者_洪鵠 鄭州安陽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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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2月27日,河南省文物局在北京發布安陽縣西高穴村搶救性發掘的一座東漢大墓,為魏武王曹操高陵。圖為考古發現的陵墓前室拱門。    攝影_朱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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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高陵展示廳的建築物已基本完工,790平方米的展廳空空蕩蕩。攝影_洪鵠

曹操墓真假謎團

2009年12月27日,河南文物局召開新聞發布會,稱尚未發掘完畢的漢魏大墓為曹操高陵。2010年1月28日“曹操墓”獲得國家文物局“傾向性認可”,6月,曹操墓正式被評為“2009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但民間質疑聲一直未斷。至今曹操墓真假問題仍高懸空中。

關鍵詞:曹操墓 6,560,000條

牛為民認為曹操墓是假的。“建議您去殷墟轉轉,或者馬氏莊園,還有今年剛開放的文字博物館。咱們安陽可是一座古都,不隻有曹操墓那玩意。”在跑出租車的牛為民的印象裏,半年裏他拉過七八趟客要求去看曹操墓的,他每次都熱心建議更好的選項。“不聽我的,去看那大工地,早晚失望。”

徐順娟認為曹操墓是真的。她的雜貨店就開在曹操高陵展示廳工地的門口,一間活動房,開了有大半年了。徐順娟之前從未做過生意,她的男人在外麵打工,她在西高穴村種地帶孩子。2010年,一撥接一撥的人馬擁向西高穴村,施工隊、保安、年輕的臨時講解員來了,參觀考察的領導也需要火腿腸和礦泉水,徐順娟就開了這家小店。“那麽大的領導都來了,如果這墓是假的,領導會不知道?”

泥瓦匠王朋則不關心曹操墓是真還是假。他將花崗岩石的一麵用刷子糊上水泥,小心地鋪好。曹操高陵展示廳和前麵廣場上鋪地磚的活就是他和工友包攬的,已經幹了半個月,再過幾天就可以收工了。“天再冷,就沒法鋪了。管它真假,我鋪哪兒都是鋪。”王朋的工資一天80元,半個月能掙1000多元。

“要低調”的挺曹派

從安豐鄉政府往南沿著一條坑坑窪窪的小路行駛9公裏,即是西高穴村,這是“2009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之一的曹操墓所在地。

“這路要修。從現在的7米拓寬到30米,開一條大道。”說這話時,西高穴村村長徐煥朝正坐在自家土炕上,抽著煙。

炕頭上的《三國誌》,已翻得卷邊。一年多來他都在讀這本書,裏麵不少地方還有圓珠筆的圈圈點點。徐煥朝以前隻讀過《三國演義》,喜歡關二爺,對曹操沒有好印象。2008年年底,潘偉斌帶著考古隊來到西高穴村勘查,徐煥朝是村裏最先知道曹操的大墓可能就在這兒的人。

西高穴村經濟在安陽屬於下遊,70%的青壯年都在外打工,村裏隻剩下婦女老人,除了種麥子和玉米,幾乎沒有其他收入來源。徐煥朝當村長前是跑運輸的,見過些世麵,他感覺到,如果真發現了曹操墓,西高穴村的命運將會大不一樣。

墓室裏的挖掘工作實際上多是由婦女們來做,“說是挖掘,其實就是拿小鏟子找墓裏頭的文物、碎片,需要細心和耐心。”2009年4月4日婦女們開始下墓室幹活,挖出來的東西讓潘偉斌他們拿去鑒定。在11月潘偉斌向徐煥朝透露“基本鑒定為曹操墓”前,徐煥朝一度心急如焚。他讀了《三國誌》,對曹操印象已大為改觀,認為曹是一個“對我們祖先很有益的人”,他希望曹操也能對今天有益。

“這之後我就沒有動搖過,閆沛東怎麽說,我都沒相信過他,我不相信潘隊長、劉教授(指劉慶柱)相信他?”但徐煥朝感到氣憤,因為閆沛東出示的那張村民寫的自白書裏,暗示徐煥朝參與了去南陽買假文物、並往曹操墓“埋地雷”的造假行動。

“2008年12月開始發掘,之前這裏就是一片麥子地,所有村民都能證明,一個窟窿都沒有,怎麽埋地雷?怎麽作假?”他相信考古隊長潘偉斌,相信專家,更相信國家文物局的鑒定。

9月初,民間學者閆沛東聲稱手握安陽造假證據18件,並出示了一張徐姓村民寫的“自白書”,揭發當地政府買假文物“埋地雷”及賄賂專家,這個“自白書”中受到指控的就有徐煥朝、考古隊長潘偉斌及安豐鄉黨委書記賈振林等。

徐煥朝當時對媒體說要起訴閆沛東,他還去了趟北京,上了鳳凰衛視的《一虎一席談》節目,準備和閆沛東辯論,但閆沛東最終沒有露麵,僅僅在電話裏支吾了幾句。“答非所問。我問他你是不是說我埋地雷,他也沒正麵回答。”後來律師告訴徐煥朝,他很難指控閆沛東,因為閆沛東出示的村民自白書裏麵,並沒有寫出徐煥朝的全名,後兩個字被塗抹了,隻有一個“火”字旁和一個“月”字隱約可見。“閆沛東太狡猾。”

與徐煥朝的名字“隱約”不同,考古隊長潘偉斌和安豐鄉黨委書記賈振林在閆沛東的“鐵證”裏都以全名出現,不存在徐煥朝的苦惱,但最終他們也並未將閆沛東告上法庭。因為經河南電視台記者調查,閆沛東的姓名、身份均為偽造,全河北叫閆沛東的隻有兩個,一個中學生,一個貨車司機。在參與操辦邯鄲魏縣龍舟賽時閆沛東曾向魏縣人大主任崔憲德提供過一張名片,那上麵的名字是劉旭波。“他的真實姓名和身份到底是什麽?我無法起訴一個找不到的人。”賈振林對記者說。

潘偉斌則拒絕透露他放棄起訴的原因,隻是一再地說“要低調”。在河南省考古研究所的辦公室裏,潘偉斌一根接一根地抽著駱駝牌香煙,這是他解壓的辦法。

潘偉斌自認為一向是個低調的人,卻被曹操墓推到了風口浪尖,這讓他難受。因為曹操墓,他當選了“2009年感動安陽十大人物”,他曾拒絕去領獎,最後在電視晚會開播前十幾分鍾被人從曹操墓工地現場“抓”了過去。他強調自己從來不曾想靠曹操墓吃飯,2007年,他主持的安陽固岸北朝墓地考古發掘就被評為當年的“全國十大考古發現”,曹操墓隻是這個榮譽的第二次到來。

2010年1月,安陽曹操墓獲得國家文物局傾向性認可後,第一撥質疑聲來自考古界的前輩宿白、徐蘋芳。國家文物局考古專家組成員徐蘋芳坦言自己在“2009年十大考古新發現”裏投了曹操墓反對票,理由包括墓室被盜嚴重、真實性存疑、墓室規格、對石牌上“魏武王常所用”字樣的質疑等。潘偉斌當時逐條回應了徐的疑問,如墓雖被盜,但墓葬結構保持完整,規格符合王侯級等。潘說“這些討論和爭議都是在學術範圍內進行”。

8月,倪方六等民間人士召開“蘇州論壇”扛起了反曹大旗,繼而閆沛東出馬,直指潘偉斌夥同安陽當地造假。“我女兒跟她同學說我爸爸挖了曹操墓,同學都問她是不是造假的”,潘偉斌感到委屈,他的學術名譽受到了傷害,“有段時間簡直無心工作”。他幾乎回絕了所有采訪,靠寫一篇7萬字的言情小說尋求解脫。

“說不清”的反曹派

9月20日,閆沛東已遁形數日,120位考古專家聚在安陽內黃縣,召開“三楊莊漢代城市和聚落考古”學術研討會。考察完安陽曹操高陵,120位專家達成了初步共識:西高穴2號大墓應為曹操墓。

倪方六對此覺得好笑。“得多沒有底氣,才找120個人來認定?這些專家,怎麽可能這麽整齊劃一,每個人都同意?”倪方六一直堅信曹操墓是假的。他來過兩次西高穴村,但一直沒有辦法進入墓室,“隻能通過網上的圖片和走訪文物販子”,多年研究盜墓史的倪方六認定該墓墓主不可能為曹操。

事實上,和閆沛東掀起的浩大聲勢相比,這則消息幾乎沒有引起注意。而由於關鍵人物閆沛東的消失,9月底,曹操墓事件也開始從新聞版麵消失,仿佛新聞的焦點不在曹操,而在閆沛東。

閆沛東本來曾答應倪方六出席8月的“蘇州論壇”,且是倪最看重的一名嘉賓。後來“蘇州論壇”與會的23位嘉賓身份一直備受外界質疑,除三位是中國社科院、中國政法大學的文史教授外,其餘多為來自河北、安徽兩省基層文史館的研究員和考古愛好者,他們或是為了當地爭曹操墓,或是推銷自己的書籍,換言之,是否有經濟因素參與其中,很難斷定。

曹操的墓地到底何在,長期以來眾說紛紜,河南安陽、河北邯鄲與安徽亳州是流傳最多的說法。在安陽曹操墓出土之前,亳州一直有希望“認領”曹操墓,作為曹操的老家,亳州對曹操故裏已苦心經營了10多年,耗資11億投資了曹操故居、曹氏莊園、亳州古城三大項目。與安陽一水之隔的邯鄲,古稱鄴城,《三國誌》曾記載“太祖崩於洛陽,尚持節奉梓宮還鄴”,這讓很多邯鄲學者相信曹操墓實際應在鄴城——今天的邯鄲臨漳縣境內。

關於曹操墓,與會的嘉賓中,不少人都有自己的專著。比如組織者倪方六長年研究盜墓史,最新一本《三國大墓》副標題便是“揭開曹操墓被出土內幕”,邯鄲曆史學會會長劉心長著有《曹操墓研究》,他認為曹操墓更可能是在漳河以北的磁縣而非河南的安陽;魏晉史博士張國安則認為安陽墓主應為曹煥,而他的新書《顛覆曹操墓》在“蘇州論壇”前一個月剛剛出版……

閆沛東是唯一一個敢說自己手上握有曹操墓造假證據的人。幾個月前閆沛東就堅稱自己手中握有安陽曹操墓造假鐵證,並將“曹操墓真假之爭”推向高潮。但8月21日“蘇州論壇”開幕前一天,閆沛東短信倪方六:“見證人,不來了。”

“蘇州論壇”結束,倪方六前往邯鄲找閆沛東,希望能看到閆沛東所言的“鐵證”。當時中央電視台記者也在,閆沛東拒絕了出示“鐵證”,聲稱“鐵證”應當是條證據鏈,他手上目前還隻有孤證。不過很快,這條證據鏈將浮出水麵。

倪方六隻好回去了,他坦承“閆沛東這個人我不能完全看透”。

9月5日,閆沛東的“鐵證”終於公之於世:一張以村民徐XX名義匿名寫的檢舉信,信中指出潘偉斌、賈振林去南陽購買假文物,自己和徐煥朝將假文物埋入墓穴,以及國家文物局派下來鑒定曹操墓的學部委員劉慶柱受賄6萬元。

劉慶柱在電話中向記者抱怨:“6萬元?60萬我都不會動心。”劉是考古界唯一一位學部委員,相當於院士,白發蒼蒼。有意思的是,一直不露麵的閆沛東在網上公布的唯一一張自己的照片,其實一直是劉慶柱的頭像。

閆沛東的“證據鏈”遲遲沒有出現,“孤證”的真實性也備受懷疑。學者葛劍雄在當時接受《南都周刊》采訪時稱,曹操墓事件走到這一步,已超出了學術爭論的範圍,必須引進公安的介入,用司法程序來判定真假。然而無論是號稱要起訴閆沛東的河南方麵還是表示要告河南作假的閆沛東,均未再有下一個行動。

閆沛東始終沒有露麵,當時他給記者的解釋是:正在幫河北魏縣策劃龍舟賽,“打假”須低調行事。而魏縣人大工委主任崔憲德告訴記者:“閆沛東這人根本不靠譜。”因為距龍舟賽開幕不到一周,魏縣也突然找不到閆沛東其人。再後來的劇情也為公眾熟知,閆沛東身份造假問題被媒體公開,其人也神秘消失了。

如今,閆沛東曾與記者聯係過的手機始終處於關機狀態。倪方六告訴記者,光他就有閆四個手機號,從來不知道閆會用哪一個。閆沛東最後一次博客更新停留在9月4日,最後一次和倪方六有聯係是10月,之後再無蹤影。

“閆沛東假,不能證明曹操墓真。”倪方六對記者說。

不進不退曹操墓

10月,原定此時開放的安陽曹操高陵,完工了90%的臨時展廳似無收工的跡象。高陵領導保護小組辦公室出麵辟謠,不存在票價60元一事。曹操墓的開放,期限不明。

11月,曹操墓入選之前申報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評比。如果最後評比成功,曹操墓的真假似可視作“蓋棺定論”。評選結果何時公布,潘偉斌、原文光等人均表示不清楚。記者致電國家文物局並按要求發去采訪函傳真,但截稿時仍未收到答複。

12月,倪方六聯合“反曹派”學者張國安、吳銳等8人,向監察部檢舉河南省文物局在安陽曹操墓文物認定過程中“存在嚴重違反行政紀律的行為”,並請求監察部“依法查處,撤銷被檢舉人曹操高陵的認定”。河南文物局隨後回應:他們尚未收到任何部門關於曹操墓的“監察建議”,並聲明曹操高陵挖掘、認證過程完全符合有關文物法規。“監察部的程序,走一下大概要三個月,我希望年後監察部能出麵回應。”倪方六說。

在倪方六看來,安陽方麵的反應也有了微妙的改變:曹操墓不但始終未敢開放,安陽方麵還收斂了一切宣傳活動,年頭高調登場的曹操墓到年尾幾乎轉入了“地下工作”。“他們就是想把爭議降到最小,讓曹操墓成為既定事實。”

“爭議我們不去平息,平息爭議也不是我們的義務。去除公眾心中的疑問,這是國家文物局的義務。我們基層單位責任就是保護文物。”安陽縣宣傳部副部長張更明對記者說。至於曹操墓的宣傳計劃,他表示,“這要等,等曹操墓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審批下來,再看是否作為旅遊景區開放。”

“曹操墓的開放現在沒有時間表,試開放也沒有。”安陽曹操高陵領導保護小組辦公室主任原文光不太情願地接受了記者的采訪。而在三個月前,他接受采訪時還稱閆沛東的質疑不會延遲曹操墓的開放:高陵將於國慶期間正式開放,售票60元。12月20日,原文光在電話裏表示,“高陵辦隻負責具體的工作,製定文物保護方案、落實保護措施等,開放時間是由上麵決定的。具體是河南省文物局,還是國家文物局,我們也搞不清楚,不敢亂回答。反正等候命令就行了。”

張更明猜測,曹操墓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申報在明年“應該會下來”,“作為旅遊景區評點星級的話,曹操墓起碼是4A景區。”“有專家為我們估算過,如果曹操墓真的建成了,開放了,一年能帶來4.2億的收入。”張更明不掩飾他對這一未來的向往。作為中國八大古都之一,安陽向來重視旅遊業,殷墟博物館、文字博物館、馬氏莊園等景區均是旅遊熱點。據張更明介紹,旅遊及相關服務業一年創作的收益約為1億,占到了該縣全年財政收入的1/8。

現在安陽還在等待。而在劉慶柱看來,塵埃已然落定。12月19日,劉慶柱在寧波講學時第一句就是:“曹操墓真假的爭論已經塵埃落定了,墓是真的。”這次,劉慶柱顯然是有備而來,特意帶了還未正式對外公開的一些曹操墓照片為證。“許多質疑曹操墓造假的人,根本不是考古這一行的,考古專家都知道,考古發現的曆史很多時候和書本裏寫的並不一樣,比如秦始皇的兵馬俑就從來沒有出現在曆史文獻上,你能就此說兵馬俑就算假的嗎?”

劉慶柱認為,曹操墓突然間被發現,有經濟學家預言會產生很大的經濟效益,讓不少人聯想到了“周老虎”,從而把一個學術問題社會化了。“我看到《人民日報》盤點2010年文教熱點時,排名第一的就曹操墓。”

“就算曹操墓能通過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評比,我們也會繼續打假下去,考古的最終結論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定下來的。”倪方六說,他以王國維的一樁公案舉例:1916年,作為考古權威的王國維認定廣州龜山發現的西漢大墓為二代南越王墓。直到1983年,真正的二代南越王墓在番禺象山出土,王國維的結論才被推翻。

12月15日,記者在西高穴村看到,曹操高陵展示廳的建築物已完工,但790平方米的展廳空空蕩蕩,除了進門處一幅曹操生平介紹外別無一物。一條走廊通向十幾米外的墓穴,兩座銀色鋼製大棚覆蓋其上。

如今墓穴被嚴格保衛,十餘名保安24小時看守著,閑人免進。兩名年輕女孩作為臨時講解員,每天從安豐鄉坐班車過來上班,為零星到來的領導與專家講解。出土文物都不在現場,她們每天就對著文物圖片練習解說。

“3Q”戰火仍在燒

庭審結束之後,當庭並未宣判。騰訊和360代理人都稱不會選擇和解。

南都周刊記者_沈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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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Q大戰

這場中國桌麵客戶端軟件老大與老二之間的龍虎鬥,以用戶電腦為戰場,以用戶利益為炮彈,從年初打到年末,並在11月達到最高潮,影響惡劣。後在工信部介入後,雙方暫時休戰,但暗戰繼續。

借工信部責令道歉的機會,騰訊和360像兩個任性鬥氣的小孩子,暫時得以停戰,並且臉麵上都還不算難看。

在11月24日舉行的“中國企業競爭力年會”上,麵對媒體追問,馬化騰形容3Q大戰為“一個惡性的計算機網絡攻擊事件”,並絕口不提“360”,而是用“此事件”代替。

表麵的停戰,並不意味著雙方的握手言歡:騰訊認為360將QQ安全檢查模塊的例行安全檢查列為“QQ窺視用戶隱私”行為是一種汙蔑,要求360連續三個月道歉,並賠償400萬元,案件已由北京朝陽區法院受理;360反訴騰訊“侵犯名譽權”也已在北京西城區法院立案。

12月14日庭審當天,雙方圍繞QQ軟件是否窺探用戶隱私、360紅字提示是否誤導用戶等問題展開激辯。騰訊由公司法務部知識產權總監徐炎領銜,360則聘請了兩名專業律師,雙方帶來的證據都超過了500頁,摞起來厚約半米。

庭審結束之後,當庭並未宣判。騰訊和360代理人都稱不會選擇和解。“除非對方先道歉,我們才考慮和解。”徐炎說,之前媒體報道雙方可能會在工信部的調解下握手言和,“那是360的一廂情願。”而360的代理律師則表示,360的做法沒有錯誤,“既然沒錯,為什麽要道歉?”

不過,3Q大戰之後的馬化騰決定讓騰訊轉型,稱最晚半年之內騰訊社區將推出成型的開放平台,“QQ本身的開放也在準備之中,”馬化騰表示正在考慮把QQ用戶群向中小企業分享,而QQ麵板也將開放給用戶添加自己喜歡的應用。這隻在行業對峙中從不落下風的“企鵝”,經由此次3Q大戰,正悄悄地發生著變化。很多網友評論騰訊的轉型稱“是周鴻禕造就了一個開放的馬化騰”。

(事件回顧詳見11月8日本刊《騰訊纏鬥360》)

走了三聚氰胺,來了黑公關

10月22日。呼和浩特市公安局宣布,蒙牛乳業兒童奶負責人安勇、北京博思智奇公關顧問有限公司趙寧、郝曆平、馬野已被檢察機關批準逮捕。之後,官方消息源斷絕,此事件就此終結。

記者 張小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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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牛黑公關

今年7月開始,網上出現了矛頭直接指向伊利產品的帖子,10月,警方證實蒙牛品牌經理安勇與北京博思智奇公關公司3名員工被批捕,涉嫌陷害、中傷競爭對手。蒙牛表示道歉,同時強調員工個人行為未向任何上級請示擅自行動。

10月爆出的蒙牛公關事件,是一柄鋒利的雙刃劍:先在傷痕累累的乳奶業肌體上狠狠割了一劍,轉而又劃破了“網絡公關”這個新興行業的神秘麵紗。

兩年之前,三聚氰胺事件已經讓三鹿倒下,整個乳業也奄奄一息。就在各家幸存的企業艱難起身時,此次“詆毀門”的大量細節被警方公布:蒙牛方的公關公司以一係列網絡攻擊的行為,試圖讓公眾相信,競爭對手伊利兒童成長奶所含成分會讓兒童性早熟,魚油DNA堪比地溝油。

公眾再次被戲耍——之前相信工商質檢,卻出現聳人聽聞的三聚氰胺;轉而相信民間口碑吧,卻發現也不過是黑手製造的謊言!

在震驚與憤怒之後,媒體的視線開始聚焦“網絡公關”這個行業。

從雇傭企業,到公關公司、網絡打手、網絡水軍、炒作混混,再到各類社區網站,從各自的利益出發形成了一個“網絡灰社會”。它區別於之前所謂“網絡黑社會”——它慣於使用“軟刀子”而非暴力,有公開注冊的公司而非純地下活動,在組織關係上也沒有黑社會那麽嚴密。

“天堂建立在地獄之上,人們其實永遠不會太記住富麗堂皇,反而會牢牢記住地獄的可怕和肮髒。”方興未艾的網絡公關業遭遇重創後,一位從業人士如此痛心疾首。網絡公關業開始自我淨化運動,畢竟,這次有人進局子了啊。

但對於公眾來說,天堂之路到底有多遠?如果不是兩大乳業巨頭的內訌與博弈,警方會輕易介入嗎?如果沒有警方的“意外”介入,公眾有機會了解真相嗎?我們到底了解了多少真相——蒙牛集團不還在聲明攻擊行為是“個人行為”嗎?

最弱勢的,最無奈的,最憤怒的,永遠是那些堅持喝奶的人們。

10月22日。呼和浩特市公安局宣布,蒙牛乳業兒童奶負責人安勇、北京博思智奇公關顧問有限公司趙寧、郝曆平、馬野已被檢察機關批準逮捕。之後,官方消息源斷絕,此事件就此終結。

(事件回顧詳見11月8日本刊封麵報道《網絡黑公關》)

唐駿出山

公眾對唐駿一麵倒的嚴厲批評迄今已有了不小的鬆動,部分人對他亦表示出同情和理解,認為在這件事上,唐駿雖然有錯,但教訓對他已經足夠,“痛打落水狗”當休矣。

南都周刊記者_齊介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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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駿造假門

2010年7月,打假鬥士方舟子在其微博上公開質疑新華都集團總裁兼CEO、“打工皇帝”唐駿的學曆、海外創業和專利發明等經曆多處造假,並稱有關鍵證據,“唐駿造假門”由此散開,並引起社會大討論。

沉默了三個月後,唐駿開始了密集演出。

2010年10月12日,萬麗天津賓館,第十一屆全國高爾夫球會總經理聯誼會主題論壇開幕,這是被“學曆門”圍困三個多月的唐駿第一次公開露麵。與想象中的不同,他沒有被老板陳發樹去職,而且以新華都總裁身份做了一個演講,題目叫“中國職業經理人的使命感”。

借助“如何做好一個職業經理人”,唐駿轉而言及心態的重要性。他說,在過去的日子裏,所承受的壓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但一路走來很輕鬆,因為他有個“唐氏抗壓法”,也即把底線想好,這個底線是老婆別與他離婚則可,而“總裁職位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10月30日,在一個CEO論壇上,唐駿再度亮相,他又一次提到了曾經被學曆門搞得很煩,而在輿論洶湧時,他給自己放了三個星期的假,去了趟北歐。這次他仍拒絕采訪。

12月5日,“中國企業領袖年會”上,唐駿首度開腔詳談學曆門並承認自己負有主要責任,但責任隻在於“如果一開始直說西太博士就好了”,這個錯“是虛榮心造成的”。12月10日,唐駿微博複活,從當天下午17:00到17:02,兩分鍾內,他連發8條博文對學曆門做出回應,但內容基本上是五天前“中國企業領袖年會”上受訪時的說法,隻是稍加編輯分條傳了上來。

對連續幾次嚐試“複出”的唐駿,坊間褒貶不一,一部分人如方舟子仍堅持將其定義為造假者,對其複出後仍“死不認賬”的行為,不能被接受,而公眾對唐駿一麵倒的嚴厲批評迄今已有了不小的鬆動,部分人對他亦表示出同情和理解,認為在這件事上,唐駿雖然有錯,但教訓對他已經足夠,“痛打落水狗”當休矣。

(事件回顧詳見8月2日本刊封麵報道《野雞大學後遺症》)

大連漏油諜中諜

7月16日晚18時50分許,大連市大連新港附近輸油管道發生爆炸,數萬噸原油泄漏造成周邊數百平方公裏海域被汙染。至今,官方的環境評估報告未公布,事故方之一的中石油甚至沒有公開道歉。

南都周刊記者_徐卓君  實習生_蔣麗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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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水員向記者展示剛剛打撈上的死扇貝,貝殼裏的都是黑色的油汙。攝影_劉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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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6日晚18時許,大連市大連新港附近中石油的一條輸油管道發生爆炸起火。攝影_蔡擁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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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7日,火勢已基本撲滅。大連市政府宣布爆炸燃燒產生的氣體無劇毒。攝影_李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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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0日,大連新港海麵執行清理油汙任務的兩名消防戰士墜海,其中一人遇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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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5日大連港海域,一對夫妻漁民分別用漏勺和鐵鍬打撈海麵上漂浮的石油。攝影_田衛濤

大連輸油管爆炸

7月16日晚18時50分許,大連市大連新港附近輸油管道發生爆炸,數萬噸原油泄漏造成周邊數百平方公裏海域被汙染。至今,官方的環境評估報告未公布,事故方之一的中石油甚至沒有公開道歉。

關鍵詞:大連漏油  4,140,000條

大連新港保稅區油庫,6個10萬立方米的油罐矗立在大孤山半島,幾個月前倒塌燒毀的圍牆已修葺一新。如果不是油罐上殘餘的黑灰的提醒,不會有人記得,7月16日的那場石油泄漏爆炸事故,引致15個小時的大火,以及萬噸原油入海。

養殖村莊的蕭條

在投入數千條漁船打撈石油,並使用了大量消油劑後,大連市政府在7月26日宣布海上清汙戰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但5個月過去了,在距離漏油發生地35公裏的金石灘的村民,每逢南風天還能聞到刺鼻的石油味,看見油珠子隨著海浪翻滾。

度假勝地金石灘的十裏黃金海岸邊的沙子重新更換了一批,看起來潔白如新,但紮根的岩石無法替換,在海水衝刷了5個月後,仍有不少染上石油的岩石,像巨大的木炭,靜靜地躺在岸邊。石油不再泛著五顏六色的光芒,儼然幹涸的瀝青,附在岩石的每一個縫隙裏,無法退去。

和這些黑色的石頭做伴的是海邊零星幾隻小漁船,小木船的船身上還留有斑駁的黑色汙跡,更多的漁船都停靠在遠處的避風港裏休息。不隻是漁船閑著,岸上的人也幾乎無事可做。

金石灘河嘴子村有70%以上的勞動力都在海上工作,每年10月初至12月底本是海參等海產品的收獲季,這是靠海吃海的村民們最繁忙的季節,男人們忙著下海幹活,女人們留在岸上加工海產品。楊德民是河嘴子村的潛水員,收獲季節來臨時,除了海上刮大風的天氣,楊德民都會潛入大海,幫東家打撈海底養殖的海產品,大概能幹七八十天活。但今年,他隻有20來天下海幹活,大多數時候,他都歪在看海房的炕上抽煙,“海裏的東西都死得七七八八了,沒活可幹了。”

楊德民偶爾潛入海底撈上來的,大多是死了的鮑魚和夏貽貝,楊德民告訴《南都周刊》記者,海底偶爾還能看見稍大的石油塊,更多的是礁石上的石油印跡。在使用消油劑之後,漂浮在海麵的大塊油膜已經不見,變成顆粒大小的油粒,沉入海底,或滴在礁石上,或被海底生物吞食。

不隻是海裏養殖的海產品,淺灘上的野蠻生長的藻類都生機不再,石油侵襲後,不少藻類爛死,活下來的也不再生長。“往年冬季,淺灘的鼠尾藻、馬尾藻、毛菜、綠菜都長到二三十厘米高,厚厚一層,現在幾乎看不見了,”李輝(化名)說。

李輝是楊德民的東家,也是當地的養殖大戶,海參成熟的秋冬季,他的電話總是響個不停,都是來預訂海產品的,不僅如此,大連市民還開著車,排著隊來金石灘買海參和鮑魚送人。一場油汙過後,已經少有人問津。

整個金石灘海域的生意都暗淡了下來。往日裏忙碌的工人和慕名前來的顧客不見蹤影,李輝家原來雇用了四五個看海人,看守著淺灘和淺海的海產品,這是小偷經常光顧的地方。如今隻剩了一個看海人——沒有東西可偷。

雖然大連漏油的環境評估報告尚未出爐,無人得知大連附近海域的生態受損程度,但常年在海邊生活的村民們都能切身感覺到周遭環境的改變。“今年的海特別容易混濁,”李輝說。 每逢刮風季節,海水變得渾濁,無法下海幹活,村民們就會休息兩天,但兩三天後,海水又重新變得清澈,可以下海幹活,“但今年風一來,海水十多天都清不了,”李輝說。

實際上,就算海水清澈,也沒什麽活可幹,“鮑魚沒有了,海參沒有了,海底養的夏貽貝也不見了,籠養的貝類活的也不多了,海參剩不了幾個,”李輝說,“以前每天我能撈50桶海參,今年每天也就撈上來10桶。”

中石油該怎麽賠村民

根據河嘴子村委會主任邵德善的說法,自2005年年初,李輝等4家養殖大戶開始承包河嘴子村的海域,每年要上交村委會469萬元的包海費,除此之外,這4家養殖大戶平均每年花費2000萬元向海底投放海參苗。雖然投入巨大,養殖戶們還是信心十足,對靠海吃海的金石灘養殖戶而言,海洋就是他們的銀行,金石灘的海底環境又很適合海參鮑魚等海珍品的養殖,到了苗種成熟的時候,就可以向“銀行”提款了。

但一場大油過後,化為烏有,除灘塗養殖的香波螺還有少量剩餘,其他海產品所剩無幾。潛水員楊德民偶爾下海去撈海參和鮑魚,鮑魚沒有撈上來,鮑魚殼倒是撈上來一把。“海參遇油就化,鮑魚死了之後,肉質被海裏的清道夫海星所吃,隻剩下一堆殼,海底養殖的夏貽貝、海膽碰到海底環境的改變,也會集體搬家,”河嘴子村村委會主任邵德善說,“整個村子的養殖戶今年一年的損失就有幾千萬,我們集體的損失也在幾百萬。”

金石灘的海產品曾經是天然、綠色的象征,供不應求。如今卻少有人問津。大連的海鮮市場上,賣海產品的攤主都避之不及,一有人問是不是金石灘的海產品,小販們全都矢口否認,說是長海縣的。

35公裏之外的漏油事件甚至影響了金石灘海產品海外的銷路,大連經濟開發區安宏水產養殖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蔣維安坦言,裙帶菜的損失不大,但已經沒有了銷路,往年12月份,來自日本、韓國的訂單絡繹不絕,裙帶菜等藻類都被訂完了,今年到現在一張訂單都沒接到,“他們外商很在乎這個(汙染),”蔣維安說。

據悉,事故發生後1個月,多名養殖戶都曾去找過大連市開發區管委會和事故方之一的中石油大連分公司,希望討得到關於賠償的說法,但均無功而返。今年9月,邵德善和村裏的20多個養殖大戶不得不踏上了上訪路。

在大連市駐京辦的協調下,也在多家媒體報道之後,河嘴子村養殖戶的索賠開始有了一線生機,“中石油告訴我們,隻要政府拿出合理的賠償方案,他們就出錢,說是賠償方案在11月份出,”邵德善告訴《南都周刊》的記者。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邵德善在10月還特地去了趟北京,去把仍在北京堅持上訪的村民們拉了回來。

直到12月9日,邵德善和李輝們才看到賠償方案的征求意見稿,也正是這個征求意見稿,讓他們大失所望,“賠償標準太低,和實際損失的相差太遠,我們不能接受,”養殖戶李輝說。金石灘河嘴子村的村民認為,賠償數字是閉門造車的產物,“政府沒有找過我們了解情況,也沒有來我們這裏調查,他們的數字從哪裏來?”

中國海洋大學政法學院院長徐祥民也認為,政府出賠償方案這個程序是不公正的,在國外的案例中,是受害者和肇事者通過法院溝通賠償問題,“受損害的是老百姓這一方,為什麽是政府出方案,這個不是想解決問題的態度,也許是拿政府當擋箭牌。”

據看過征求意見稿的養殖戶說,賠償金額隻相當於他們一年損失的40%。海參的成長期一般是4年,頭三四年投進去的海參苗剛長成,還沒來得及收獲就死了,如果重新育苗,要再等上4年的生長期。“現在隻賠償一年的損失,太不合理了。”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海水是否依然適合養殖是個問號,接受記者采訪的多數養殖戶都表示很迷茫,不知道來年要不要繼續投苗養殖,當地政府也沒有告訴他們能不能再養殖海產品。

李輝曾經谘詢過大連市海洋漁業局,工作人員的答複是,汙染不太大。“汙染不太大是個什麽概念?要是汙染不太大,海參鮑魚怎麽都死了呢?”李輝表示懷疑。

阿拉斯加大學教授理查德·斯坦納曾經是埃克森石油泄漏事故的緊急響應顧問,他在今年8月考察過大連漏油現場,他告訴記者,如此多的原油泄漏到了海產養殖場,已經對近海的海產養殖戶造成了十分巨大的影響。除了這些可見的原油外,含有更為有毒的、可溶於水的原油成分也擴散到了這一區域。某些油汙染仍然存在於這些地區的沉積物中,它們將持續地汙染著當地的海產品。

如果海水不再適合養殖,靠海吃海的金石灘人該何去何從?他們甚至來不及想這個問題,眼下更緊迫的是,下一次的上訪。12月15日,邵德善和40多名養殖戶又一次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車,開始了他們第二次上訪的旅途。“打官司這條路走不通的,隻能去北京上訪,這是解決事情的唯一途徑,”邵德善說。

邵德善的考慮不無道理,據《新世紀周刊》報道,大連天正水產有限公司曾提起過索賠訴訟。但該公司一位張姓副總表示,在提起訴訟後,當地政府很快找到他們,希望他們撤訴,大連海事法院也不受理他們的訴訟。

邵德善們的索賠路不會太好走,但他並不打算放棄,“如果不解決問題,我會一直上訪下去。”

海洋生態賠償無人提及

和墨西哥灣漏油後美國政府和BP的積極相比,大連漏油後的賠償程序啟動可謂緩慢。在墨西哥灣漏油發生後的不到2個月,BP就承諾成立一個200億美元的賠償基金,4個月後,第一筆30億美元的資金已經注入賬戶,BP董事長低頭向受害者鄭重道歉。

反觀大連漏油事件,事故發生整整5個月,環境評估報告尚未出台,養殖戶的賠償一波三折,啟動緩慢,不得不進京上訪。事故方之一的中石油,迄今還未對公眾道歉,反而在8月初召開了一場火災事故搶險救援表彰大會。

更具諷刺性的是,10月24日,漏油事件過去100天後,在同一個地點,同一個油罐,大火重燃,持續了整整10個小時,所幸沒有石油流入大海造成再次汙染。

本刊記者致電大連市海洋漁業局,詢問生態損失和索賠事宜,對方隻回答了現在漏油事故的報告還沒有出來,就匆匆掛斷了電話。中石油方麵同樣沒有回應,理由同樣是“調查報告還沒有出來,不方便對外披露任何信息”。

據本刊記者了解到,國務院派出了多個調查小組在大連進行調查評估,參與了其中一個調查小組工作的研究人員告訴《南都周刊》,他們的評估調查報告已經完成,上交給國務院了,但在尚未正式公布之前,他不能隨便對外透露詳情。

國內多位海洋環境方麵的專家也不願意過多地談及大連漏油事故的影響,都以各種理由婉拒了記者的采訪。

養殖戶李輝曾經找過青島一家研究所,檢測他所承包海域的水質,但對方拒絕了他的要求。李輝告訴記者,金石灘還有一家養殖戶曾經找過沈陽的一家檢測機構,同樣被拒。“他們一聽說是金石灘的,都不肯做檢測了。”

不隻是環境影響評估尚未出台,就連泄露石油的具體數量至今還是一個謎團,最早流傳的漏油量是1500噸,官方最近一次提到漏油量是在7月30日,大連市海洋與漁業局稱,共回收海上石油11227噸,占整個海上溢油回收總量的92%。根據這個數據,大連附近海域的漏油量約在13000噸左右。

但綠色和平邀請理查德·斯坦納教授在大連的實地調查後認為,海上泄露的石油遠不止這個數據。理查德·斯坦納教授根據漏油回收量和泄漏源頭的規模估算,大連漏油量應在6萬噸至9萬噸左右。

這一數據和中國環保燃油集團有限公司的測量數據相吻合,中環油大連“7·16”事故清理項目辦執行總監徐俊傑在接受《中國經營報》記者采訪時說,“7·16”原油管道爆炸事件最少導致5萬噸乃至10萬噸原油入海,否則不可能造成如此巨大的災難。

無論是1萬噸,還是6萬噸,抑或是10萬噸,都算得上是建國以來最大的一起石油泄露案件。理查德·斯坦納教授認為大連原油泄漏是很大的一次泄漏事故,它已經對當地的海洋生態係統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一旦發生了原油泄漏,破壞便成事實,我們能做的其實很少,我們不能複原被其破壞的生態係統,1989年發生在阿拉斯加的埃克森原油泄漏便是在敏感的海洋生態係統中發生的一次典型案例,至今那裏的生態係統也沒有徹底複原,”理查德·斯坦納教授說,“這些泄漏的石油會逐漸消解,但它需要極其漫長的時間才能徹底消解。盡管21年過去了,至今的阿拉斯加海岸依然殘存著1989年埃克森原油泄漏的原油。”

雖然大連附近海域生態受損嚴重,但迄今為止,有關海洋生態賠償仍無人提及,“如果肇事一方不是外國油輪,就很難有人願意提起生態賠償的訴訟。”中國海洋大學政法學院院長徐祥民教授無奈地把手一攤。

(事件回顧詳見2010年8月9日本刊《金石灘撈油記》)

漫長奔喪路

案發一月有餘,強拆已經停止,太原市濱河西路改造工程仍在進行。

實習記者_李秋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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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歲的在讀博士孟建偉,立在自家被挖掘機掏出大洞的北牆前。攝影_孫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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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9日,孟建偉家裏的長安之星麵包車後窗玻璃被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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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0日,孟建偉在網絡上更新事件進展。

奔喪日記

10月30日淩晨,26歲的複旦大學博士生孟建偉回太原古寨奔喪,他54歲的父親因暴力拆遷被活活打死。孟建偉寫了三天奔喪日記,在網上引發熱議。此後,當地政府一些官員被免職,疑犯被刑拘,但案件的幕後主使卻依舊是個謎。

父親孟福貴的遺體不覺已在停屍間放過了頭七。

站在被拆的院子裏,孟建偉說,仿佛每一個角落都能看到父親的身影。

因為相信死因確鑿,孟建偉案發後質疑,“不進行法醫鑒定就不能推動整個案件發展了嗎?”

五七過後,他開始考慮屍檢的必要。“了解了下,警方其實有權利不通過家屬同意直接屍檢,隻要他們認為能推動案情偵破,可以進行。”12月6日,公安部門開始屍體檢驗。

“之前通知了兩次問我是否到場,表示尊重我的意見,非常感謝。我對市政府以及領導們充分信任,於是沒有參加,這也表明了我的態度,即不完全同意也不反對。”

今年10月30日,孟建偉位於山西省太原市古寨村的家遭太原市柒星保安公司暴力拆遷、父親半夜被毆身亡(詳見本刊年度第43期)。和村民的原始簡單的維權方式:把人抬到政府門口、拉橫幅、和政府對著幹不同,孟建偉通過在各大網站發文,網絡的力量使這位複旦博士生的遭遇引起多方高度關注。

“現在首要是盯案”

11月13日,中共太原市委免去晉源區委常委、區政府副區長計建中等5名相關責任人的職務,並對計建中和晉源保安分公司經理張春生立案調查。半個月以來,除了刑拘人數上升到12人,無任何新消息。

孟建偉說,他並不關心哪些領導被免職,更關心哪些人是幕後操作者,是誰策劃要在晚上先打人後強拆。案件現在看來表麵停滯,但他從側麵了解到,“公安機關最近的力度還是可以的”,他能理解“把案子做紮實了需要一段時間”。

根據太原市政府新聞辦的通稿,晉源區濱河西路南延工程協調指揮部與山西同心舊建築拆除有限公司(下稱同心拆除)簽訂了《拆遷委托合同》,後者雇傭了武瑞軍,即柒星安保物業管理有限公司的老板。

《瞭望東方周刊》的記者發現,光在太原市晉源區就有國土、環保,乃至區政府等政府部門先後與武瑞軍簽訂過保安服務協議,拆遷是雙方合作的重要內容。

根據《成都商報》的消息源,武與太原市公安局分管保安公司的教導員張某關係密切。“10·30”血案發生一個月前,張某為父親在太鋼附近的芙蓉酒店過80大壽,僅武瑞軍的人就去了50多人,“坐了5桌”,為給張某幫忙,武瑞軍帶去了三輛依維柯客車以及五部奔馳寶馬等豪華轎車幫他家接送客人。

不久前,武瑞軍剛被任命為太原市保安服務總公司晉源分公司的特勤大隊長。

同一消息源在《成都商報》中透露,武瑞軍掙錢的奧秘在於虛報人數。他說,太原市有諸多這樣專門替政府部門打工的黑保安公司,幾乎每個區都有那麽一兩個,通過和相關部門搞好關係,他們可以虛報人數——報上去10個人,實際出場3人左右,政府部門相關負責人員吃掉5個人的報酬,武瑞軍等吃2個左右。

另據提供法律援助的李勁鬆律師公開的調查資料,同心拆除是一個“惡勢力團夥”,在“10·30”案前就已涉嫌犯下“盜竊”、“放火”、“破壞電力設備”等一係列罪行,並強拆多戶民居。

計建中在此次免職中未被雙規,其另一頭銜是濱河西路南延工程協調指揮部總指揮。李勁鬆懷疑他是同心拆除的後台老板。“同心拆除2007年利潤60萬左右,2008年1300萬,2009年1100萬,怎麽會上升得那麽快呢?我得到報料,計建中在其中涉嫌拿分成。”

李勁鬆在博客張貼了計建中涉嫌虛報冒領侵吞被強拆單位至少高達105萬元市重點工程拆遷補償財政支出資金的調查、鄰村村民對村委會主任與計建中等涉嫌貪汙騙取市重點建設工程拆遷財政資金405萬元的舉報信,並已將舉報材料轉山西省紀委。

11月23日,孟建偉分別去了太原市晉源區人民法院和市中院,遞交《孟建偉訴區政府委托同心違法行政起訴狀》和《孟建偉訴晉源區政府補償安置方案違法行政起訴狀》兩份起訴狀。

晉源區人民法院對起訴7日內既不立案,又未作出裁定不予受理,隻建議孟上訴市中院;而中院則以重複起訴為由,隻收下了訴狀,卻堅決不收其他證據材料。

“這絕對有問題,”李勁鬆說,“可能因為這不是孟建偉一家的事情,其中關聯到很多村民的利益。”

孟建偉說,房屋和父親死亡的賠償還沒有和政府開始談,近期也暫時不打算上訴,“現在首要是盯刑事案件,行政訴訟是其次的。”話是這麽說,近期他研究了《新拆遷補償條例》,並在博客分享自己的讀後感。

《成都商報》指出:“辦案組負責人李大奇在調任市局刑偵支隊大隊長前一個月還是晉源區的公安局長,與長期在此活動的武瑞軍等交往密切,太原市公安局安排他來負責偵辦這樁案子,有想要掩蓋事實真相的嫌疑。”

記者近日致電太原市刑偵支隊大隊長李大奇,希望了解案情進展。剛亮明記者身份,電話即刻被掛斷。

“把村裏的事曝光太多了”

“10·30”強拆事件發生後,孟建偉一直在太原處理相關事宜,直到12月10日才返回上海。在為選課和向代課老師請假等事宜稍作停留幾天,他又飛回太原,等待父親的屍檢報告。

剛回太原不久,12月19日早晨,他發現家裏的長安之星麵包車後窗玻璃被砸了。報了警、拍了照傳到微博上,孟建偉說,大概是自己最近“把村裏的事曝光太多了”。

11月18日,孟建偉陪古寨村村民張建國向晉源區人民法院遞交了關於晉源區行政執法局違法亂紀製發《拆除建設通知書》的起訴狀。傍晚張建國在電話裏說,有人威脅他,他要撤訴。

“不太清楚威脅他的人是誰,問他也不肯說。”孟建偉很失望,也很無奈。“不是每個人都有大紅本(宅基地使用證),起訴的人中數他材料最全。”

從事發至今,孟建偉仍保持著每天寫日記的習慣,並通過微博、QQ空間和博客同步更新,“我會將我的日誌一直寫下去,直到案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即使內容很少,案件進展緩慢,但他表示“不管怎麽樣要給已故的父親一個交代”。在《第四十五天》中他這樣寫道:“至少我是在堅持,至少我會讓大家知道我沒有放棄,至少我不會讓這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

他斬釘截鐵的說,要等結案才準備把父親火化下葬。記者問,如果案件就這麽一直拖下去呢?他想了想,“至少也要過一段時間再說吧。現在關注這件事的人很多,據我了解到的情況,省領導很重視,對辦案下了兩個重要批示。”

“複旦學生沒有小事”

截止至12月19日晚上10點,孟建偉寫的《奔喪日記》在《南都周刊》網站上已被累計瀏覽超過10萬次,有483條網友跟帖。

孟建偉專門寫了篇博客,回答網友對其因為是博士身份才獲得社會和政府關注的質疑:“每次聽到這樣的話,我都很無語,作為一個現代文明國度的公民,保障公民最基本的生命權還會因身份不同而有所區別嗎?而如果這些話出自政府官員,我禁不住要出離憤怒,什麽是父母官,什麽是公仆,老百姓的生命對您來說意義何在?!”

網友熱議的另一點在“太原市副市長秘書已經到了複旦大學想跟校方溝通”什麽。孟建偉說,本來擔心是告訴校方讓他不要鬧事,現在看來主要應是對事件的情況說明。“校領導說,複旦學生沒有小事,這讓我很感動。”

很多同學也自發來太原看望他,被他勸了回去。“家裏房子也沒有了,讓他們住哪呢?隻能謝謝他們的關心,關注案件偵破發展。”

“其實開始我對辦案是不滿意的,”孟建偉說,“案發第二天5人被刑拘,四天過後還是這麽幾個。難道通過強大的警方力量和先進的審問技術,在這些嫌犯中就連一點線索都查不出來嗎?這恐怕說給誰聽都不會相信吧。”

案發六日,孟建偉仍未收到警方稱“已發”的立案告知書,因為懷疑刑警隊與拆遷隊有牽連而故意不做,他向市政法委書記提出區級以下相關部門在此案件中回避的申請,但是沒有回複。

即使如此,他在11月1日的《奔喪日記》中寫道:“(上午9點)接到家人的電話,說太原市政法委書記等領導很重視這件事,要親自登門來慰問我的家人,很是感動。”

“他們表麵上這麽說,我也表麵上這麽寫,至少要保持不卑不亢。”

案發一月有餘,強拆已經停止,太原市濱河西路改造工程仍在進行。

(事件回顧詳見2010年11月8日本刊《奔喪日記》)

活著真好

我知道那些離開的親人朋友,已經不能享受到這些陽光了。

口述_楊延玉(舟曲縣城關第一小學副校長)采訪整理 記者_張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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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9日,甘肅舟曲,兩居民在運送物資。因路麵狹窄,他們從房頂穿越。

舟曲泥石流

2010年8月7日夜至8日淩晨,甘肅甘南藏族自治州舟曲縣突發特大泥石流,上千人遇難,數百人失蹤。泥石流堵塞白龍江形成堰塞湖,縣城部分被淹,電力、交通、通信中斷。

關鍵詞:舟曲泥石流  42,000,000條

我目睹了這場災難,我們城關一小在泥石流流經中心地帶,受災情況在學校當中算是受災最嚴重的。多媒體教室、圖書室、樂器室,那些東西都沒了,整個學校全毀了。災後各班班主任給每個學生打電話,統計遇難學生109人,孤兒有14個,單親的有61個,還有家裏房子被衝毀的有299個。

(現在)這些孩子大多是爺爺奶奶和親戚帶著的。有一個孤兒被北京的好心人領養走了。深圳也曾經給我們留下一個電話號碼,說如果是孤兒的孩子他們可以接過去監護,一直供他們到大學畢業。但是舟曲這個地方,還是相對比較封建傳統。老人不願意讓人把孩子領走,盡管比較艱難,但是孩子還是由他們帶著。

據我了解,他們的負擔真的很重。學校給這些單親孩子還有孤兒爭取到過冬的煤炭、煤爐、電褥子,還有被子、棉衣,盡量向著那70多個孩子靠攏。我看到一個二年級的小男孩,他爺爺在領這些東西的時候,表情看起來比較沉痛。但是孩子還表現得非常頑皮,我想可能還是年紀比較小吧,這些傷痛好像對他們並沒有多大的影響。我跟老師聊起這些孩子,說不知道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會不會知道沒有父母對於他們意味著一種什麽樣的痛苦。

剛開學那段時間,甘肅省教育廳派來心理援助小組上心理輔導課,有些孩子就已經哭了。他們想那些死去的小夥伴。老師們讓他們把想給離去朋友說的話寫在一張紙上,然後把它折成紙飛機飛出去,給他最好的祝願,寄托他們的哀思,也是一種情感的宣泄。

我也給我們7個遇難的同事寫過,折成飛機,拿火燒掉了。一下子有了種安慰,那種心中的痛苦就減了幾分。我寫的是:難忘我們一起相處的日子,我也會記住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永遠記住你們的好,我祝福你們在天堂的路上走好。給孩子們寫的是:希望你們仍有和小夥伴相處的歡樂,不再有考試的煩惱。

學生情緒的變化是非常明顯的。八月到九月一個月,大家真的是很難從災難的陰影中走出來,所以大家每天的表情比較沉重憂鬱,打不起精神來。心理援助小組來了之後,給學生開展心理輔導課,現在大家慢慢臉上都有了笑容,課間也能夠聽到孩子的打鬧追逐的聲音。孩子們已經逐漸從災難陰影中走出來了。

孩子最容易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他們對於災難的承受感受跟大人不一樣,能比較快地重回原來的生活。好多成為孤兒或者單親的孩子,父母都是常年在外麵打工,孩子一般都是家裏爺爺奶奶帶大的。這些孩子跟爺爺奶奶感情好一些,相對跟父母比較疏遠。這樣的話失去父母,時間過了三四個月,他們慢慢就淡忘了,畢竟他們的生活還是有人照顧嘛。

十一月底,又在學校原址舉辦災後心理輔導,必須要經過泥石流流經中心地帶。說實在的,我不願意去那個地方,心裏麵有恐懼,甚至還有一種厭惡,心理上排斥那裏,因為那裏麵埋葬了好多無辜的人。我不想去但又不得不去,因為那個活動我很想參加。好多人都說心理上對那裏有排斥,感覺那就是個痛苦的淵源。

舉家遷移的人很少,比如外地人在這兒做生意的,商戶受到損失索性回家,或者子女在外麵把老人接出去。大家還是比較留戀舟曲這個地方。

我現在每天的感覺就是,活著真好。你想八月六號都見過麵的同事,七號轉眼就不見了。這是我的心裏話,也是我最大的感觸。活著真好,活著就應該珍惜每一天,活著就應該快快樂樂,活著就應該與人為善。

街上人見麵之後都非常客氣熱情,災難帶來的痛苦也在慢慢平複。今天我和我愛人上街采購,買了好多好多肉。我跟他說,咱能吃就趕快吃吧,能享受就享受點,都這種想法。跟愛人之間也有點變化,我覺得這次事情發生之後,我們之間真的是非常和睦了。兒子說,我爸現在變得很勤快,也很愛家,也很有責任心了。他明天要下鄉,今天給我們娘兒倆紅燒肉都做好了。我很感動。

對我自己的改變,也有一些。我這個人以前性格非常開朗,尤其是比較喜歡哼哼唱唱。但是這幾個月我感覺我唱不出來了。老師專門引導我們唱的時候能唱,但是一個人的時候就唱不出來,聽得也都是《白樺林》這些很傷感的歌。

這次災難對我的思想、內心或多或少都有些影響。我覺得更應該善待我周圍的人,曾經跟一些同事朋友間的恩怨,這次都應該一筆勾銷了。遇到他們的時候,我告訴自己要盡量微笑。有一句話說微笑能縮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今天我在街上碰到不認識的一個人,他跟我笑,我也跟他笑笑,一下子就感覺我們很親近很自然。我在學會化解個人的一些恩怨,因為我知道那些離開的親人朋友,已經不能享受到這些陽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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