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鐵嘴鋼牙”之稱的“個性部長”李肇星,32年前在《人民日報》發表了一封《笑不出聲的笑劇》的批評信,對濫用職權的鐵路局長和唯權力是瞻的列車長進行了無情的嘲諷和鞭撻。
這封刊在1978年12月3日《戰地》欄目的信,饒有戲劇衝突,不是小品勝似小品——時任外交部新聞司科員的李肇星和一同事,陪同12位外賓登上成都駛往重慶的列車。盡管14人人手一張軟臥票,但車上隻給8個鋪位。於是,李肇星到餐車找列車長投訴,但他“眼都不屑一眨”地說:“一張多餘的臥鋪也沒有。”就在這時,“背後‘啪’的一聲巨響,一位首長模樣的人把工作證摔到桌上,並手拍桌子,衝著列車長訓斥起來:“你知道我是誰嗎?為什麽這麽久連個招呼也不打?我要警告你,今天晚上沒買臥鋪票而上臥鋪車的,統統都給我滾下去!”原來,這是鐵路局的一位局長,碰巧列車長還不認識。李肇星用文學的筆觸描寫道:
“他像被開水燙了一樣跳起來,朝證件上閃著紅光的大印一看,便語無倫次地道起歉來,大抵是說不認識首長,這就派人準備床鋪等等。局長終於悻悻說句‘真不像話’,以示緩和之意。列車長這才鬆了口氣,同幾個列車員簇擁局長向2號包廂去了。”
這一切看得李肇星“目瞪口呆”,他“為自己的輕信和受騙感到憤怒”,但也急中生智,想到“解救我們燃眉之急的唯一出路”。於是,李肇星從行李中翻出一份《人民日報》,交給返回餐車的列車長,“上麵登載著國家領導人會見這批客人的照片,並如實強調了這批客人的身份……” “馬上見效!”原來懸空的6張臥鋪票瞬間有了著落。李肇星“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卻無論如何不能入睡。”他想笑,適才耳聞目睹的一切不恰是一場絕妙的諷刺笑劇嗎?可他怎麽也笑不出來。“我詛咒這笑劇的‘編導’,也有不少話要向‘劇中人’傾吐。”他寫道。他在信中大聲疾呼:
“列車長同誌,你的病勢已經不能算輕,該警惕了!局長同誌,請珍視和正確使用你的權力吧,它是屬於人民的;我懷疑你在以雷霆之勢解決了自己的睡覺問題之後,是否還會以同樣的‘氣魄’,去處理那些你業已有所察覺的問題?!”
振聾發聵——這是我讀完這封信的第一感受。32年前,李肇星這封不無“憤青”色彩的來信,怎麽就登到黨中央機關報上了?
按官場思維套路,發生在火車上前倨後恭的行為,完全可以通過“組織程序”反映解決,而用不著李肇星個人“拿起批評的武器”。關鍵是,信中措辭嚴厲,描繪入木,幾乎點名道姓,全然不顧鐵路局長、列車長一點麵子。小小科員李肇星為何不怕得罪人、穿小鞋?不怕被批評者鬧上門來,或以“誹謗罪”訴諸法律?……估摸原因有二:一是當時社會對弄權愚民等不正之風同仇敵愾,零容忍、不寬容;二是當年的社會批評、民主監督氛圍濃、參與率高,有錯即曝、知錯不狡辯似成社會共識。故李肇星不仗“組織壓人”,而是無需顧忌地秉筆直書,行使他覺醒較早的公民權利。
而不可思議的是,《人民日報》竟毫無刪改地刊登這封火辣辣的批評信,連對其中“醜化公仆”的詞句都不加“技術處理”,一點不怕“引火燒身”,被扣上“不堅持正麵宣傳,輿論導向有誤”的帽子,足見當時輿論環境的寬鬆,以及媒體的膽識和風骨。
李肇星批評的現象在當時並不普遍。而如今一些地方幹部中的腐敗問題,與32年前鐵路局長、列車長弄權失職、“有票不給”的“小兒科”,不可同日而語。
我不知道腐敗“病勢”的蔓延,是否同“批評社會”的“退行”有關?是否同缺少拍案而起、嫉恨如仇的“公民李肇星”們有關?是否同官員久不受監督而滋長“唯我獨尊”的心態有關?真希望有更多的官員讀到這封信,並像李肇星當年那樣——“怎麽也笑不出來,無論如何不能入睡”。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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