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中國大陸地區的人們習慣於有組織有紀律地生活:生是A單位的人,死是A單位的鬼;或者生是A單位的人,死是B單位的鬼,人人都有信仰,人人都有追求,人人都有歸屬感。然而今天,什麽都借著改革的名義悄然改變——生是A單位的人,死後極可能是路邊的野鬼。再加上信仰的缺失,人情的淡漠,富士康的十二連跳也就在所難免了。
我們的工廠都設有工會組織,甚至於梨花還聽說我們有全國性的總工會。但梨花清楚地知道我們的工會都在做一些什麽事情——平日裏組織大家唱唱歌跳跳舞,逢年過節給大家發點年貨,或者再組織未婚男女相相親,僅此而已。在萬惡的資本主義世界,工會組織可是在玩命地為工人爭取福利待遇,在發生勞資糾紛時總是堅定不移地站在勞方一邊。而在我們的社會主義,永遠不會發生勞資糾紛。偶有工人鬧情緒破壞河蟹,那隻能選擇兩條路:要不直接走人;要不卷鋪蓋再走人。
年輕一代農民工,有理想有抱負,肩負著親朋好友的厚望,來到富士康,發現人生的追求已經到了盡頭,接下來很有可能會成為路邊沒有歸宿的孤魂野鬼,於是他們也就義無反顧地走上了絕路。這是中國新一代工人的悲劇,和富士康沒有太直接關係。如果說血汗工廠,全國各地那些比富士康更血汗甚至於更血腥的工廠比比皆是。富士康按合同發工資,按政策發撫恤金,郭台銘按要求鞠躬道歉,當前的雇主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如果一定要在富士康找出譴責的理由,那就是因為它比別的血汗工廠更仁慈,它的管理比別的工廠更科學,讓工人們過早地感受到沒有追求的絕望。猶如那些沉迷於遊戲的人們,一旦成功通關,多少都會有一絲絲的失望。簡單地將十二連跳歸因於富士康的管理,這是在掩蓋責任掩蓋真相,也是一種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