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南平校園凶殺案凶犯鄭民生已被執行死刑
4月30日上午,江蘇泰興市人民檢察院正式批準逮捕徐玉元。
一天前,4月29日上午9點20分左右,無業人員徐玉元持刀闖入泰興鎮(即泰興市區所在地)中心幼兒園,砍傷幼兒29名、教師2名以及保安1名。
這是短短一個多月時間裏,發生的第四起針對學校未成年人的暴力襲擊事件。
3月23日,福建南平辭職醫生鄭民生捅死小學生八人並捅傷五人,一時震驚全社會。經最高人民法院複核之後,4月28日上午,鄭民生就被從快執行死刑,但潘多拉魔盒已經打開。
4月12日,廣西北海市合浦縣發生一起校園凶案。一個精神病人在西場鎮西鎮小學門前約400米處,追砍放學小學生,造成兩死五傷。
鄭民生被槍決僅數小時,28日下午3時,廣東雷州雷城第一小學再現凶案:病退教師陳康炳持刀闖入教學樓,當場砍傷16名師生。
而就在4月30日,徐玉元被批捕的當天,早上7點40分左右,在山東省濰坊市坊子區九龍街道尚莊村又發慘案:45歲的村民王永來強行闖入尚莊小學,用鐵錘打傷五名學前班學生,然後點燃汽油自焚。王永來被當場燒死,所幸的是五名受傷學生目前並無生命危險。
頻發的校園凶殺案,不由喚起國人2004年的恐怖記憶。當年4月至10月,在北京、江蘇以及湖南等地,先後發生至少七起的校園凶案,造成100多名未成年學生死傷。
之後,人大代表紛紛建言加強校園安全。教育部、公安部牽頭國家十部委推出《中小學幼兒園安全管理辦法》,各地也加強校園安保後,校園凶殺案才一度趨於平緩。
南平凶案之後,3月31日,中國教育部部長袁貴仁曾大聲疾呼:學生生命不保,何談教育?隨著慘案接踵而至,回答這一拷問愈顯迫切。
悲劇一日
盡管已是凶案發生的次日,位於泰興市中心地段的泰興鎮中心幼兒園也已停課,但4月30日上午,仍有上百群眾聚集在門口,希望探聽到最新的消息。
4月29日,對於這家幼兒園而言,是噩夢般的一天。
當天早晨7點半,天氣晴朗。馬大娘挽著年僅三周歲半的孫子的手,來到幼兒園。幼兒園大門被一道伸縮門鎖著,孫子從大門旁的側門入園,然後蹦跳著進入左側教學樓一層中間一道門——那是小二班。此處距離幼兒園大門約為30米。
附近多家店麵老板向本刊記者證實,幼兒園7點半就開園,但不少家長送小孩較遲,一般要到9點半前後才能全部送來。因此,在7點半入園高峰結束至9點半期間,側門會關閉;但為了應對不斷到來的入園幼兒,鎖往往隻是掛在內側門上,並未鎖死。
不少人懷疑,或許就是這一點小小的疏漏,給了犯罪嫌疑人徐玉元可乘之機。
大約9時20分,孩子們剛做完半小時課間操,並吃過一次輔食。徐玉元持一把50餘厘米的長刀,闖入小二班。在迅速捅傷生活老師後,向所有幼兒亂砍。
江南春餐廳位於幼兒園側門正對麵,老板胡旭東很快聽到幾十米外幼兒園內的慘叫。他迅速衝入幼兒園,循著聲音來到小二班門口。
從窗戶看進去,多數幼兒已被砍倒,孩子們的頭部到處是血,有的躲到牆角,有的躺在地上,有的歪在椅子上。頭上血流如注。
保安和校外人員拿著拖把等,在班門口與徐玉元對峙。很快,110警車趕到,警察加入對峙,歹徒的屠殺暫時停止。
一位身穿藍色餐廳工作服的年輕男子,此時意圖越過警察製服歹徒。遇警察阻止後,他聲稱自己是退伍軍人,警察放行。之後,該年輕男子用滅火器,幹脆利落地將徐玉元放倒,徐被當場擒獲。
多位店主描述,徐玉元被製服後,立即被警察拖進警車。此時,孩子們和幼兒園老師哭成一團。
園長以及多位老師,懷裏抱著重傷的孩子,迅速跑向幾百米外的市第三醫院。她們邊跑邊哭。
泰興市人民醫院的救護車趕到了。胡旭東等店主幫忙抬受傷兒童。一輛車,根本裝不下這麽多孩子。等不及新的救護車趕到,多位老師抱起其餘兒童,再奔向醫院。
中午12時左右,新華社記者在校門口找到了製服歹徒的年輕男子。該男子仍然不肯留下姓名。當人群給這位英雄讓開一條路時,他駕著農用車迅速走開。據說,他是一名送酒工人。
當天下午,馬大娘在泰興市人民醫院見到了自己的孫子。孫子的頭頂上,有兩處刀傷,一道長16厘米,一道8厘米。所幸,刀雖至骨,但隻留下刀痕,未造成頭骨碎裂。
當地醫院迅速啟動應急預案救治傷者。當天下午,泰興官方稱,有五名兒童傷勢較重,其他危重傷員有兩名。從省市抽調的醫療專家也火速赴泰興,成立專門的救治小組。
4月30日上午,泰興市副市長兼公安局長薑文湘稱,未有人員死亡,而兩名危重傷兒童也“體征正常”。
動機懸疑
據當地警方經初步審查,徐玉元,男,46歲,泰興市泰興鎮人。已婚,高中文化。原在當地一家保險公司工作,於2001年被單位辭退。此前曾從事過違法傳銷活動。其犯罪動機正在審查。
徐玉元的家,就在距中心幼兒園3公裏左右的泰師路18號,位於泰興市最好的中學濟川實驗中學對麵。在那所學校上千名師生眼中,徐玉元並非壞人,而是一個炸肉串店的老板。
與網民猜測徐玉元因拆遷問題鋌而走險完全相反,多位鄰居否認拆遷一說。在房產價格高企的當下,徐的房產多得讓所有認識他的人羨慕:鄰街共四層樓房,建築麵積數百平方米,其中一樓為兩個門麵。整個房產,其價值保守估計也在百萬元以上。
這兩個門麵,一個自用,主要由其妻子經營,每年收入有十幾萬元。另一個出租給一家文具店。文具店老板證實,每年租金也有1萬多元。
鄰居還透露,除了徐自住的二層,三層和四層也出租給了學生和打工者。目前共有七個租客在此居住,每人年租金約為4500元。
鄰居也否認徐玉元有精神疾病:“處了十幾年了,他正常得很。”
徐玉元65歲的堂哥徐連園,這位曾在泰興人民法院工作的老人也對本刊記者表示,整個家族內亦無精神病史。
不過,在這位堂哥和眾多鄰居眼中,徐玉元一貫遊手好閑、吃喝嫖賭,可謂劣績斑斑。
據悉,徐玉元從小生活在泰興市橫巷鄉(現並入黃橋鎮)鄉下,初中畢業(而非官方所稱的高中畢業)後從軍。轉業至泰興車輛配件廠當工人後,於上世紀90年代末下崗。之後至本地一家保險公司當保險員,工作兩年左右被開除。據稱原因是撿到同事存折拒不交,還驚動了警察。
之後,他曾到當地開發區一家工廠任職保安,但兩三年後又因個人原因被辭退。有說法稱,徐玉元曾在該中心幼兒園當過保安並被辭退,但徐連園和眾鄰居均否認有此事。
這次被辭後,徐玉元便遊手好閑起來。他根本不願意和妻子一起經營肉串店,“總是想做賺大錢的事。”鄰居們回憶,他穿西服,打領帶,騎紅色電動車幹傳銷,好像是銷一種化妝品。
此外,他還非常熱衷參與“打會”。
“打會”是泰興當地對地下錢莊的一種稱呼,即眾人進行高利息集資,然後高利貸給用款者。如果不斷有新集資過來,這種“高利進、高利出”的賺錢遊戲就一直能玩下去。但如果有“會頭”抽資逃路,或資金斷裂,集資者將血本無歸。
據鄰居們稱,徐幹傳銷和“打會”近年都虧了錢,可能有數十萬元之多。徐連園聽說過堂弟的這些劣習,每次見麵都會批評他,最近一次是在2010年春節。
徐玉元與妻子感情不和,也是公開的秘密。“他經常打老婆。”鄰居們不隻一次看到徐妻被打後的傷痕。
徐連園說,徐玉元當年是倒插門的,妻子家當時是城郊菜農。他家四層樓房就是城市改造後,用宅基地和菜地換來的。
附近店麵多個店主說,徐玉元近一兩個月行事有些異常。出來進去店裏,總是一副刻意的鄭重其事的樣子,“好像要幹什麽大事一樣,把自己搞得像一個大人物。”
一位店主說,4月29日早晨6點半,徐玉元還在自家鋪麵前掃地。“誰能想到,兩三個小時後,他竟然幹了那樣的事!?”
關於徐玉元的行凶動機,當地最為流行的是兩種版本:一個是欠債說,傳銷和“打會”導致其負債累累,想暴富不成向社會報複;另一種說法,則是他可能牽涉其他刑事案件,甚至是命案,被警察懷疑後鋌而走險。
脆弱的校園
不論動機如何,這五起案件均具有共性,即校園外社會人員在校內或校門口,對未成年學生進行致命傷害。
雷州一案,陳康炳在下午3時的上課時間,攜帶藏有60厘米長刀的背包,乘坐兩輪摩輪至校門口下車,堂而皇之進入當地重點小學校園,未遇任何阻攔到達教學樓五樓五年班七班教室。然後拔出長刀,砍傷師生共17人。
事後,學校解釋稱,當天有基層的教師來聽課,凶手混入教師的隊伍進入校園,保安沒有察覺。
上述解釋當然難以服眾,局外人都知道有無數種方法可以解決此問題,比如給基層教師佩發胸牌等。在事件中,保安連最基本的入門登記手續都未進行。
同樣,在泰興一案中,如果側門按規定上鎖,凶手或許也難輕易進入。福建南平案和廣西合浦案,兩者均發生在學校門口,雖在校園之外,但仍同屬校園安全範疇。
在南平慘案發生後,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與研究中心主任佟麗華曾撰文指出,校園周邊的安全問題,僅靠教育部門不可能完全解決。要想從根本上預防這種事情的發生,需要公安機關投入更多的警力。
根據2006年8月出台的《中小學幼兒園安全管理辦法》(下稱《辦法》),學校應當健全門衛製度,建立校外人員入校的登記或者驗證製度。學校門衛應當由專職保安或者其他能夠切實履行職責的人員擔任。
而在公安機關職責方麵,《辦法》也規定,公安機關應當把學校周邊地區作為重點治安巡邏區域;在治安情況複雜的學校周邊地區增設治安崗亭和報警點,及時發現和消除各類安全隱患。
識者指出,《辦法》的規定實際上已經比較細致。如果各地學校和公安機關,均能嚴格遵照規定行事,或許能從很大程度上遏製慘案發生。因此,校園安全漏洞,與其說在法律法規空白上,倒不如說在落實上。
事實上,在《辦法》頒布後,全國多個省市還製定了各自的實施細則。甚至在《辦法》頒布之前,中國的《未成年人保護法》就規定公安機關對校園周邊治安負有責任。諸如《教育部關於做好2005年中小學幼兒園安全工作的意見》《教育部關於進一步做好中小學幼兒園安全工作六條措施》等,都對安全問題作了諸多要求。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在2004年校園傷害案勢頭被遏之後的數年間,各地公安機關和各學校,逐漸在平淡之中再次放鬆了警惕。這或為2010年一係列校園凶案提供了溫床。
數案連發之後,中國各地再次高度關注校園安全,各省各市都相繼召開校園安全動員會查漏補缺。在北京市,公安機關向多數學校周邊派駐了巡邏警力,南京則成立了一支校園安保隊伍。
但讓人擔心的是,一輪運動式的安全保障過後,未來會不會再次鬆懈。或許,該是研究一下校園安保製度化的時候了。比如,如何從法律的高度厘清學校和政府多個部門的職責,從財政製度上長期安排安保力量等。
一個不能保障未成年學生基本安全的社會,注定不是一個合格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