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節,放假。


五月四,青年節,國內放假。不過隻有半天,而若你未滿十八歲,或是年過廿八,便別想有這半天停課、停工的優待啦。

全國法定青年,計有三億,傳媒調查,竟八成這種青年,不知五四青年節根源五四運動,及在哪一年,曆史如何,精神是啥。青年可能知道,偷得浮生這半日閑,不屬法定的全國正式假日,因為此一規定隻針對部份公民,如當天加班或參加相關活動,便無法得到額外的工資補贘。所以五月四號,最重要安心放假,珍惜這有限的青年時光。

五四現在很平淡,不複昔日之光芒。1919年北京青年示威,初為反帝、反殖愛國運動,終發展成反封建、反禮教的新文化運動,提出了民主、科學,以此救國。1939.5.4,中國共產黨根據地的陝甘寧邊區,記念五四運動廿周年,定該日為中國青年節,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務院正式立為節日。五四的定位,一直來是政治的愛國與文化的更新,政治與文化,一體難析,幾為同義。黨緊緊摃著德先生民主與賽先生科學的兩麵大旗,尤其是以民主,反對國民黨獨裁,贏取民心,得以建政。然而到了五十年代,「向科學進軍」的口號響徹雲霄,民主之音漸衰。整風反右至文革,知識分子挨打,不隻講民主的文科生要遭殃,理科工作者入牛棚以至妄死的也無計。改革開放後,由四個現代化到科學發展觀,強調的都是科學,重新挖出科學,使之體體麵麵,唯民主一事,呼之難出。難怪青年節會越過越平淡,因五四隻為年曆中的一個日子,曆史中的整體偉大精神,已不複存。

當然五四非無可議,事事正確。作為北大人的熊十力,曾尖刻予以批評說:自五四以來,複假借科學與民主以自毀其根,自塞其源,是則本窒息不通而益增其睽隔也。熊先生整體思想,是要掘發我中華文化的固有寶藏,涵養其自尊自信之毅力,好與世界接軌,把中國帶進新時代。其批判五四,針對的是後來發展出的那些妄自菲薄全盤西化的主張。如學術「一意襲外人膚表」,「不務涵養深沉厚重之風」,這樣盲從下去,中國何以真正更生?觀熊先生治學,《新唯識論》用文言吸收柏格森直覺說,重鑄康德範疇論,對西學下過大工夫。而其入室弟子,如唐君毅牟宗三徐複觀,皆貫中融西之碩學,對五四的民主科學應如何落實中華大地,尤反覆申言,與其熊師的學述乃為一脈之承。他們跟很多仍未離傳統思維去理解民主科學的知識分子不同,既不忘本根,又虛心學習民主科學。中華文明素有民本與科技,使得我們常當以民為本,仁政愛民,就是民主,格物致知,研發技術,就是科學。現代民主,不同為民作主、愛民如子的民本。現代科學,非僅分科別類,致知致用為學,專求實效的科技。我們很多五四青年,雖要民主、科學,但仍未脫主體思維,實用思想。民主是主權在民,權力要由公民契約中產生、運作及轉移,是客體精神,不由善願之主體主導,而是讓與客觀的民意及法律常軌自行操作。科學更是客體精神,實驗檢證,從充足並可靠的數據中形成假說,由合理的推論完成理論,再結合實際,繪製藍圖,反覆實驗,行之有效才予推廣而成為應用的技術。民主不靠聖賢,科學沒有天才,一樣都是不強調偉人英雄,其基本乃一套客觀程序,就算是不世出的聖人大師,也要放在這套手續裏作業,非什麽人說了就算,可以看著辦。作為文明古國,我們不缺輝煌盛世和四大發明,但民本不是民主,科技不同科學,人治的意味重,人在政在,人亡政息,一時可通,行之難久,即使少數人知其然,不是人人可知其所以然,使到常道常理,能找到客觀的軌約。民主科學,卑之無甚高論,實即一套手續程序,是笨方法要你我一步一步跟著走。中國人聰明,稍有所得,便奇想出籠,天馬行空。結果即使肯講民主,也不過是一呼百應的群眾運動,民隨其主;科學常態是摸著石頭過河,大家憑機警靠運氣,始終不外實用主義。

看到民主科學真義的,我們亦非無人,但較之多數心裏想要民主科學其實不過仍未離傳統民本科技心態的五四人,還占少數。在少數真知民主科學的有識之仕中,又有很多因求變心切,把民主科學看成萬靈丹,無意中誇大了民主科學的作用,又產生新問題。現代化在西方開始,所以基本完成,以民主科學為道路,確是把社會提升至一全新的水平。但民主和科學,本質是一套套方法,並不含目的,人活著為什麽?怎樣活才有意義有價值?再是精確完善的方法本身,也不足以自行給出答案。我們很多為民主科學奮鬥的先進,都未能看到民主科學本身的限製,隻知其能,不知其所不能。西方民主科學這套方法所以成功,徒法不足以自行,背後還有目的性訴求之推動,希臘-羅馬思想,和希伯來-基督教信仰,一直在起著根本作用。反觀我們,隻學民主科學皮毛,又把自根文明砍掉,人家的根本,不是掉以輕心,便是想手到拿來,難怪這條現代化之路,走著走變沒了,隻剩下青年節。

(寫於二O一O年五四記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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