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後誌願軍老兵赴朝掃墓記,北朝有人給他們下跪感謝嗎?

http://news.wenxuecity.com/messages/201004/news-gb2312-106824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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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後再跨鴨綠江—誌願軍老兵赴朝掃墓記(組圖) 南方周末


23位抗美援朝老兵,時隔近60年後,再次回到朝鮮,祭拜犧牲在那裏的戰友。

今年是朝鮮戰爭爆發60周年。這一個甲子裏,老兵們默默過著平淡的生活,卻永懷他們這輩子最大的榮耀。



在重慶的壯行儀式上,老兵們意氣風發,仿佛回到了58年前的歲月。 (CFP/圖)



中朝友誼塔裏,懸掛著讚美兩國軍民並肩抗敵的巨幅畫作。 (CFP/圖)

58年前,程銘和他的戰友們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58年後的大年初二,他和定期在重慶石門公園聚會的誌願軍老兵們,開始為一個新議題振奮:清明節去朝 鮮,給犧牲在異國的老戰友掃墓。

抗美援朝60周年了,他們卻可能是最早通過民間渠道赴朝鮮掃墓的誌願軍老兵之一。去年溫家寶總理訪問朝鮮並祭拜了誌願軍墓,今年4月12日朝鮮正式成為中國公民旅遊目的地國,幸存的老兵們和犧牲的戰友們終於得以重逢。

但因為國際政局的困擾,出發時間還是反複被推遲。老程始終希望在清明後10天內拜祭戰友,“這樣才算合規矩”,但他們最終還是遲到了兩天,4月17日,誌願軍老兵們再次跨過鴨綠江。

18日清晨6點不到,他們就出發,一路下雨。到檜倉誌願軍公墓時,老兵們打出了祭拜的橫幅,唱起了《誌願軍軍歌》,列隊上山。

雨突然停了,金色陽光普照大地。隊伍裏有人說,這是死者顯靈。
家鄉的水土,祖國的酒

老兵們過朝鮮海關時,獲得了特別優待,沒檢查他們的包,經過通融,他們還獲準把花籃帶入境。

花籃是前一天他們住在丹東時,酒店送的紀念品,程銘還跟酒店要了兩幅布條,一書“烈士英靈光照千秋”,一書“重慶市誌願軍老戰士祭拜英烈代表團”,貼在了花籃上。

在平壤,老兵們住在了據說是平壤最好的酒店,服務員都會中文。晚飯時,其他客人紛紛找這些佩戴勳章的老兵們合影,“很開心”。

他們次日祭拜的檜倉公墓,毛岸英就葬在那裏,他的塑像後方,排列著一百多個白色的墳頭。墓碑很幹淨,像是新近清理過。

領隊的王紹川、程銘和烈屬的代表念了悼詞。老兵把花籃獻上,又繞行陵園一周,把從重慶帶來的一包土和一塑料瓶的長江水取出,還有在丹東買的兩瓶二鍋頭,邊走,邊撒,邊說,“這是家鄉的水,家鄉的土,祖國的酒,家鄉的戰友來看你們了”。

檜倉曾經是誌願軍總部所在地,老兵們下了當年的坑道。60年前,誌願軍戰士挖1米深的坑道可獲三等功,2米深就是二等功。

第二天,他們去了簽署停戰協定的板門店,參觀了朝鮮繳獲的美國間諜船,還順道去了中國駐朝鮮大使館報告。

按原定計劃,他們接下來要去一所小學看朝鮮兒童表演,但他們趕到時,學校已經放學。老兵們留下了30條小毛巾、10打簽字筆,還有200元人民幣。

在檜倉公墓,他們並沒有遇到朝鮮民眾,事實上,離開朝鮮前夜的聚餐,是老兵們和朝鮮民眾接觸的唯一機會。服務員們陪老兵跳舞唱歌,王紹川還用朝鮮語唱起了《金日成將軍之歌》,這是近60年前,他在誌願軍的宣傳隊裏學的。
回朝鮮去

老程永遠將自己看作抗美援朝的一部分,即便在宏大的曆史中,他並沒有被當作是多麽重要的一員。“12軍34師102團警衛連”,他無法忘記每一個能夠刻畫自己在那場戰爭中角色的標誌,“軍長叫曾少山,師長叫尤太忠,團長叫蔣國軍,政委是臧克江。”他順溜地說。

老程上次去朝鮮,是3月份,1952年。他和戰友們沒唱“雄赳赳氣昂昂”,坐著悶罐車,晝伏夜行,秘密入朝。

記憶如時光一樣易逝。1990年代,王紹川托女兒在重慶沙坪壩的幾所中學做過調查。有學生不停地問:自己國家還沒搞好,為什麽就要去朝鮮打仗?

不過2006年,三千多常住重慶的誌願軍老兵擁有了自己的聯絡會。每個月15日和30日聚會,那是他們回顧記憶的空間——

58年前,他們從重慶朝天門碼頭上船,抵武漢,過沈陽,直到在悶罐車到達朝鮮前,沒人宣布過這次行軍的目的。車上沒有人哭,也嚴禁望向窗外,以防讓國際紅十字的人看見——這在當時被視為動搖軍心的大忌。

和老程一起入伍的土娃上了前線,“不是死在上甘嶺就是下甘嶺”。抗美援朝的誌願軍中,川軍犧牲最多,官方統計達3萬多人。而抗美援朝50周年之際,《解放軍報》頒布了一個相對精確的數據:誌願軍共傷亡36萬餘人,其中陣亡171687人。

不過老兵們並沒有完全停留在失去戰友的悲苦中。當年他們被尊為“最可愛的人”,至今,親身參與的這段曆史,仍然被他們認為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榮耀。

去年8月,老程寫過一封給中央的公開信,希望政府關注中國誌願軍在朝鮮的墓地的境況。

直到今年春節後,壓在心頭近60年的情緒獲得了疏解的契機:老兵圈內傳出消息說,可以到朝鮮去祭奠了,這從未有過的意外,讓老兵們奔走相告。

再次跨過鴨綠江,白發蒼蒼的老兵們提出了五個願望:

第一要清明節去,第二要去檜倉毛岸英的墓前祭奠。此外,他們渴望能列隊跨過鴨綠江,而後去上甘嶺。途經沈陽時拜祭那裏的誌願軍烈士陵園亦是要求之一。

聯係旅行社,辦出國手續,一切看上去都很順利。不過看著清明節一天天近了,朝鮮方麵卻通知日程要延後。

好幾個老兵發了火。但他們沒辦法,這不是他們能改變的事情。
中朝一甲子

1954年夏天,程銘跟著部隊一起撤回國,還是坐著悶罐車。此前一年,彭德懷做了《關於中國人民誌願軍抗美援朝工作的報告》,說朝鮮戰爭總共打了3年零32天,而中朝兩國並肩作戰的部分則有2年零9個月。

回國後兩年,老程轉業,發了200塊錢,相當於當時5個月的工資。他輾轉江西、浙江,最後回到重慶。想起長眠異國的戰友,老兵們總是掉眼淚,隻是,圍繞朝鮮戰爭的國際政治的風雲,不再跟誌願軍戰士們有關。

1955年4月,蘇聯副外長費德林向蘇共中央遞交了一份《關於朝鮮的局勢以及同朝鮮同誌談話中要注意的基本問題》的報告,其中這樣評價當時的中朝關係:“朝鮮的實踐工作表明,朝鮮同誌低估了中國援助朝鮮的作用和意義,其中包括,低估中國人民誌願軍在對抗美國武裝幹涉者鬥爭中的作用。”

事實上,中朝之間就朝鮮戰爭的觀點分歧已相當鮮明。

平壤的“戰爭展覽館”,12個戰功展覽廳隻有一個關於中國誌願軍。而與此同時,中國駐朝鮮軍事司令部強調說,“擊潰武裝幹涉分子和解放北朝鮮的功勳都屬於中國誌願者”。

據公開資料,中國在1952年召回駐朝鮮大使後,一直到1955年1月才又派出新大使。

1958年,中國在朝軍隊分三批全部撤出。此後中朝關係翻過新的一頁。至於老程,他被分配到製藥機械廠做電工,一直幹到退休。

1959年初,中朝友誼塔建起來了,1984年擴建。塔身正麵嵌著的“友誼塔”三個朝文鎦金大字,以及兩側中朝軍民並肩戰鬥的石雕,將抗美援朝的意義定格。

老程偶爾也會從報紙上讀到“中朝兩國政府舉行紀念活動”的新聞,不過對他和他的戰友來說,這些依然是“領導的事情”,而他們自己,跟那段他們自認為最大的榮耀最貼近的一次接觸,是作為“保皇派”被紅衛兵批鬥,因為他們曾經是彭德懷的部下。

五十多年裏,每年10月,朝鮮勞動黨機關報《勞動新聞》都會發表社論,強調中朝兩國“鮮血澆築的友誼日久天長”,2000年前,朝鮮軍方也會招待中國誌願軍代表,2000年後,紀念活動開始在中朝友誼塔前舉行。

這種官方的儀式成為了傳統,即使1992年中國和韓國建交,這一習俗也沒再改變,一直到2000年舉行的朝鮮戰爭50周年紀念,成為停戰後兩國最為宏大的紀念活動。

中韓建交同樣沒有改變老程對國家政策欣然接受的一貫態度。那時他已退休3年多,給台商打工,每個月收入1000塊錢。不過老程和他的戰友們都說,2000年的那場紀念“雷聲大雨點小”。說到犧牲的戰友,他們依然激動而哽咽。王紹川記得去年國家領導人在毛岸英墓前說“誌願軍與日月同輝永垂不朽”,“隻有這樣才能真正讓誌願軍傳承下去”,他覺得。

同樣是在2000年,中央電視台拍攝了一部電視劇《抗美援朝》,八一電影製片廠也拍了同名電影,但均沒有按計劃播出。央視前台長楊偉光曾對媒體回憶說,“片子拍了一年多,結果來了個9·11,世貿大樓剛被炸,你來個抗美援朝不太好”。
“五十幾年沒去,沒法交待啊”

實際上,老程會把和領導合影的照片放大,背麵寫上說明再貼上塑料膜放進書櫃裏。

除了和老戰友敘舊,老兵們和其他人很少提抗美援朝的往事,其他人更很少跟他們提。

當年回國前,老兵們胸前多了中國人民誌願軍的標牌和一枚鑲有和平鴿的紀念勳章。半個世紀過去了,小鴿子還在,標牌不見了。所以他專門花了50塊錢,做了個新的,連小鴿子也做了新的,比原來的大一號,上麵還有“抗美援朝60周年”的字樣,都掛在胸前戴著。

去年10月底,前誌願軍軍官徐彥波組織了一個半官方的5人誌願軍退役老兵掃墓團去了朝鮮。他帶回來的錄像裏,檜倉的墓地空蕩蕩的,隻有他們一隊代表和陪同的朝鮮人,看不到普通的朝鮮人。

朝鮮戰爭留下了17萬的中國陣亡將士。而《人民日報》的報道顯示,自1970年起,朝鮮開始集中安置誌願軍的陵墓,最後一個陵墓建於2001年5月,位於朝鮮江原道法洞郡。公開資料顯示,在朝鮮分布著14個較大規模的誌願軍烈士陵園,中國境內則還有3個。

陣亡的17萬官兵,絕大多數都埋骨朝鮮。老程他們還記得,他們通常都找營地邊上比較顯眼又沒占著農田的地方埋葬戰友,每個班派一個戰士挖坑,趕上冬天,地凍得比鐵鍬還硬。戰死者要穿軍裝下葬,偶爾從營指揮部領到白布,就裹上,趕上團裏有木匠,還可以打上一口棺材。

那時候也沒有石碑,沒有青鬆,隻能在墳前插塊木板,或者會有幾朵金達萊花,下葬時官兵們強忍淚水,就怕擾亂軍心。

而今老程他們再去朝鮮,和平年代再也不用顧忌眼淚了。他們所提出的要求都一一被滿足,除了去上甘嶺。

無論國際政治、國家關係如何起起伏伏,老兵們總是記著自己過去的光榮,記著長眠千裏之外的戰友。

王紹川計劃著,掃墓時拿個盒子裝些土,帶些樹枝回來,將來建一個重慶籍的抗美援朝犧牲將士紀念碑,收集陣亡戰士名單,就鐫刻在歌樂山,“以後走不動了,每年清明節就不用去朝鮮”。

所以,並不難理解,剛接到旅行社通知,因為“需要保密的理由”延遲跨國祭奠掃墓時,老兵們為什麽那麽著急,“五十幾年沒去,沒辦法交代啊”。

推遲了兩周後,4月14日天還沒亮,重慶石門公園門口,23位老兵集合列隊,成橫向兩排,報數,每個人胸前都別著“中國人民誌願軍”的標牌和大大小小的勳章。

隊列中有人提議,唱誌願軍軍歌,鼓鼓勁。他們當中,年紀最大的84歲,最年輕的74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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