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捐款已成比賽(有改動)(2010-04-22 12:44:32)
轉載標簽:雜談 分類:我的雜文
前晚路上堵車,聽車載廣播,一激越男在跟一個煽情女對話。女:“請問XX,分會場那邊有什麽感人的場麵讓我們分享一下嗎”,男:“太感人了,太熱烈了,群眾們都從四麵八方趕來了,連附近的群眾也趕來了,大家一臉熱烈的表情,為了見證這感人的時刻”,女:“哇,讓我們感受這充滿凝聚力的場麵吧……”男興奮地打斷:“就在我跟你通話的時刻又有兩輛車出去了,還有一輛車拉回來十幾個人,整個廣場氣氛太熱烈了”,女:“能說說為什麽這麽熱烈嗎”男(估計沒料到女會這麽追問,略頓):“真的,大家都從這場災難中感到一種力量,那熱烈的眼神,那種氣氛、無私,大愛無疆啊”。
你沒猜錯,這其實是那台著名的捐贈晚會,那兩輛車指的是出去拉人的救護車,那十幾個人指的是剛搶救回來的人,廣場指的是站滿災民的格薩爾王廣場。如果不是聽了煽情女呼節目名字,我會以為春晚提前了,下麵按流程就可接“某某邊防哨所的戰士發來賀電”“來自澳大利亞的留學生向祖國問好”……就是這樣,在過時的專業訓練和永不過時的政治教統下,CCTV的主持人已失去正常人類的情感表達,不管前麵是一具屍體,還是新生兒,或者一根水泥柱子,他們義無反顧地煽情下去,隻有朱軍版、董卿版、周濤版之於淚腺的毫克差異。他們,確實是把自己當成感動牌複讀機了。
有時候我懷疑,他們其實是很盼著神州處處有災難的,這樣才方便顯示他們在黨性之餘還有點人性,因為他們深深地知道播報新聞聯播或藝術人生的嘴臉是多麽的無趣,多麽地不能討好老百姓,所以,必須地,逮著這麽一個機會就得充分展現俠骨柔情,可由於D性閹割了人性,他們在實戰中對如何展現人味相當生疏,偶露崢嶸,悲傷得那麽嚇人,做出來的人性,怎麽都能嗅著一股塑料味。
比如王家嶺礦難在一堆死人中發現還有活著的,就要聲情並茂地念叨“中央發來賀電”,比如看到一群人絕望地挖著壓在豆腐渣工程下麵的學生娃兒時,得說“這場災難讓我們感到民族凝聚力”,比如在這次捐贈會上隆重表揚那個藏族青年,要突出“他連掩埋三個親人遺體的時間都沒有”,這就給我們帶來三個邏輯上的困難:一、我們是該祝賀王家嶺礦難的;二、民族凝聚力是靠豆腐渣把娃娃壓死才凝聚得起的;三、藏族青年真忙,連親人都沒掩埋就被迫到CCTV趕場子配合宣傳。太多的“哇噻姐”太多的“哽咽哥”,這些每年拿著上百億國家行政撥款的TV,其實起到的宣傳力很差勁的,很多時候在幫倒忙,把真話說成假話,把假話說成鬼話。
我想,在這麽大災難前十三億中國人都是悲傷的,元首的表現也算得體,可這個國家有個不好的習慣,表達著表達著,就變味兒了。這就是喪事喜辦,前幾天我就對鳳凰台的記者說過了,死那麽多人,悲傷就是悲傷,我們卻強擰巴著去化悲痛為力量,災民們剛剛獲救體力很差,化悲痛為飯量是科學的,化悲痛為力量是不人性的。
昨天我還知道一些有錢的朋友非得要親自去玉樹,還帶了不少攝影器材,興奮之極,我覺得他們是平時生活太穩定,很想體驗一下生活,但沒好意思說出來,循循善誘之:你弱不禁風的進去都得多浪費三個武警攙著,高原煮飯又都夾生的要拉肚子的,你要滿大街找廁所恐怕被藏獒叨走了,就算找到廁所你還非抽水馬桶拉不出來,不如直接捐了吧。
話說出來我又後悔了,因為在中國,很多捐贈,屬於不捐矯情,捐了憋屈,捐多了拿不出來,捐少了拿不出手……的狀態。也是在前天晚上,我跟郝洪軍電話裏無意中說起捐贈,可糾結很久,因為紅十字不太靠譜的印象還未及時糾正過來,其它基金會也傳言紛紛,我等掙錢不易,要是捐了一萬先收了15%的手續費,剩下的中途再流向不知什麽地方,善舉就成了助紂為虐。糾結之後,就想糾集,設想過發動同行,不通過基金會或紅十字,收齊善款後直接派一個信得過的記者去玉樹分發,仔細論證後覺得這十分蠢,因為讓一個記者滿大街亂竄見有遇難者家屬就硬塞一千元,那很不敬,還因為這些錢是大家的,捐了就應該打收條,可你見著一災民就塞錢然後讓對方打收條,那場麵很汙辱人。要是不打收條,被懷疑詐捐的可能性達到百分之四百六。
又找了南都的記者,又找了足球報的編輯,無果。這樣的經曆很多屁民都有過,中國太少讓人信任的慈善體係,大家不是不捐,而是怕捐了錢財後又捐了智商,我們就隻剩下智商了,珍惜之。
還有一句話叫“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可現在這變成了“八方有難,一方支援”,而且每回、每個人都變成那一方,這很不好玩,人生就像在趕一個又一個慈善的場子。我不同意大愛無疆,太虛偽,我同意小愛有疆,可操作,每個人的能量是有限的,有點正常人的情懷,有節製的捐贈,才是和諧社會的基礎。所以,月薪三千元以下的其實就不必捐的,把自己養活了就是對社會最大的回報,趕緊把房貸還清了才是最社會穩定因素;但有錢人就該多捐,這不能跟美國比,中國的富人不要再講捐一元錢都是心意,因為中國的富人賺錢歪門邪道來得更多,捐,等於是贖罪,等於是補稅。
這就是科學的捐贈觀。前幾天跟南都的小黨聊,他說玉樹由於範圍小,加上之前有汶川,所以震動沒有前年大了。前晚與韓寒及姬宇陽聊,大家試探性地互問是不是這次稍稍跟汶川比有些麻木了……都是真話,都是人話,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捐贈機製沒有給我們持續信心,偶有大佬舉著牌子打了一會兒廣告,但更多聽見的是災區重建時購買超標車,挪用資金上億……這樣的消息聽多了,不麻木才怪。
昨天見有人用鄭淵潔的例子質問韓寒為何無表現,這並不公平,其實韓寒捐的是西南大旱,他是個愛琢磨道理的人,他的道理是:玉樹小,這次一下捐了很多錢,本來大頭該政府出的,老百姓再捐下去就捐淤了,那政府就是靠這個賺錢了。所以他準備挖一二十口井,看得見,摸得著,也喝得到。我認為他說得有道理,但我還是捐向玉樹,因為我怕西南水井也淤了,再就是發現新浪的思源愛心工程是目前我能力之內能發現的最具操作感的捐贈平台(隻是目前,不代表永遠),一、它的手續費0%,也不收管理費,這讓我頓感沒有去供養慈善組織裏貪官的嫌疑;二、它的資金是點對點的,修建的學校都是直接與當地對接,沒有中間承包商,更不會半路被拿去買了豪華車;三、和思源達成的默契是,凡寫明“文體愛心行動”的款項,將以捐贈人個人名義匯聚在一起,專門用在學生的文學、體育方麵,這筆錢任何人不能亂動;四、還有就是陳彤說,汪岩是個很正直的人……當捐贈還得拿眼瞅這機構的負責人品相好不好,多無奈,但這已是最科學的捐贈選擇了。
我不是窮人,也不是富人,所以前天捐了五萬,這是最近財力允許的最大值了,還得感謝鳳凰聯動張小波,磨鐵圖書沈浩波,這兩位出版人讓我出書,有錢捐,他倆除了公司本身有捐很多,也想在這裏再捐五萬,被我按住,因為這個社會不必要從賽詩會到賽捐會,他們也在這裏捐了一萬,由我督款。其他人款責自負,我也很累。
最後是兩個很天真的故事:一、黃健翔轉發一條關於他侄女的短信:前幾天西南大旱幼兒園募捐,姥姥讓“蔥”抱著自己的存錢罐去,蔥說:“老師不要硬幣要紙幣。姥姥給了一張10元紙幣。今天蔥回家又說地震要募捐,要100元一張的”;二、明珂回家鄭重地說:“學校在廣播裏通知要為玉樹的同學募捐,每個人都要捐”,我問捐多少,明珂說“大部份同學捐的都100元,否則就是沒愛心,老師會不高興”。
當捐贈成為比賽,善舉就是假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