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尚古老的東西在中國一直是一種美德,但是卻害得我們空有了幾千年的文明史,除去一點值得後人欣賞的文學創作外,除去所謂的四大發明外,我們對現代文明幾乎一無建樹,對我們生活在其中的大自然也幾乎一無所知。就連與農業攸關的曆法,在西方的太陽曆傳來之前,我們祖傳的月曆不知給曆朝的天子們和社會精英們平添了多少麻煩。所以說,如果沒有近代西方文明的傳入,我們至今恐怕還停留在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時代。
對於又很好麵子的我們來說,更令我們不安的是,除去崇古所造成的固步自封外,我們的落後是不是還另有原因?也就是說,是不是由於我們中國人不夠聰明呢?所以自從西方文明被我們認識以來,關於中國人聰明不聰明的問題,一直是我們耿耿於懷的一個問題。不過除去一些淺薄的和好妄自尊大的中國人和一些不知出於什麽目的的洋人不時提出於我們臉上有光的推斷外,至今尚無定論。這一方麵可能是由於用現代的科學手段的確還不能回答這一問題,同時另一方麵也是由於它涉及到很敏感的人種問題。所以在這裏,我們隻能按下這個問題不談,並假設我們和世界上其它各國人都一樣聰明。何況差不多每隔上幾年,就會傳來讓我們歡喜一陣子的消息,說在世界上又多了一個拿到諾貝爾獎的、並且身體裏流著中國人的血液的人呢!
曾經有人把我們的落後歸咎於自秦以來的中央集權統治和漢朝以後的獨尊儒術。但是稍微對曆史有所了解的人都會發現,除去那個令中國人一會兒恨一會兒愛的秦始皇搞了個焚書坑儒外,幾乎沒有一個皇帝特別下過禁令,不許老百姓對自然界進行科學地思考和研究。當然,這也許是由於我們自古以來就沒有過“科學”這一概念,而秦始皇的焚書坑儒其實也不是對著科學來的。同時也幾乎沒有一個皇帝特別下過禁令不許老百姓用儒家學說以外的觀點來解釋自然界,因為儒家學說對解釋自然界根本就不感興趣。而恰恰相反,西方卻有過這類的禁令。不要說歐洲中世紀的正教合一對科學研究的封殺和對科學家的迫害,就是到了非常後來的十九世紀,達爾文還曾為發表他的進化論而擔憂過對宗教的冒犯。
另外一個看起來似乎很有些道理的說法是,中國自隋唐以來的科舉製度把曆代社會精英的才智都給絞殺了,因而也把本應當在中國出現的具有中國特色的文藝複興給葬送了。姑且不說科學的產生是人類獻身精神的一種表現,和名利沒有太大的關係,就算和名利有關,看一看我們曆代的精英們對古人的崇拜和對古文的迷信的程度,也會使我們對上麵這一說法失去信心。因而與其說是科舉製度把中國人的聰明才智引入了歧途,倒不如說是中國人對古人的迷信把科舉製度引入了歧途來得更恰當些。
我們對古人的迷信可以說到了無以複加和不可理喻的程度,簡直是越古越奧妙,越古越接近絕對真理。加之我們的古文大都是一字多義,而且還經常好同音相借(實際上好多就是錯別字),文法又是那麽簡陋,因而給後人留下了好多可以在裏麵越轉越糊塗的迷魂陣。而又愛數典又不敢忘祖的後人們也就樂此不疲,令一代代的精英們的把大好的時光都消磨在這些迷魂陣裏。比如在《三國誌》和《三國演義》裏都津津樂道地記述了這麽一段故事,就是有兩個人辯論天有沒有頭、有沒有耳朵、有沒有腳的問答。倒退一千七百多年,為了試探一個人的學問而問這樣的問題應當算是很高明的。然而令曆代讀者欣賞和讚歎的,卻是那個大學問家的回答,因為他非常聰明和巧妙地從古詩中找到了這些問題的答案。殊不知正是這種聰明和巧妙,造成了我們民族的巨大愚昧和悲哀,因為這說明中國曆代的文人們,不但迷信樸質的古文裏有包羅萬象的真理,而且還能以巧妙地賣弄古文成為社會精英而沾沾自喜。隻可惜當時的那位傑出的精英不知後世有相對論和量子力學,否則說不定他真能從中國的哪本古經中找出連現在的相對論和量子力學都不能解答的問題的答案呢!譬如現在仍有人說,“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所揭示的微觀世界,比當今最尖端的高能物理所能揭示的微觀的世界還不知要微觀多少倍呢!
直到在內患外辱的雙重壓迫下五四運動爆發,我們才從崇古的迷魂陣裏清醒過來一些,崇古之風才開始受到懷疑,進而受到覺悟起來的知識分子的反對。這些知識分子在高喊打倒列強的同時,也發出了“打倒孔老二”,“打倒孔家店”的口號,表示要徹底和崇古的惡習決裂。在新中國成立後,由於政治上的原因,我們需要崇拜一個不算很古的外國人,所以中國式的崇古就進一步受到了約束,然後受到了官方的批判,最後在文化大革命中便成了一項很大的罪惡。凡是崇過古的,或被懷疑崇過古的人都成了“牛鬼蛇神”,凡與古字沾邊的東西都成了“四舊”,全都入了該被打倒和該被破除的另冊,所以連沒有思想也不會說話的文物和古跡也都跟著遭了殃。真正實現了“矯枉必須過正”的原則。
然而誰能想得到,通過文化大革命的這一番矯枉過正後,本以為在中國已經絕跡的崇古之風,竟隨著行改革開放一下子又卷土重來了呢!而且隨著經濟一年年迅速地發展,隨著國家和有錢人手裏的錢不斷迅速地增加,各種崇古活動有如雨後春筍般出現了,而且越搞名堂越多,越搞規模越大。在五四運動後被打倒的,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批得體無完膚的孔老二也被平了反。而且這個反不平則已,一平就把孔老二連升了三級,他現在不單是中國的“萬世師表”,也不但是東方文化諸國的“萬世師表”,而且成了全世界的“萬世師表”。所以山東曲阜的國際孔子文化節,辦得一年比一年盛大,一年比一年熱鬧。同時帶半官方性質的“孔子學院”也在全世界遍地開花。由於在西方願意起中國哄的向來不乏其人,因此在孔子的眾多賢徒中就又出現了一批高鼻子藍眼睛的洋人。除去孔孟之道這個重頭戲外,其他如老子啦,莊子啦,墨子啦等等,以及什麽《易經》啦、《詩經》啦等等也全都紛紛走上了國際舞台,各種專門研究他們和它們的國際會議一場接一場地舉行(不過看照片,參加這些國際會議的人幾乎全是黃麵孔,可能沒有真正兩下子的洋人不敢隨便起這個哄),真是忙壞了各文化機構裏的大小官員們,樂壞了各學府裏的大小學術權威們,也累壞了穿著各朝古裝的年輕而又漂亮的禮儀小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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