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轉自盧安可先生的博客
夢裏的生活好像都是自動發生的,而不是我有意識、又主動改變的。白天生活在想象世界中也如此。我一直都很難感覺到並接受世界中的事實,甚至有人說,我所感覺到的對我不起作用。想象中的生活很舒服,在想象中我們可以不管真理,都根據自己想象出來的一種生活模式去思考。真理不舒服,因為在追求真理時,我們需要經常想得到自己的思考和行為是否有根據。其實,在我們的現代社會中,大部分人都生活在某種想象模式中,他們根據自己對於世界的某種想象去對待世界。可是同時,我一直都很想使用我的感覺器官去接受事實。我覺得,在追求真理的過程中,感覺器官能感到的還不夠--它們給我帶來的認識還不夠。感覺不應該僅僅是用來享受的。另外,我以前一直尋找著一個理想的人並以為在某一個村子能找到他。我是想從他得到力量。可是後來我知道,這個人是不存在的,所以我隻好把他寫成書,給他一種想象中的存在。不過最後我還是發現:隻有我自己去成為這個理想的人,他真實的存在才是有可能的。所以,前幾年,我在廣西一個縣城的初中義務當英語老師。不過,因為我的課程不是按照標準來開展的,家長有意見,過了一個學期我就被開除了。所以,2000年2月,我就轉到了屬於興坪鎮的一個在村裏的大坪子八一初中當老師。
當時,我還沒有認識到我自己對於學生的好感(同感、共同感、吸引力、溶在一起)和反感(距離感、維持自己的特點、排斥感),也沒有認識到學生的好感和反感,而正是這個缺點造成了很多紀律問題。當時,我羨慕自己學生身上所展現的小孩的特點,希望為了我自己而去占有學生的這些特點。學生感覺到了我怕從他們那裏得不到這些特點,就利用了我這種不好的願望來控製我,使我搞不好紀律問題。不過,我當時正在學的《適合人類的教育》幫助我脫離了這些問題。在後邊的幾年內,我慢慢地學會了去觀察我自己的好感和反感如何影響到學生的做法。我慢慢地學會了從這些觀察來調整我的行為和課程。通過觀察,我就慢慢地把好感轉變成了行動和意誌,把反感轉變成了認識。而我自己的轉變又引起了學生不同的態度。2001年2月,我轉到了東蘭縣隘洞鎮初中任地理、美術和英語老師。我發揮的不重視成績的教育又害了學生的升學率。如果不想讓他們被淘汰而離開學校,我隻能自己離開。後來,因為我在他們學校做過的那種影響到成績的實驗,領導再也不讓第二個老師做實驗,使得後邊的老師都很難。所以,後來我就到了我一個學生所在的村子去跟沒有上學機會的孩子做教育活動。我就在這些地方做教育實驗,嚐試在教育改革方麵起到幫助作用。
在屯裏做實驗,因為不想滿足教育局的要求,不想把所有本來靈活的做法適應死板的標準、不想把學生的頭腦格式化,我就說:"我不想依賴任何單位,不可能辦學,不可能發畢業證書。如果你們有機會上普通學校,不如上那個學校。"當時,家長和其他老師聽到後就問:"如果你沒有對於教育固定的目標、沒有一個要達到的衡量標準,你怎麽能管理好學生的學習情況?如果你不能定下教育出來的人能滿足一些怎麽樣的標準,誰願意送他的小孩?人家送小孩上學隻是因為他們有目標,得到一個怎麽樣的小孩的那種目標。"我確實不能回答他們的問題,所以隻好說:"我的學生要找到自己生活的路,和生活帶來的、自己的、對社會有貢獻的任務。我想給學生走這條路和完成任務所需要的才能和力量。可是什麽是他們的路和任務,我不可能知道。"
老師們繼續說:"你怎麽做得到?"我回答道:"我知道,我不能達到你們想像的那種成果,肯定不能。可是在做實驗的過程中我會碰到很多問題,從問題得到理解。然後別人從這些就可以學到很多。為了這一點,我要嚐試做不可能成功的事。"我身邊的人總是會問我:"你幹嘛不接受工資?"我向誰能要工資呢?我隻在做我自己感興趣的事,誰為了讓人做自己感興趣的會發工資?拿工資的人是不自由的。他們還會問:"這裏的生活很艱苦,你習慣嗎?"他們都認為我在這裏很難受。實際上不是這樣的,而是自由的。也許他們的意思是,沒有人要求我要做什麽的生活是苦的,然後他們就要求我到城市?反正我也不理解他們的意思。可能他們忘了每一個人不同的興趣。如果一個人的興趣是奢侈的生活,他在村裏當然難受。如果一個人的興趣就是村裏安靜的生活,他在村裏怎麽會感覺到難受?隻要時間夠長,什麽都會變成習慣、變成容易接受的事。生活條件和做事,都是這樣的。我的興趣和他們的不一樣,我對消費不感興趣。如果我不能追求我感興趣的事情,我也會缺少一些感受,會因為得不到這種感受而饑渴。對消費生活的追求隻會讓我萎縮,甚至會讓我失去對於生活的信心。
有的學生問我:"什麽是最幸福的生活?"我說:"能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是最幸福的。比如,我想當研究家。"他們又問:"可是當研究家需要條件、需要認可,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當的。"我說:"如果還要追求認可,我就要活得太累。我雖然沒有得到認可、任務、工資和研究的資料,可是我可以自己發現任務,在沒有可研究的材料時,我可以自己去做實驗,然後來研究我自己的做法。這樣不是能滿足我的興趣嗎?我不能要求別人做我想研究的事。"這當然也是說,我隻能去別人不願意去的地方,因為在那裏我才不站別人的地。我身邊的人大部分都認為,有了像我這樣的生活,生活就失去了它的意義和價值。不過,為什麽要對自己有價值呢?對世界的發展有價值就已經足夠了吧。
聽說縣政府裏有人說我這個人很傻,不懂得去好的地方。根據他們物質主義的價值觀,他們無法理解除了消費之外還有其它可追求的東西。如果來觀察世界上的發展,比如科學的發展,包括原子彈等等,再想像我們仍然隻去思考自己範圍的事、繼續隻思考對於自己黨派和家人的利益,對整個人類來說不是很危險嗎?有了像原子彈那種技術,人們就必須為了全人類而思考。如果隻有科學的發展,可是人的思想和做法並沒有發展,我們就會把我們自己互相消滅掉了。所以可以說,"不是為了錢,而隻因為有興趣才做事",不是一件難得的事,而是一件必須的事。很多人過得很可憐,天天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然後他們就用錢買的東西來安慰自己,讓自己忘掉不能做理想的事。
我的情況不一樣,我直接去做我願意做的事,所以我也不需要拿物質的享受來安慰自己。有人說,他們也想做自己願意做的,也想做自由人,不過追求這些而不追求(死後都要放棄的)錢在社會的眼光中是不可理解的。在我想不管別人的理解時,他們說"不行,你沒有得到承認,也沒有生活保障"。不過我認為:生命長遠,可是為了得到社會的承認永遠要做不願意做的事,不如生命短暫,可是做了自己願意做的事。隻有自己自由能認識和負責的真理,才會給我帶來做事所需要的力量。有的人說:"世界上所有的進步和推動人的力量都基於自己得到利益自私的追求。如果沒有自私的心,就沒有人做事。他們就是想要這種隻為了物質消費的生活,根本不想改變。我為什麽還要說服他們?既然城市人要社會現在的樣子,我就不應該"幫"他們改變。
農民又說,他們對不起我。但如果不是他們讓我住在他們的家、如果不是讓我吃他們的飯,我也無法解決我自己的生活。隻因為他們來解決,我才能追求自己感興趣的事。每次到大城市的"現代社會"時,我都覺得好像自己生活在假造的、一種電視裏才存在的廣告世界裏。這個社會的人具有的物質超過了我的想像能力,好像他們所具有的東西在世界上是多餘的樣子。他們的生活方式讓在鄉村生活的我感到非常不現實,離真實的生活太遠。對我來說,現實的生活是那種炎熱又沒有水喝、很累又沒有地方睡覺、付出勞動力又沒有回報、想聽音樂可是除了學校的廣播之外都沒有機會聽、想寫和發資料但很少有電腦、電或電話線的生活。而有電、能上網又有飲料喝的生活往往隻是在夢想中存在
。如果我得到,這些也會很快被別人用完或用壞了。在我熟悉的生活環境,一個學生一星期的夥食費是2元錢。在城市做教育實驗也不現實,因為在城市要滿足很多的物質條件、要花很多的錢,這樣,各種各樣的部門才能批準教育工作。如果要生活在城市,我就必須花大部分的力量和時間去解決我個人的生活,必須掙錢,必須為了錢做事,不可能追求自己的興趣。如果要掙這個錢,就需要出賣我的理想,賣給做宣傳工作的人,可是這樣好嗎?因為我不想這樣做,我隻能在政府部門不重視也不太管的地方來做。城市已經有的老師那麽多,那麽好。我又不會跟他們競爭,所以就覺得自己屬於那些被淘汰但自由的人。另外,城市的學校,因為家長很怕,因為擔心學生的成績,也不允許做真正的實驗,隻允許根據固定(保險)的模式去做,沒有老師自己想的機會。城市的小孩能否接受不標準的課程也是一個問題。
城市的小孩什麽都太多,好象是一種很難進得去的大快肥肉、他們也好象已經滿並關閉的樣子。農村小孩的樣子就好象什麽都很容易透過和"塑造"他們並變成他們的生活。城市小孩因為已經滿了,什麽都會被他們堵塞。最後一個在城市不現實的因素是,城市的生活節奏太緊張,根本做不了研究工作。我已經得了一種緊張不安的病。再去城市追求那麽多東西的話,我因為痛就快要發瘋了。在神經痛的時候我會覺得,講究"舒服"是完全多餘的。隻要我的神經不痛,生活就非常地美好和舒服。
但在"現代社會"中的人好像最喜歡那種盡可能刺激、好玩和不清醒的生活。清醒的生活反而讓他們難受,在清醒狀態下,他們不喜歡做事。關手機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一種練功的狀態。連農民也在追求刺激,他們最怕的是安靜和悶。我覺得,這樣的生活也很不現實,我不僅適應不了城市競爭刺激的生活,也不願意在這種幻想中去生活,我想要的是真實。不真實的生活給我們的社會帶來了很多問題。比如說學校裏的為了成績的"淘汰賽":這種"淘汰賽"不是適合每一個學生的事情。部分學生覺得,自己適應不了學校裏的生活,那麽多的課使得自己的夢想都已經沒有了,真像是監獄裏的樣子。有的學生就很難參與。參與的話,他們會感到很空虛,缺少能體驗和感受的機會。他們會尋找一些其它東西,而在香港錄像的引導下,他們找到的、能給他們帶來感受的是黨派的世界。如果我們不給那些不適應成績"淘汰賽"的學生一些更好的內容,我們就無法解決學校裏的暴力問題。在大城市,也有人想說服我和他們做"大事"。他們讓我進入那種夢想中(可是不安)的生活。
我覺得,他們讓我進入的完全是假(幻想)的、像電視上演出來的一樣。他們想讓我在大城市開展一些為了幫助貧困農村的活動,可是這怎麽可能呢?為了農村離開農村?在大城市做一些精美的關於窮人的介紹資料,讓城市的人夢想農村的"事實"?這也太不現實。不如自己留在農村讓農民參與到我的生活。這樣就能發現,以前自己在城市的時候很容易看見能做些什麽事情,可是一到了農村就看不見了,原來見過的也變得很假。
注:文章轉自這個可敬的誌願者的博客:看了以後,有點想法:孔子說:“四十、五十而不聞蔫,斯亦不足畏也已。”大致是說人到了四十、五十還沒點名氣,一生都不值得敬畏。受這種思想熏陶的幾代人,不知不覺地成為急功近利的社會精英。在欲望的驅使下,他們一生忙碌,為企及某個目標而活著,嚴重縮窄了他們生命的空間。而老子所提倡的 “無為”與“不爭”,則是鼓勵人們遵循規律而行事。盧安克的思維方式似乎更符合老子的“無為”和“不爭”。無為不等於不做事,不爭是去無人要去的領域工作,能達到這個境界的人,實在是太少了。而德國人盧安克卻做到了。當他想申請中國國籍,竟然被拒絕了,因為他尚未對中國做出特殊貢獻。他在博客裏寫道:“中國人太急了!” 可說是一針見血。教育太急,於是就忽視學生們的基礎、素質而偏向排名。搞經濟太急,以犧牲環境、浪費資源為代價。科研太急,我不再說下去了。掌控國籍的官員,請給“不急”的又做著事情的人們發個國籍吧,孩子們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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