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紫色風鈴
廣播裏,報紙上,電視中,常會重複一句“啊,我們偉大的祖國!”可在我看來,包括許多國人看來,這不過是一句令人耳朵聽得起繭的說教,僅此而已。
可是,當我去朝鮮逛了四日,聽朝鮮導遊不斷重複這句“我們偉大的祖國……”的說教,我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前些年,國內曾經流行一段有關地域比較的順口溜:“不去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不去深圳,不知道自己錢少;不去海南,不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去過朝鮮之後,我覺得完全可以再加上一句:“不去朝鮮,不知道咱們中國的偉大!”
我去過俄羅斯的海參崴旅遊。比較而論,我們可以把海參崴比作一個“古董”,雖殘破,卻漂亮;北朝鮮不然,這是現代人造就的一個劣質產品,他們竭力想將這個產品造好,但出於指導思想和原材料以及製作工藝等一係列緣故,最終做出一個隻有自己以為好而全世界都看不上眼的“假冒偽劣產品”。
可憐的鐵路
從中國的鐵路過渡到朝鮮的鐵路,雖是“車同軌”,卻有著天壤之別。
我們從丹東站上車,僅幾分鍾,一過鴨綠江鐵橋,就停靠在新義州車站,大家下車,換乘朝鮮火車。
我們是“貴賓”,所以,朝鮮人為我們準備的客車恐怕是朝鮮最高級的了。這是包廂式的軟座車廂,用玻璃門把包廂與走道間隔開,包廂內有六張沙發,寬大舒適。這種車廂我隻在西方電影中見過。
乘坐這麽高級的列車,本以為可享受較國內更舒適的旅行,誰知不是如此。朝鮮鐵路的運速之慢,慢得難以想像,慢得忍無可忍!從與丹東接壤的新義州,到終點站平壤,全程區區270公裏,從上午九點多開出,且走且停,走得慢,停得久,直到下午五點,竟然走了七個鍾頭,平均時速不足40公裏!
帶團的導遊,以及同車的朝鮮人,對蝸牛爬似的車速顯然習以為常,聊天打牌兼喝啤酒睡大覺,悠哉由哉。我們卻不能,一會兒看看表,一會兒看看窗外單調的景色,恨不能下車步行。
沿途自然要路經車站,幾乎所有車站,除工作人員,候車室空空如也。因為單線行車,偶爾也會在車站與等候會車的其他列車相遇,所見也是貨車多而客車少。我據此推斷,朝鮮人大概難得出一趟遠門,或者是很少乘火車出行。
我們遇見的所有列車,無論貨車還是客車,均破舊不堪,其老掉牙程度,你不見著根本想像不出來,就像這些車皮曾經出過軌,在山坡上打了幾個滾,又被撿回來敲打了一番重新使用似的。若在中國,這些火車一定會被棄置垃圾場去的,而且在十年前就已這麽處理了。
最可怕的是鐵路路況。如今國內的年輕人已很少能見到真正的“枕木”了,因為中國鐵路所使用的基本是水泥枕木,而朝鮮鐵路還有不少木質枕木。在中國,見過枕木的人知道,那木頭粗大方正,淋過瀝青,有排列整齊的釘眼,厚重而結實。朝鮮的不同,或粗或細,有方有圓,還歪歪扭扭,似乎仍處在戰爭環境,路軌剛被敵機炸毀,臨時找些木材湊數的。另外,路基鋪墊的碎麻石,僅薄薄一層,還不及中國鐵路使用石料的三分之一。這樣的鐵路,別說提速,能跑40公裏,也很難得。
列車在傍晚時分終於駛入平壤站,當時急於出站,並未留意站上的情況,回國時再從平壤火車站上車,才有機會細細觀察。
作為首都車站,理應相當講究。從外表看,平壤火車站也還像那麽回事,高大而堂皇,有些氣派。不巧,那兩天連降豪雨,接送的旅行車停在廣場,導遊帶領我們,背著行李,舉著雨傘,衝進候車室,淋了一身濕。進了候車室,本以為不再經風雨見世麵了,誰知過不一會兒,導遊又讓大家重返風雨中,回到車站廣場上旅行車。這一上一下的折騰,許多人淋得落湯雞似的,正當大家怨聲載道,旅行車卻從站外繞進站台,於是乎,眾人由衷地感謝朝鮮方麵,知道中國人嬌貴,淋不得,破例讓我們乘車進站。不過,就在旅行車駛過站台一隅時,我發現,從候車室前往中央站台的地下旅客通道,已被大雨淹得幾乎沒頂!
真的很難想像,北京站的地下通道如果被淹成這付慘相,那會是個什麽局麵?可在朝鮮,卻沒有引起什麽特別反應。這一點,我從朝鮮導遊,以及車站工作人員和候車的朝鮮乘客的臉上,可以看出來。
導遊們
作為喜歡跟團旅行的人,我接觸過很多導遊,不僅是中國的,還包括泰國、日本和俄羅斯的導遊。相對而言,中國導遊既貪且懶,購物積極,其他時間聊以應付;泰國導遊因“零團費”壓力,工作賣力,想盡辦法推銷自費項目,索要小費光明正大;俄羅斯導遊斯文高傲,國家雖窮,個人卻極要麵子,即使拿小費,也表現得不亢不卑;日本導遊最為職業,眼裏一百個看不起你,但為你服務,則周到之極。而這次我所接觸的朝鮮導遊,則是另類。
我所在的旅行團由十三人組成。旅行社隻負責把我們送到丹東火車站,並無全陪隨團過境。在新義州,接車的是一個自稱姓李的男導遊。另外還有一個高個兒的年輕男導遊,他不以導遊身份出現,說是“去丹東公幹,搭便車回平壤”的。不過,當我們三天後從平壤返回,在車上再次與他相遇,才明白,他的任務其實是陪伴李導遊在往返途中看管我們。
在平壤活動的兩天裏,還有倆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隨團,李導遊說他們是“平壤大學漢語專業的學生”,是來“畢業實習”的。團裏沒人相信這話,因為這倆小子基本不懂中文,根本看不出他們是學漢語的,而且也不參與導遊工作,僅僅是看住我們,不讓任何人有離隊活動的機會。
在火車上出現的那個年輕導遊中文講得最好,但他不主動與我們講話,這或許是他的任務與照顧我們無關吧,因此對他了解無多。另倆“實習生”本不是導遊,做特務工作也嫌稚嫩,我們也不屑與其打交道。
不妨打個比喻:李導遊是牧羊人,其他三個朝鮮陪同則是牧羊犬。既然與犬同類,不說也罷,單說李導遊吧。
李導遊三十多歲,為中國團導遊已多年,但中國話說的比香港人說普通話好不了多少。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是滿臉的疲態,他解釋是“旅遊旺季,帶團太多,累了”。據我觀察,除了身體之累,更耗人的是心累。李導遊責任太大,壓力太大,神經無時不處於緊張狀態。比如說,他帶我們去看《阿裏郎》,進場離場,在萬頭攢動的人叢中走動,他指揮那倆“實習生”,要把我們這十三個來自東南西北的大活人看牢了,確不容易。上旅行車之後,那倆小子可以閉目養神,李導遊不能,還得給我們講這講那。在板門店以及戰勝紀念館這些地方,講解員講的,全由李導遊翻譯。到了酒店,安排房間,組織吃飯,也是他的工作,要做到遊客滿意,不出差錯,難乎其難。
遊客與導遊發生摩擦,幾乎是跟團旅遊過程中司空見慣的事情,但這次朝鮮之行卻沒有,我以為是由兩方麵因素成就的:一方麵,因朝鮮特殊的國情,給遊客造成或多或少的壓力,並不似在其他地區遊玩時那般頤指氣使;另一方麵,李導遊所表現出的忍受力也讓人刮目,他耐心而沒脾氣,每每露出憨厚的笑容,如果不是習慣承受重壓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見識過拿不齊小費而凶像畢露的泰國導遊,擅自取消景點卻不肯認賬的中國導遊,麵對遊客的不滿卻隻綻露迷人微笑總不解決問題的俄羅斯導遊,服務極其周到行事卻極為死板的日本導遊……但李導遊所表現出來的純樸,卻在這個與人與錢打交道的行業裏,顯示得那麽珍稀。
丹東旅行社說好每個遊客每天給導遊十元人民幣小費,這些錢是旅行社托我帶過境轉交給導遊的。團友們不想讓錢落入其他並無為我們提供服務的朝鮮人手上,所以,我是偷偷將錢塞給李導遊的。事後得知,李導遊把錢平分了,用他的話來說:“我們都是導遊,當然要平分啦”。我真的鬧不清,他對錢的這種態度,是出於朝鮮目前仍在實行的供給體製下貨幣的作用被淡化了,還是朝鮮人對錢的態度本來就與中國人不一樣所至?
李導遊對國家,對社會,對生活毫無抱怨,唯一聽他發過的一次牢騷,是對平壤家常便飯式的停電。他家住在高層,一旦停電,得徒步爬二十幾層的樓。我本想拿清水核電站幽他一默,話到嘴邊,最終還是沒說。
像李導遊這樣的朝鮮導遊,其職業精神和對遊客的耐心,以及對金錢的態度,都很能贏得我們的好感,盡管他同時擔任著監視遊客的政治任務。
阿裏郎
與丹東旅行社恰談北朝鮮旅遊合同時,價錢較我預期的高出不少,旅行社的解釋:時逢北朝鮮“阿裏郎節”,你要看《阿裏郎》演出,費用裏增加了四百塊錢的演出門票。我不是有錢人,從未看過如此昂貴的演唱會。於是我天真地問:“不看行不行?”旅行社的回答是:“非看不可,這是朝鮮方麵的規定”。
誰曾想,這種令人反感的用硬性捆綁方式推銷的《阿裏郎》,卻成為我們赴朝旅行的最大亮點。
其實,在與旅行社恰談時,他們就盛讚過《阿裏郎》:有十萬人參加演出,是世界任何一個地方很難看到的;演出水平是世界頂級的,比你看過的任何一次團體操水平都要高……我曾執質疑:朝鮮這麽一個落後的窮國,能搞起這麽大型的演出活動嗎?奧運會全運會上的開幕式閉幕式的大型團體操我們看得多了,就朝鮮這樣一個封團的國家,又能搞到什麽程度?就算能搞起來,讓十萬人每天都演出,可能嗎?
抵達平壤第一晚,導遊說:“眼下是朝鮮雨季,今天恰巧放晴,我們去看《阿裏郎》吧,省得明天下雨看不成”。
走進平壤體育場,你不能不為眼前的場麵所震撼:觀看演出的遊客和朝鮮人,全部坐在主席台這邊的看台,對麵則是由兩三萬演員組成的背景畫麵,左右兩側是空的。我遙望對麵,組成背景畫麵的演員們其實不是坐在看台上,而是坐在臨時搭建的一個傾斜度接近垂直的與對麵整個看台齊高同寬的高大架子上,這樣所顯示出來的畫麵無疑效果更好。體育場橢圓型的上空用彩燈結成紅星放射圖案美妙無比,地麵鋪就的淡綠色人造草皮在效果燈的映射下形成一片柔和的色彩。最令人興奮的是,數萬人同聲喊著號子,作為外國人,雖然不知道他們喊什麽,但呐喊聲是那麽的整齊劃一聲震寰宇,不由得你不熱血沸騰!
演出分成多幕,時間長達一個半小時。激昂的旋律,悅耳的歌聲,斑瀾的服裝,不斷變換的舞蹈隊形,瞬隙萬像的背景畫麵,當這一切由十萬人共同演繹的時候,那種恢宏的氣勢,非凡的感染力,產生出令人瞠目結舌的藝術效果,對我們這些普通的中國人來說,恐怕一生人也難得見著一次!
當然,作為藝術,《阿裏郎》並非無懈可擊。
首先,以“阿裏郎”冠名就值得商榷。阿裏郎是高麗民族的一個民間愛情故事,僅在序幕有所表現,以及作為全劇主旋律被運用,而大部分內容均是宣揚北朝鮮在金氏父子領導下所取得的成就,其突出政治和鼓吹個人崇拜,讓我們這些經曆過文革的中國人不以為然。
其次,全劇最令人震撼的場麵,我以為是女演員表演的馬刀舞和男演員演練的跆拳道,其勇武足令天下人不敢櫻其鋒。可你如果了解曆史,便知,冷兵器時代的高麗民族,隻是倦縮在大中華腳下的一個依附小邦,從未強盛過;而火器時代,更是在日、中、俄,以及美國等大國強國的夾縫中艱難度日,其刀劍和拳腳,何曾風光過?
再者,《阿裏郎》僅僅是將傳統意義上的大型團體操演繹到極至罷了,因為朝鮮的閉關鎖國,並不能在藝術上引入國際時尚潮流,也缺乏靈感和創意。就形式而言,這個演出完全可以在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完成!
但以上所述均不妨礙《阿裏郎》的成功。這種成功,表麵上看,是取決於高麗民族能歌善舞,但實質上,卻是二十一世紀專製政權的成功。一個世界上最窮的國家,用十萬之眾每天演出這樣世界頂級規模的團體操,且是演給不到參演人數半數的觀眾看,這即使在計劃經濟時代的中國也做不到,更不必說絕對按經濟規律行事的資本主義國家了。
大型團體操,數萬人參與,要做到萬眾一心,沒有雜念,則是最難的事情。《阿裏郎》最成功之處,即是參與者眾卻能夠很輕易地排除雜念,這在世界其他民族中是很難想像的。不要說這樣的規模,即使是數百人組成的三軍儀仗隊,你也可以看出,世界上民主越發達的國家,儀仗隊表演的水平也就越低。二戰前的德國人和日本人,斯大林時代的蘇聯人和毛澤東時代的中國人,曾經在這個方麵能夠做得很好。而西方國家,不要說美國人了,就算非常傳統的英國人法國人,操練起來也實在一般般。道理極簡單,人是有各自想法的,要控製自己與團隊想法一致,必須要有“統一思想”的習性。可現在的朝鮮人,根本就沒有屬於個人的思想,他們最適合玩團體操這樣的把戲。
究竟是因逢盛世而歌舞升平,還是用歌舞升平來掩飾民不聊生?沒有互聯網,沒有手機,隻有一個電視頻道可看的朝鮮人搞不清楚,而我們這些得以從外部看朝鮮的人心裏豈能不明鏡似的。
當然,我承認,北朝鮮旅遊,隻看一場《阿裏郎》,也是物有所值的了!
板門店
板門店是值得一看的。
旅行車駛入開城,就有一種怪怪的感覺,這裏城不像城,鄉不像鄉,房屋不多幾間,人影也沒見幾個。下車後,大家受到四周緊張氣氛的感染,也都嚴肅起來。
在此之前,我們所見過的朝鮮人,大多黑瘦矮小,可進入開城關卡來到板門店非軍事區內,滿眼荷槍實彈的朝鮮軍人無不高大碩壯,而且他們麵無表情,不怒而威,令人有震懾之感。
在停戰談判的那間小屋,一切如舊,仿佛沒有受到歲月的浸蝕。一位朝鮮軍官為我們講述停戰談判的故事,他是那麽自豪,儼然一付力拚武裝到牙齒的美國侵略者的勝利者姿態,他對誌願軍在停戰談判中地位的漠視,著實令我們這群中國人不爽!
出停戰談判小屋,繞過一條小路,就是舉世聞名的南北朝鮮軍事分界線了。
有五座簡易的平房並排橫跨在分界線上,或許是因為隻有朝鮮這邊的遊客,我們滿眼都是朝鮮軍人,而韓國那邊一個人影都不見。
因為得不到允許,所以不敢照相,這真令人遺憾。
平房南北兩端,各有一座較為高大的三層建築。經導遊介紹,北朝鮮一方的建築叫“統一閣”,而南朝鮮一方的則叫“自由之家”。“統一閣”是傳統造型,裏麵全以大理石鋪設,質地十分考究,但卻較為老土;“自由之家”則是流線型玻璃幕牆的新潮款式,因為隻能看到外形,想像不出它內部的景象。
我們登上“統一閣”之際,忽然驟雨傾盆,眾人隻能透過雨霧朦朧的窗口,向那邊窺望。導遊很起勁地講解金日成統一朝鮮的遺願,以及朝鮮人為祖國統一所付出的努力。
我不覺有些好笑。
來朝鮮之前,我剛去過一趟廈門,乘船到金門繞了一圈。很有趣的是,隔海相對,廈門的山上,麵南有一大幅標語:“一國兩製統一中國”;金門的大擔島上,朝北也有一大幅標語:“三民主義統一中國”。中國人講統一,無論是大陸,抑或是台灣,都不是空話,而是有理論指導的;朝鮮人講統一,南朝鮮要的是自由,北朝鮮要的隻是統一。看來,若不以犧牲自由為代價來統一,朝鮮將永遠是兩個。
作為景點,板門店沒有風景,隻有政治。
北朝鮮的政治,你看到的隻有兩個字:“專製”。
我想,不久的將來,我或許會再去一趟韓國,從南朝鮮到板門店,看一看他們的“自由之家”,並從“自由之家”展望高麗民族統一的前景。
誌願軍
我曾問朝鮮導遊:“你知道中國遊客來朝鮮最想看什麽嗎”?
朝鮮導遊用很複雜的笑容麵對我,卻不肯回答。
我對他說:“如果沒有抗美援朝,現在沒有多少中國人會來朝鮮旅遊的”。
朝鮮人當然不會不知中國人民誌願軍在朝鮮戰爭時期對他們的貢獻,所以,在旅程中,特意安排了兩個景點:平壤的朝中友誼塔和戰勝紀念館中的誌願軍展廳。
我在赴朝之前,已聽說過,朝鮮人對誌願軍在朝鮮戰爭中的作用相當輕視。在朝中友誼塔和戰勝紀念館等兩個景點看過之後,感覺到,他們對中國人民在戰爭年代給予朝鮮民主主義共和國的生存所起到的至關緊要的作用,基本不予認同。為此,當朝鮮導遊大談他們如何在金日成領導下打敗美國人時,我忍無可忍地與朝鮮導遊發生了爭論。
我說:“沒有中國人民誌願軍抗美援朝,朝鮮民主主義共和國早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初就已經成為曆史了”。
他笑道:“不是的,美國人也好,日本人也好,都是我們自己打敗的,中國人隻是對我們提供了支援”。生怕別人不信,朝鮮人還在平壤建了一座“凱旋門”,自詡:“比法國巴黎拿破倫的凱旋門還高五米”。
除“世界上最大的凱旋門”之外,平壤還有不少高大的政治性紀念碑,其“主體思想紀念塔”更是高逾百米,朝中友誼塔在這“塔林”中顯得那樣矮小寒磣。朝鮮的戰勝紀念館展廳逾萬平方,展出誌願軍內容的展室不過區區三進。
我不知道朝鮮人忘記了曆史,還是有意掩蓋了曆史的真實?二戰中的日本人肯定不是敗在他們手下。如果日本軍隊真是為金日成的遊擊隊所敗,那麽何來波茨坦協議劃分的南北朝鮮?美國軍隊更不可能為朝鮮人民軍所敗,麥克阿瑟在仁川登陸之後,人民軍主力在朝鮮半島南端已潰不成軍,美軍甚至逼近鴨綠江,金日成若無撒豆成兵的本事,憑什麽打敗美國人?
朝鮮曆史當然由朝鮮人自己寫。我們可以抗議日本人修改教科書,指責他們把曆史上對中國的侵略改成“進入”,但我們無法抗議朝鮮人在寫朝鮮曆史時將中國人民誌願軍的作用淡化。既然是“誌願”的,我們對朝鮮人還有什麽可求的呢?
不過,還有一個發現,令我在這個問題上心情變得更加複雜。
在戰勝紀念館,很多展廳是不讓我們看的,我們隻能看那些朝鮮人讓我們看的。我趁導遊和紀念館人員不注意時擅自溜進與中國展室相鄰的展室,那裏因為沒有參觀者,所以沒開燈,待眼睛適應了室暗,我發覺,我所走進的是蘇聯展室。不懂朝文,這裏又無其他文字說明,我隻是從圖片上的斯大林像判斷,這是朝鮮人對蘇聯人在戰爭時期的支援的紀念性陳列。蘇聯展室僅為兩間,較中國展室少一間,這讓我多少有些安慰。不過,朝鮮人對蘇聯人的懷念,則引發了我長時間地思考,這一思考直到踏上歸途仍未停止。
中國抗日戰爭的最後勝利,我們教科書上所寫的,當然是中國人民在偉大的共產黨領導之下經過八年浴血奮戰所取得的。在中國大陸,又有多少人清楚,如果不是美國人在日本投下了原子彈,如果不是蘇聯紅軍以摧枯拉朽之勢掃蕩了日本關東軍,凶悍的日寇何時才肯向中國人投降?
我知道,大連的斯大林廣場已被更名,蘇軍解放紀念銅像早被遷走,北京軍事博物館更不可能設什麽“蘇聯展廳”。我們在指責朝鮮人忘恩負義時,又有誰會反省自己對曆史真實的莫視呢?
我不能責怪朝鮮導遊,因為他已經“額外”地講了不少誌願軍在朝鮮的故事了。例如,到清川江的時候,他告訴我們,誌願軍入朝的首戰,就是在這裏打的。我甚至還向他建議:你們要是想爭取更多中國人來朝鮮旅遊,應該開辟一條新線:誌願軍總部——清川江——板門店——上甘嶺——毛岸英墓……
朝鮮美女
中國遊客在朝鮮,用廣東話來說,真係“養眼”,因為那裏的美女令人目不暇接:漂亮的女導遊,漂亮的服務員,漂亮的講解員,漂亮的售貨員,還有漂亮的女交警……總之,你所能夠見著的年輕朝鮮女性,無不美麗非凡。
一次用餐後,團友們談起朝鮮美女,無不大加讚歎,認為,朝鮮姑娘就是漂亮。可有一位團友不以為然:“漂亮什麽?不就是把整個北朝鮮最漂亮的女人,集中起來讓你們看嘛”。見其他人不能認同,這位團友說:“我是搞服裝加工的,因為工作關係,來朝鮮考察過幾次,是直接到他們的廠裏去的,那裏都是女工集中的地方,成百上千的女工,你看來看去,竟沒有一個入眼的啊!”
大家細細一想,倒也是,途經的鄉村,甚至是平壤的街頭,確實沒有見到過幾個普通的朝鮮女性漂亮過!卻原來,朝鮮人不過是把他們僅有的幾個靚女全都擺在了外國人麵前罷了。
旅遊嘛,其內容之一即“審美”。你去過的城市多了,自然會感覺到哪裏的女人漂亮哪裏的女人不那麽漂亮。如果說到一個地區女人相貌的整體水平高與低,不取決於你在哪個酒店或夜總會的“豔遇”,那沒有普遍意義,而是從街頭的回頭率獲得的印象(這位擅長審美的中國廣東客似乎應先審一下自己的“養眼”文句是否需要“整容”)。你在北京街頭,杭州街頭,成都街頭轉一轉,再到廣州街頭,蘭州街頭,濟南街頭比一比,自然會分出高低來的。
想一想,議一議,也就了然了。別說北朝鮮,即使韓國的女星,不也都要去整容嗎?一個需要整容的民族,美也有限。
朝鮮人讓你看的,都是他們最美的,女人也不例外。因為朝鮮人能讓你看的太少,不能讓你看的太多,所以,你有理由相信,就整體水平而言,他們尚處在極低的層麵。以此類推,朝鮮人讓你看的平壤少年宮的兒童們,並不能代表朝鮮孩子的整體水平;朝鮮人讓你吃的旅遊團餐質量相當不錯,卻不能代表朝鮮平民百姓都能吃飽;朝鮮人讓你乘坐他們最舒適的列車,更不能代表他們鐵路客運的水平已經……
這些把戲,中國人已經三十年不玩了,可朝鮮人還在玩。
我有些擔心,根據中國經驗,一旦改革開放,國門洞開,國內的美女們勢必紛紛外嫁,而這是無可指責的,鳳凰要把高枝占嘛。可朝鮮畢竟不同中國,中國美女太多,嫁了一個還能生出倆來,朝鮮就那麽幾個裝門麵的漂亮妞兒,若被外國人一網打盡,朝鮮人還拿什麽為外國遊客“養眼”呀?!
朝鮮價格
眾所周知,朝鮮是目前世界上最窮的國家。朝鮮幣與人民幣的匯率為1比170。原以為,到窮國去旅遊,費用自然是低廉的。如果你這麽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以我的經驗,若去周邊國家旅遊,在口岸參團,較內地參團要便宜。因此,我是直接到丹東找的旅行社,砍了半天價,朝鮮四日遊竟要2400元,實在是有些出乎意料.這個價錢,其實相當韓國遊,因為從廣州出團的韓國五日遊,開價也才4500元,刨與往返機票,也就2500元不到。而前年我去海參崴四日遊,在綏芬河口岸參團,團費還不到2000元。再比較一下泰國六日遊1600的價格,北朝鮮旅遊之昂貴,不能不讓你感到吃驚。當你遊完朝鮮的四日,你還會發覺,所謂“四日遊”,其實隻有兩日,因為第一天和第四天的內容都隻是在丹東和平壤之間的火車往返。
從丹東上車那天,我忽然想起是不是要兌換些朝鮮錢?去泰國換泰銖,去日本換日元,去俄羅斯換顱布,到朝鮮去怎麽也能換幾個朝鮮錢用一用吧?於是,去問旅行社送車的人,對方笑著連連搖頭:“不用的,就算你有朝鮮錢,到了朝鮮那邊,你也沒有地方花”。
旅行社的人說得沒錯,在朝鮮的幾天裏,即使花錢,人家卻不收自己的錢,而隻收你的人民幣。
剛到平壤,入住酒店,導遊告誡我們:“如果你們要打電話回國,就得小心,酒店的話費每分鍾17元人民幣,開始時段不足三分鍾按三分鍾收費,而且打通了那邊沒人接也按接通收費”。眾人嘩然:手機不讓帶,電話沒有接通也收費,而且一分鍾收17塊,這不是搶錢是什麽?!
去金日成銅像參觀和去朝中友誼塔祭奠,導遊都會鼓勵大家買朝鮮人準備好的鮮花,僅三四枝花紮一束,竟賣20元人民幣。
在開城午餐,導遊建議我們自費加一道“人參煲雞”的風味菜,一隻雞竟收100元人民幣。
開城是高麗參的原產地,在那兒買高麗參,開價竟與沈陽的持平,除了買個放心,保證不是假貨,沒有什麽優惠。
到友誼商店購物,物價比起國內來也不便宜,因為仇美,也不親中,所以價格全以歐元兌算,用的是朝鮮的匯率,這裏麵又要斬你一刀。
在平壤度過的三個晚上,除有一晚看《阿裏郎》之外,其餘兩晚無事可做,也不允許上街,我便在羊角酒店內閑逛,說來也巧,竟然在大堂遇見了一個認識的廣東來的老板,一問才知,他是參加另一個團來朝鮮玩的。坐下來聊了兩句,他就開罵了:“丟他老母的,剛才到地下一層去玩,見夜總會有小姐,想找個漂亮的放她一炮,你猜多少錢?”
我已經聽說羊角酒店地下一層有澳門人開的賭場,卻不知還有坐台小姐的夜總會,就說:“我想不便宜,與廣東的一樣價吧”。
“你想都想不到,在這麽個窮地方,打一炮,得1000塊人民幣!”他頗不以為然地說:“那班小姐,穿朝鮮長裙,講朝鮮話,可我一眼就看出,都他媽從中國過來的。在鴨綠江那邊開價兩百,一過江就翻了幾翻,憑什麽?前幾年我去越南,打一炮也就10塊錢人民幣啊!”
因為無法自由活動,進不了朝鮮的商店市場,我們始終不了解朝鮮的真實物價。而就旅行團有限的消費來看,實在不低。但這個價格僅僅是對外的,如果朝鮮人也能夠跟我們一樣消費,它豈不比我們中國還富有?我猜,朝鮮人是想讓遊客感覺到他們的生活水平與周邊國家持平,以掩飾其國家的落後。其實,這個問題隻要了解一下普通朝鮮人的收入就清楚了,我就此問過導遊,他講得含混,讓人不得要領。據猜測,往高了說,城市白領也就兩三百人民幣的月薪吧,至於農村,現在還處在人民公社生產隊的階段,得計工分,你說能高到哪裏去呢。
封閉式旅行
在朝鮮旅遊最大的感受:你時刻被人監視著。
四個導遊加一個司機,全程“陪著”我們,這種待遇著實讓沒“見過世麵”的我們消受不了。這種感受在參觀金日成廣場時最為強烈。
不就是一個公眾得不能再公眾的廣場嗎?一個毫無軍事秘密可言的地方!而且,朝鮮本來人口就不多,流動人口更少,這個模仿天安門廣場而建的金日成廣場,在我們參觀時,壓根兒就沒幾個遊人。但是,導遊就是不讓我們走開。我的那些團友,可能是兩天裏受到的拘束太多,已不堪忍受,竟然自覺不自覺地同時向四周散去,這可忙壞了那幾個朝鮮導遊,他們四下裏拉這個拽那個,可按下葫蘆浮起了瓢,就那麽十三個人,好半天都無法攏了去,急得他們狼奔豕突抓耳撓腮。我想,如果這時他們誰要是有槍的話,說不定會拔槍示警呢。
有一次導遊帶隊購物,大隊人馬進了商店,我隻身溜了出來,想獨自去商店旁邊的居民小區去看看,沒有想到背後有人大吼,回身一看,竟是商店的看門人,他很嚴厲地用手勢告訴我:立刻返回商店!
中國旅行團全都被安排住在羊角酒店,這個賓館坐落在流經平壤的大同江中的一個狹長半島上,島端唯一的路徑設有關卡,不是團隊行動,你出不了這個島。一天早起,因時間尚早,我獨自溜達下樓,想到樓後的江邊轉轉,剛到樓後,就有人跟來,初時我未在意,後來發現,我走他走,我停他停,我知道被跟蹤了,隻好返回房間。
參觀朝鮮戰勝紀念館時,途經館內很多展廳展室,我們在導遊率領下穿堂過室直達朝鮮人讓我們看的展廳展室,至於其他的地方,要麽黑燈瞎火,要麽有工作人員站在門前阻攔示意,也不知道他們有什麽怕我們看的?
有一次,我忍不住質問導遊:“喂,我們中朝兩國有著用鮮血凝成的戰鬥友誼啊,你們何必像防奸防特一樣防我們呢?!”
導遊隻是笑而不語。
旅遊嘛,豈有不照相之理。而在朝鮮,相機是不能隨便拿出來的,哪裏能照,哪裏不能照,你根本搞不清楚,也無法去判斷。每一次照相,都得請示導遊,由他再去問景點負責接待的,獲準方可。
麵對軍人,那是絕對不能照的。可朝鮮軍人特多,如果你想照人,那麽鏡頭幾乎避不開軍人。此外,飯館的服務員,酒店的侍應生,火車站的乘務員,你必須征得他們的同意,才能拍照。即使是少年宮的孩子,你也不能隨便拍照!
平壤的女交警特別漂亮,你要想拍照,隻能趁旅行車經過她身邊時抓拍。在參觀凱旋門時,相距兩百米處有一靚麗的交警在指揮交通,我與一團友趁上廁所機會,悄悄離隊,想偷拍她,半道上被導遊喝止,十分掃興。
回國經新義州海關,朝鮮邊檢人員上車檢查,還抽查了我們一位團友的相機,因為我偷拍了一些軍人影相,當時十分緊張,隻是最後沒有抽查到我而僥幸過關。
我們的手機,在進入朝鮮之前,經旅行社告誡,全被留在了丹東。習慣使用手機的中國人,在朝鮮沒有手機的日子,其不方便之處可想而知。我們遊客沒有手機也倒罷了,導遊也沒有手機,甚至他在酒店房間的電話也不能直撥遊客房間,而得由酒店總機轉接。在妙香山午餐後遇雨,大家停了一段時間,後轉睛,導遊卻找不著司機,因為沒有手機,也無法聯係,浪費了不少時間。我問導遊:“做導遊工作,為什麽不配手機?”他說:“全朝鮮都沒有手機,我們怎麽可能配手機?”我再問他:“如今都進入資訊時代了,怎麽可以沒有手機?”他笑而無言以對。
我在列車上與一位略懂中文的朝鮮美女聊得挺投機,在征得她同意之後,拍了一組照片,問她要互聯網的地址,想回國後把照片發給她,她苦笑地告訴我,朝鮮雖有電腦,卻沒有互聯網。
最後,在新義州與朝鮮導遊分手話別時,已經十分憋悶的我,忍不住扯著嗓子說:“你們朝鮮人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偉大的國家’,‘強大的國家’,你們這樣防賊一樣地防中國遊客,防自己的人民,甚至你們導遊之間也互相防著對方,你們究竟怕什麽?如果一個偉大的強國就因為照一張相,打一下手機,上一下互聯網,就垮了,那還偉個大?!強個大?!”
不談政治
最講政治的國家,老百姓往往就最不敢講政治。這一點,西方人不能理解,而對我們中國人,尤其是四十歲以上的中國人,確是不言自明的。
到朝鮮免談政治,在過境前旅行社已經跟我們講得非常明確。但這一叮囑看來有些多餘,因為在朝鮮的行程,除導遊外,你很難有機會接觸任何朝鮮平民百姓,更不用說一句朝鮮話不懂,你就是想與朝鮮人談政治,又何從談起呢?
但是,要想避開政治,有時候還真難。
一次,我問了導遊一個純粹的生活問題:“朝鮮姑娘擇偶有哪些標準?”
導遊回答:“因為我們朝鮮搞的是‘先軍政治’,所以,姑娘們的擇偶標準也是根據這個‘先軍政治’排列的:一是軍(官),二是黨(員),三是大(學生),四是機(家電),五是房(住宅)。”
我有些不解:“在中國女孩子擇偶,要麽有權,要麽有錢,可你們朝鮮卻不講權錢”。
導遊答:“不是不講,你是軍官,肯定是黨員,黨+軍=權和錢,一樣的嘛”。看來,講政治也好,不講政治也好,權與錢的意義也都大同小異,本是這個天下的烏鴉嘛!
在朝鮮旅行,最令我納悶的是,除了萬景台妙香山幾處著名景點之外,朝鮮的山上基本沒有樹木,哪怕是灌木,也沒有。朝鮮緯度雖高,卻因為是半島海洋性氣候,每年降雨量達1400毫米,理應是“錦繡江山”才對,而我在丹東那邊也見識過,植被長勢十分繁茂。
其實,同樣的情形,在廣西與越南交界的地方也十分明顯。我有個同學,在七十年代末參加完對越自衛還擊戰回來,曾對我說:“媽的,別看我們廣西這邊的山光禿禿的,一過越南,人家那邊全是原始森林。當地老百姓告訴我,早先都一樣,後來我們搞大煉鋼鐵,把樹都砍下來燒光了。”
可朝鮮也沒有搞過大煉鋼鐵,為什麽能長樹的地方卻不長樹?當我就這個問題問導遊時,他猶豫了半天,才回答:“在艱難時期砍光了”。我再問:“什麽時期是艱難時期?艱難時期砍樹幹什麽?既然砍了為什麽不再種?”導遊就隻笑不答了。
很顯然,導遊是出於禮貌與我們談旅遊之外的事情的,他實在沒有必要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而令自己無端地承擔上政治風險。
我是在從平壤到丹東漫長的鐵路旅途中獲得與普通朝鮮人交談的機會的。
在火車上我遇到兩個朝鮮人,他們一個因為與中國人做生意,會講幾句簡單的中文,另一個在日本留過學,懂得日文,而我又粗通日文,所以我就有了與導遊之外的朝鮮人交流的機會。
談話當然是從“不談政治”的開場白開始的。
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們看過《大長吟》沒有?”他們均作莫名其妙狀。再問才知,朝鮮電視隻有一個頻道,根本不轉播朝鮮以外的節目。不過,說起韓國,朝鮮人流露出不屑的神情:“我們不喜歡他們”。我說:“你們是同一個民族啊”。朝鮮人搖搖頭:“不,他們跟我們,不是一樣的人”。
我又問了一個問題:“你們總說自己強大和富有,我真的不知道,你們是憑什麽這麽認為的?”
他們的回答堅定不移:“我們就是強大和富有,這是明擺著的,用不著向誰證明”。
我搖頭表示否定。他們極堅決地要求我解釋。
我是這樣解釋的:“朝鮮人說自己的國土為‘三千裏錦繡江山’(總麵積為十二萬平方公裏),據我所知,有80%為山地,另5%為江河,平地隻有15%,這也就是說,你們再上韓國總共五千多萬人口,擠在三萬多平方公裏的平地上,如果再刨去韓國那一半,你們還剩下多少人口和多少可使用的土地麵積?這樣的人口資源和土地資源,國家又能強大到哪裏去呢!”
朝鮮人顯然對我的說法聞所未聞,且很不服氣,但一時又無法反駁。
我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你們現在搞的是‘先軍政治’,據說北朝鮮不到三千萬人口中,卻養了兩百多萬的軍隊,還要搞核武器,國力都投到養兵跟核試中去了,哪還拿得出錢來改善人民生活?”
朝鮮人連連搖頭,不容其置喙,我接著說:“你們有核電站,但為什麽連平壤都經常缺電?你們如果真正有錢,也不會因為被美國人在澳門銀行凍結兩千萬美元就哇哇叫吧?你們……”
朝鮮人爭辯道:“我們實行十一年製義務教育,我們全民享受公費醫療,我們從農村到城市人民的住房全由國家免費提供,這些,在如今的世界,有哪一個國家能做到?”
“這不能不說是一大成就”。我點頭道,“你們義務製教育的水平如何,我沒有看過,不敢亂加評論。不過,你們的公費醫療,我不看,也敢肯定,那決不可能是今天的水平。我看過你們馬路上跑的汽車,就可以猜測出你們醫院裏醫療器械的落後,如果隻是塗塗紅藥水擦擦龍膽紫,最好不要用‘享受’這個詞。至於說道你們的住房,盡管從外表上看,你們的住宅樓像中國的危房一樣,但仍然讓我們心動……”
朝鮮人也曾想與我談他們的主體思想,即被我以“不談政治”為由婉拒了。
我聽不懂……
與導遊之外的朝鮮人接觸,我唯一能聽懂他們對我講的中國話,是“我聽不懂中國話”。
這就奇了怪了!如果是普通朝鮮人,聽不懂中國話不足為奇。可對我說這話的,不是我們所住酒店的服務員,就是友誼商店的售貨員,或景點的講解員。
當朝鮮人在我以中國話提問之後,麵帶歉意的笑容說“我聽不懂中國話”時,我初時不死心,試探道:“Would you speak English?”對方仍以麵帶歉意的笑容搖搖頭。我仍不死心,繼續試探:“日本語を話すか。” 對方依舊是以麵帶歉意的笑容搖搖頭。這實在令人沮喪及不解。
在朝鮮,有些事,若以中國式思維,你永遠也不會把問題弄清楚。為外國人提供服務的涉外人員,怎麽可能一句外語也不懂呢?就是再遲鈍,中國遊客入朝也不是一兩年的事了,傻瓜也能聽懂幾句最簡單的吧?我懷疑,他們不是真的一句不懂,而是裝出來不懂的樣子。否則,就是他們的領導,為了不讓他們與外國人交流,不準他們懂……
我在國內去過很多旅遊景點,一些外國遊客較多的地方,如秦始皇兵馬俑,門前的小商販沒有不能說幾句外語的,說英語不算本事,能講幾句日語、德語、西班牙語,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可在朝鮮,身為國家涉外人員,竟然一句外語也講不了。
當然,說一句外語不懂,也不確切,畢竟,他們還能用中國話講一句:“我不懂中國話”呢!
也有是處
北朝鮮人自豪的事情很多,比如說他們十萬人參加演出的大型團體操《阿裏郎》、十一年製義務教育、全民公費醫療、由政府調撥的住房等等。不過,在我們這些外國人看來,唯一讓我們感到愜意的,僅僅是他們尚未被汙染的環境。
朝鮮導遊指著平壤一隅火力發電廠兩座高聳入雲的煙囪,說:“你們看,那是我們平壤唯一的汙染源。再過兩年,我們就會把它遷走的”。
我留意到,朝鮮任何一個地方,哪怕是最為發達的平壤,路麵上跑的汽車也非常之少,城市以外的道路上就更不用說了,所以,汽車尾氣形成的空氣汙染幾乎是沒有的。
我還發現,朝鮮的江河雖多,但由於江河的兩岸既沒有大型式礦企業,也沒有具規模的食肆,而江中也沒有什麽船隻,所以,幾乎沒有向江河排汙的現象,江水河水仍然處於原汁原味的狀態。
我甚至觀察到,朝鮮農田裏的莊稼,長勢青黃,不似中國農田一派綠油油的景象,基本上處於缺肥狀態。這說明,他們因為沒有也就無從使用化肥殺蟲藥之類,所以不必擔心食物汙染。
這種無汙染的景象告訴我們,朝鮮是一個還沒有進入工業化時代的地區,這雖然表明了他的落後,卻歪打正著地在我們這些外國人這裏贏得了唯一的好感。
高與矮
結束朝鮮四日遊回國的那天,當我們坐足了十個小時火車,從平壤終於挪近新義州時,忽聽有人喊:“嘿,快看呐!”
所有的中國人都把頭探出車窗,將目光越過新義州低矮晦暗的建築頂部,看見的是鴨綠江對麵色彩斑爛的高大建築群,就象對麵屹立著一群巨高的姚明易建聯們,俯瞰這邊幾個矮小醜陋的潘長江一般,情不自禁地一聲感歎:“啊,我們偉大的祖國!”
北朝鮮人真誠地認為自己的祖國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國家,那是因為他們並不知道與外麵的世界相對而言,自己的那點偉大是多麽的可憐。中國人沒有感覺到自己國家的偉大,那是因為中國人“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罵娘”的德性。如果中國人都能去朝鮮看看,中國人的民族自豪感也能翻幾翻啊。
其實,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是否偉大,不是自己想與不想,說與不說,而是需要很多事實來支撐來顯示來證明的。
我曾看過一個參加過韓戰的美國軍人寫的回憶錄,在講到板門店談判一段,他描述了這樣一個細節:“……我們隨後走進談判會場,坐在指定的座椅上,覺得有些怪異,抬頭看他們,見朝鮮人和中國人在居高臨下地竊笑,猛然意識到,他們為我們安排的座椅,竟比他們坐的要矮一節……”
這個美國人的回憶是否真實,我們沒有必要去考證。我想,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高與矮,不是安排座椅就能定下來那樣簡單的事情。
朝鮮戰爭結束半個世紀後的今天,誰高誰矮,已經一目了然了。
從北朝鮮返回丹東的翌日清晨,當我登上市北錦江山上的錦江亭,朝東南眺望,再以丹東之高,比新義州之矮,我不能不深刻地體會到,真正的實力,而不是空話伎倆,對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崛起是多麽重要!
結束語
捫心自問,我不僅沒有絲毫對北朝鮮人及其國家的歧視,甚至還有些愛憐。
這是真心話啊。
我這一代人,在最喜歡看電影的年紀,所能看到的,隻有阿爾巴黎亞和北朝鮮的電影。因為我是亞洲人,更因為我父輩的鮮血曾灑在朝鮮大地,所以,比起《海岸風雷》和《寧死不屈》及《廣闊的地平線》,我更喜歡《鮮花盛開的村莊》和《摘蘋果的時候》及《看不見的戰線》。朝鮮江山的秀麗多姿和高麗民族的能歌善舞,在我記憶中是那般美好。而童年種在記憶裏的美好感覺,無疑伴隨我至今,還將終生。
坦白地說,這次朝鮮之行,除了想看看父母當年戰鬥過的地方,還有另一動機,就是“懷舊”。我是在文革中長大成人的,如今,文革與青春一起,離我漸去漸遠。聽說重慶沙坪壩有一處紅衛兵墳場,我去過,但沒有找著。確實,健忘的中國已經很難再能尋覓到我童年時的痕跡。
都說朝鮮是世界上唯一沒有改革開放的社會主義國家,我暗自思忖,再不去的話,一旦他們也改革開放了,在這個星球上,就再不會有我童年的夢鄉了。基於此,我一直想去北朝鮮,且很有些緊迫感,就像前些年,我想趕在葛州壩合壟之前去三峽,青藏鐵路開通之前去西藏一樣。
但是,在朝鮮轉了一圈之後,我不禁喑然神傷。
我去過韓國,南朝鮮在亞洲的發達毋庸置言。再看北朝鮮,鐵路的邊角都種滿了莊稼,成群瘦弱的農村孩子穿著襤褸的衣衫在小河溝裏摸魚,城市裏破舊的房屋和泥濘不堪的道路,排隊等公交車的人龍長達數百米,城鄉山野放眼所及見不著一座先人的墳塋,而為金日成亡靈超度的永生塔比比皆是……毫不誇張地說,即使遠遠地看去,也能想像得出,朝鮮農村民眾所過的日子,還未達到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我們所看到的《鮮花盛開的村莊》的水平啊!
難道我們父輩流血犧牲就是為了朝鮮人今天如此這般的生活嗎?
值得慶幸的是,中國早已改革開放了。所以,我們與那些苦難的日子永遠地再見了。不過,我真的很想對仍在過著苦日子而渾然不覺的他們大吼:朝鮮的阿爸基阿媽妮們,朝鮮的兄弟姐妹們,朝鮮的革命同誌們,不要自欺欺人地做什麽強國夢了,快快改革開放,追趕世界潮流啊,與我們中國人,與全人類一起,過一把真正屬於今天的人過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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