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緣何不識廬山真麵目

來源: 熱愛自由 2009-11-02 13:02:15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9004 bytes)
昨天老跛說:

“老跛深恨並詫異怎麽就沒有誰來寫這麽一份明快的東西介紹中國自己。中國這一百年來究竟是怎麽回事,弄得明白的人不多,寫得明白的書則根本沒有,哪怕是大致明白的都沒有,說來真是咄咄怪事。老跛的後人對中國古代的事情相當熟悉,因為有書可讀;而對離得近的這一百年卻不甚了了,雖然口頭上聽我支離破碎地講過不少,但卻沒有一本簡單明了的、勾勒出真實框架的書或文章以資整理鞏固思索,實際上處於原始人口口相傳的可悲狀態。老跛為此曾遍求天下而未果,至今引以為憾。”

老跛這兒說的,我早就有切身體會了。我在國內也算個愛看書的人了吧,而且從小就天然喜歡文學曆史,出國後也專看此類書籍,反倒基本不碰專業讀物。然而我對蘇聯的曆史,竟然遠比我對本國近現代史更為熟悉。這到底是何緣故?

這原因我想是多方麵的。中蘇兩黨對曆史的處理,用的完全是一樣的手法,亦即捏造與刪除並用。所謂捏造,就是官方實在無法規避,不得不在曆史教科書中講述的事件,那必然要被篡改得麵目全非。所謂刪除,就是根本不談許多重大曆史事件或曆史事實。用本網站使用的姨爹軟件的話來說,便是“留空”,留下了一望無際的空白。

凡是大陸出來的學者都知道咱們的現代史是怎麽寫的,那就是從五四以後,中國曆史便完全成了中共黨史(而且還是偽造的黨史):建黨,八一南昌起義,五次反圍剿,長征,西安事變,八路軍新四軍敵後抗日,解放戰爭,建國。整個中國的範圍,就收縮到隻有共黨控製的那些地方。除此之外是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

這種“腦葉摘除術”的效果,便是我在很長時間內,不但不知道北洋軍閥有哪些派係,先後都是誰當國,而國民黨在“四一二政變”後除了殺共產黨之外還幹了些什麽,甚至就連國民革命軍北伐,張學良易幟都一概不知道。直到高中畢業,我都還不知道美國原來也是日本的敵人,一直以為抗日戰爭是八路一家打的,後來得到了蘇聯老大哥的全力支持。雖然偶爾在文學作品上也見到“太平洋戰爭”的字樣,但從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隻是從政府宣傳中知道,日本平民被美帝喪心病狂地用原子彈炸死炸傷,而美帝這麽幹是為了搶去蘇聯出兵的功勞。因此,我的印象一直是美國人直到戰爭快要結束了才下山摘桃子,匆忙參戰,而參戰的方式便是扔原子彈濫炸平民。

最奇特的是,我絲毫不知道南京大屠殺,卻對美帝對日本犯下的喪心病狂的戰爭罪行耳熟能詳——那陣子的報刊上時常登出日本人民紀念廣島核爆多少周年的報道,核爆受害者又是如何血淚控訴美帝的殘暴,印象中還有本《廣島日記》頗為流傳;我知道沈崇案,卻不知道千萬東北婦女慘遭蘇聯紅色強奸犯大軍的蹂躪;我知道平型關大捷、夜襲陽明堡機場、百團大戰,卻連國軍的正麵戰場的存在都不知道,很長時間內甚至分不清蔣介石與汪精衛的區別,以為他們都是漢 奸,而我黨是挽救民族危亡的中流砥柱。

文革中我開始覺醒,千方百計想填補這些知識空白,然而隻能從隻鱗片爪的信息(包括《毛選》注解提供的信息)中一點點戳穿我黨的弱智謊言(每次戳穿後,都不禁要為其驚人的弱智感到驚奇)。然而這隻是“破”,並不是“立”。除去謊言並不能填補空白。於是那留下的巨大空白便大部分隻能用想象來填補。於是我先虛構了偉大的孫中山。他的偉大形象在我心目中垮掉後,我又扶起先總統蔣公來代替。然而無論是孫還是蔣,作為真實的曆史人物,他們到底幹了些什麽事,我還是一無所知。

哪怕在出國後,我仍然處在這種無知狀態中,而且無望補上。這原因很簡單——我在國外圖書館中根本找不到介紹中國近現代史的客觀讀物,鬼子對中國根本沒興趣。此所以林思雲與馬悲鳴的《策馬入林》推出時,我才會出來讚好,甚至將那劣等演義譽為本網站的“鎮壇之寶”。隻是在近年來國內資訊開放了,湧現出了一大批稱職的曆史學者,我才開始對民國的事兒有了點起碼的輪廓。

蘇聯的曆史可不是這樣,西方圖書館這方麵的資料可謂汗牛充棟。人家有大批的專治俄國史、蘇聯史的專家。而且,十月革命後,大批的俄國頂尖的學者被驅逐出國,在國外留下了大量回憶錄乃至描寫那大動亂的文學作品。此後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又傳到了西方,列寧、斯大林的暴政在西方學界早就不是秘密了。蘇聯的解體和秘檔的開放,就更使得那人類曆史上第一邪惡的政權的底細大白於天下。因此,要知道蘇聯的真實曆史毫不困難,隨便去哪個圖書館借幾本書來即可獲得一個相當清晰的全景。

此所以我在林思雲出來歌頌十月革命,說什麽它的“失敗是金”時極為震驚:這人怎麽從不上圖書館,先弄清楚他的歌頌對象到底是怎麽回事再開口?要麽,日本圖書館找不到這方麵的書?

然而中國曆史可就不是那麽容易查明了。第一,國民黨也是個謊言機器,隻是程度比我黨輕微罷了。第二,中國沒有一群被驅逐出境或逃亡出去的頂尖學者,在國外客觀介紹共黨掌權前的中國曆史。有的隻是國民黨的禦用喉舌,那些人乃是典型票友,連他們自己都拎不清起碼的事實。例如古寧頭大捷到底是胡璉還是湯恩伯指揮的,連國民黨人自己都拿不出個確鑿的說法來。第三,我黨並未垮台,秘檔尚無開放希望。第四,國人的政治取向造成的感情障礙,使得全麵查明真相基本沒有可能。即使查明了,多數國人也決不能接受咱們的先輩孜孜不倦地攪了一百年的S,使得一部中國近現代史成了不斷倒退的曆史。

最後這個問題最令我頭大。許多中國的識字分子都具有相當強的政治取向。即使他們的政治立場不幹涉判斷,那也好不到哪兒去,蓋國人的通病便是分不清主觀與客觀,想象與事實的界限。因此,否定共產黨者多要全麵肯定國民黨尤其是孫中山;而漢人當然不能容忍“辛亥革命是人類曆史上罕見的攪S運動”的大實話;台獨分子倒不介意否定孫文,但他們卻硬要把共產黨與國民黨說成是一丘之貉……。我看,在可以預見的將來,國人都無望就真實的曆史達成基本共識。

識字分子可以愚昧到這種令人目瞪口呆的地步:那天有人在《蘆 笛在凱 迪》要我向廣大網民沉痛道歉,給我作了個鏈接,說西方科學家現在發現漢族是個血統純淨的種族,我說 “漢人多是胡人子孫”是造謠。我也懶得打開那鏈接看(據說是發表在Human Genetics上的論文),隻是請教他:中國在古代多次被北方遊牧民族征服,以致自東晉以後,北中國處在胡人的統治下的時間遠遠超過了漢人統治的時間。就連隋唐實際上都是漢化了的少數民族皇朝,請問那些漢化了的胡人上哪兒去了?人間蒸發了?他反問道:難道征服就意味著種族混血?蒙古人統治俄羅斯260年,俄羅斯人如今仍然是金發碧眼,哪兒來的混血?英國人長期統治印度,也不曾汙染印度人的血液。

我哭笑不得,因答道,這種話,恐怕老毛子自己都不敢說。他沒怎麽見過鬼子,以為毛子是純淨的白種人,其實見多了鬼子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俄羅斯人的麵部輪廓提示他們有著大量的黃人與中亞細亞白人的混血,連列寧同誌都有韃靼血統,哪個毛子敢如“皇漢子孫”那樣站出來說他是純種俄羅斯人?至於將隻派出幾千人去統治印度的英國與征服北中國乃至全中國的胡人相提並論,則絕對是神來之筆,他怎麽連在湖南出生的翦伯讚是維吾爾族都不知道?我最後說,中國現在的社會危機已經夠嚴重的了,用不著皇漢子孫再出來製造民族分裂,是不是希望中國也來個米洛舍維奇的“種族淨化”?他竟然答道,我的反動宣傳正是促進了這種社會危機,促進了民族分裂!

您看這是什麽渾人?要有多少千年的愚昧,才能積澱出這種寧馨兒?我餘生有限,實在沒精力跟那種渾人糾纏,因此決定以後一律不再答帖了。

這其實也算不了什麽。那天我在“那邊”看見某位“淩峰”先生浩氣貫長虹的質問:“改革前的國民黨與共產黨有什麽區別?”當下幾乎暈厥在地:世上怎麽能有這種愚蠢到進入了匪夷所思的化境的問題?

是個人都該知道那本質區別。最簡單也最本質的區別就是,國民黨政權可能使人討厭甚至惡心,但不會喚起敬畏,而共黨隻會喚起你入骨的恐懼,絕不會讓你敢拿它不當回事。

老蘆活了一花甲矣,這輩子見過的形形色色的國人少說也有千把吧。我從未見過哪個“舊”社會過來的人,不管是來自哪個背景,表露過或是回憶過他們對國民黨政府的害怕,然而我這輩子從未見過一個不怕共黨的人。本人就寫過一篇《中共治下無傲骨》,那完全是大實話,除了慣作“風骨秀”、“良心秀”的反共義士為了維持糧道必須堅持撒謊外,每個敢於麵對事實的人想來都不能不承認我那文章說的完全是事實。我多次說過,如果不是出國,我絕不敢上網寫一行字。即使是出了國,到了安全的海外,我仍然隻敢蒙麵上網。即使情知神通廣大的“真理部”肯定早就查明我是誰了,我還是要堅持掩耳盜鈴,自欺欺人,蓋那無時無處不在的恐懼必然要刺激出我的僥幸心——what if 他們還不知道?那我又何必自投羅網?隻要一息尚存,這入骨的恐懼就要伴隨著我,人死病才能斷根。

而且神妙的是,這恐懼是世代相傳的,並不因為後毛共的放鬆控製而遞減。小幫菜照樣怕我黨,起碼大多數是這樣,盡管他們從未見過我輩經曆的那種恐怖。作為過來人,我深知此中滋味,非常能體諒他們的心境。每次見到國內網友上貼,我都又高興又擔憂,生怕他們闖下大禍,巴不得他們早日戒網。我過去對“野徒”出塵就是這樣,我在給他的第一封信中就勸他少上網亂寫。然而等到他真的消失了,我又鬱鬱若有所失。

這種心情,有哪個港台人能領悟?90年代,我是台灣《中央日報國際版》的熱心讀者,曾在其副刊上見到篇文章《他們為什麽這樣怕?》,說的是某位大陸學者到國外出訪,先答應了在台灣發表什麽文章(還是什麽采訪記一類,記不得了),過後卻大悔且大懼,一再打電話、發電郵,請求對方不要發表那文章。那作者困惑地問,那文章本身是中性的,根本不會給他帶來什麽災難。大陸人為什麽這樣怕?他們到底是怕什麽?

這種事,跟台灣人是絕對說不清的,咱們如巴頓將軍所說,是為同一語言分開的兩個不同國家(準確地說是不同的世界)。我非常希望聯合國能發布個法令,嚴禁港台人奢談大陸的事,違者課以5000美金以上重罰。

然而令人絕望的是,這種昏話並不是台灣人的專利,張鶴慈老先生不也曾將老蔣與老毛相提並論,將胡適斥為專製製度的鷹犬麽?離開千年的愚昧的厚厚積澱,又該怎麽解釋這怪現狀?為什麽從大陸的煉獄裏血跡斑斑地爬出來的人,至今尚沒那智力看穿共產黨與舊式專製政權的區別,在於後者雖然代表落後甚至腐朽的文明,然而畢竟不是前者那種徹底顛覆了既有一切價值觀,處處與既有文明觀念對著幹的反文明世界?

國情既然如此,不識廬山真麵目想來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就算是我那百年史總算寫出來了,那又有什麽意義?更何況所謂既有的現代史乃是標準的謊言大全,哪怕是再小的曆史事件,其真麵目也未必是史料上說的。例如就連個《新青年》的發家史都不是書上說的那回事,所謂“德先生”與“賽先生”的“兩麵大旗”,不過是陳獨秀的商業炒作。真要把那些謊言一一淘去,留下真相,隻怕需要幾代專業學者前赴後繼的努力,絕不是一個人可以完成的。但即使真是這樣,那也是中國曆史上空前的文明成就了,蓋中國文明最提不起的一麵,就是它模糊了感情與事實、“善”與“真”的界限的所謂“史官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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