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戀者的長歌和短歌——從秋瑾到林昭

來源: 566團 2009-09-30 04:28:17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4711 bytes)

苦戀者的長歌和短歌——從秋瑾到林昭
來源:南方周末  2009-07-09 15:38:54  作者:王明韻

白樺先生來信,矚我為他即將出版的詩集寫點什麽。我答應後又頗為躊躇,我何德何能,竟敢對先生的詩文說三道四?即使再活一世也不敢亦不配!但我不忍,我是先生曆時10年創作的長詩《從秋瑾到林昭》的編者,也是他這部詩集的責任編輯之一,先生讓我說點什麽,是對我的期許與信任。我不能辜負。

大約是2008年元月的一天,我收到白樺先生從電子信箱郵來的長詩《從秋瑾到林昭》。秋瑾何許人也?林昭何許人也?我不說大家也清楚。隻是不同時期兩個命運相似的女性,因詩人白樺而讓我們的記憶在曆史中打開。讀完白樺先生的長詩,我悲從中來。再看日期,此詩寫於 1997年7月15日,完稿於2007 年7月15日,整整10年!這10年的情感像岩漿一樣沸騰著他,灼傷著他,經過10年的孕育與洗禮,他終於得以棱角豐滿地橫空出世。古代大詩人袁枚說過: “人必有芳菲悱惻之懷,而後有沉鬱頓挫之作。”(《隨園詩話》卷十四)。是的,一個真正的歌者就是這樣。

那天,我沒敢在辦公室細讀這首詩,我怕電話太多,瑣事太多,打擾了對它閱讀。我把它揣回家中挑燈夜讀,窗外雪落無聲,書房裏獨我愴然淚下,白樺先生的長詩,字字血、聲聲淚。“除非讓我死,即使是死,我也不會忘記你/我的靈魂會把記憶交給懸崖峭壁以化石的方式留傳後世。”按理說,死,可以終結一切了,但對於詩人,卻做不到,不是做不到,是不能那樣做。因為先生明白,當一種善良的聲音持久沉默,另一種恐怖的聲音必將甚囂塵上!記得波蘭詩人蒂蒙圖斯·卡波維茲寫過兩首與“沉默”有關的詩,一首是《沉默的一課》,另一首是《沉默》,那是怎樣的一課——沉默,是一隻蝴蝶兩翼的劇烈對折;沉默,是將大地吸幹,是一條山穀被取出了耳膜——這是怎樣讓人不寒而栗而又毛骨悚然的“沉默”嗬,蝴蝶美麗的翅膀因對折而粉碎,山穀因被取出耳膜而喪失了聽覺。白樺在詩歌中痛苦地描述著當年林昭這位思想的女性:“她麵對的幾乎是全體的背棄/成千上萬個本可以拉她一把的同胞,在客觀上都成為落井下石的凶手。”那是一個怎樣的時代,黑暗、專製,人妖顛倒,苟活的人群苟且偷生,眾多我輩犬儒麻木不仁,以至於林昭這個美麗的女性會留下這樣的遺書:“告訴活著的人們有一個林昭因太愛他們而被他們殺掉了。”在這裏,“他們”即“我們”,即“我”,她死了,一位美麗的弱女子,一位柔弱的姐妹,而我們還活著,活在人群裏,活在時光裏,活在淡忘與世俗的隙縫裏,這是多麽悲哀的事情。在這首100多行的長詩中,另一位女性是秋瑾,她先於林昭而死,雖然時空相隔,卻仿佛死於同一個刑場,同一個劊子手,隻是,秋瑾之死似乎要比林昭之死幸運得多,“甚至有人跳起來怪聲叫好/像戲園裏買站票的看客那樣/把秋瑾姑娘當作替天行道的江洋大盜/當作殺富濟貧、打家劫舍的女俠。”是嗬,林昭之死看似與我輩犬儒之流無關,但在那個時代,實則所有的“沉默者”都難逃幫凶之嫌!

2009年5月23日,在雲南,白樺先生曾經生活過的地方,《詩歌月刊》2008年年度詩歌獎頒獎現場,80歲高齡的白樺先生用顫抖的雙手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發言稿說:“我十分清楚,我所以能得到這個獎項,是因為我,一個80歲的詩人還有記憶,還有清晰的記憶。還記得一百年間我們可愛的中國誕生過兩位偉大的女性,一位是秋瑾,一位是林昭。”

說到這裏,他哽咽了,會議室的氣氛也變得凝重而又憂傷,片刻,他接著說:“她們用鮮血的醒目色彩提醒我們記住她們美麗的麵龐!她們用鮮血的醒目色彩在二十世紀的史冊上書寫了中華民族的尊嚴!她們用鮮血的醒目色彩讓我們記住她們的來路和歸途!她們用鮮血的醒目色彩讓我們記住她們的瀟灑身影!她們用鮮血的醒目色彩讓我們預見她們必將複活的日子!”白樺先生用了五個“鮮血醒目”的句子,幾度泣不成聲……在場的人也無不淚流滿麵。

這已不是白樺先生第一次流淚了,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流了八十年淚水的眼眶,泉水依然在湧動,依然會長歌當哭。淚水不竭,詩思如潮,大愛與痛苦也愈發至深入骨髓。魯迅先生曾說,真正的知識階級,“對於社會永遠是不滿意的,所感受的永遠是痛苦,所看到的永遠是缺點,他們預備著將來的犧牲,社會也因他們而熱鬧,不過他的本身——心身方麵總是痛苦的。”這話頗為耳熟,哈維爾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他說,知識分子不斷地使人不安,作為世界之痛苦的見證人,因獨立而引起爭議,反抗一切隱藏著的和公開的壓力和操縱,是體製的權力及其妖術的重要懷疑者,是他們謊言的見證人!無論是魯迅,還是哈維爾,其“痛苦”所指都是 “知識分子”,而白樺先生作為知識分子的傑出代表,無論麵對的是多舛的命運還是輝煌的美譽,都榮辱不驚,痛苦的觸須緊係著良知、骨氣、緊係著土地、人民、真理、祖國,緊係著苦難和未來!或許,正是這種大於一己之苦並高於眾人之苦的苦戀,讓白樺先生才有資格成為“世界之痛苦的見證人”吧!

白樺先生80年的人生,可以說馳騁疆場,出生入死,風雨如磐,九死一生,無情的現實給予他太多的不幸,不公平和苦難,以及懷疑,盯梢,莫須有的罪名和一次次的不白之冤!對於這些苦果,他吞了,咽了,消化了,以淚為鹽,以血為墨,以筆為代言,寫小說、劇本、散文、詩歌,“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將苦難轉化成詩歌,給世界開出一帖帖醒腦止痛的處方,讓後人、讓活著的人,讓掌管他人命運的人別再為所欲為,讓整個國家和它的公民別再付出太多慘重的代價,也因此,苦難成了他的白發和財富。“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報以歌”,印度大詩人泰戈爾的詩句用於白樺先生,是再合適不過了。相比當今中國某一些作家、詩人隻會玩文字,隻會謀權術,隻會寫匿名信,卻不願用一生的精力寫好一部真正的作品來,我隻能說:麵對白樺這樣的作家,我們應當問心有愧。

2009年6月20日夜

所有跟帖: 

林昭的事跡真是令人不忍讀下去,諾大天地,竟容不下這樣一女子。 -qiuse- 給 qiuse 發送悄悄話 qiuse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9/30/2009 postreply 05:11:20

偉大的中國女性,秋瑾和林昭。 -晚秋心情- 給 晚秋心情 發送悄悄話 晚秋心情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9/30/2009 postreply 05:2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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